明知今夜有事,要死人。
巨少商想看方许如何处置,他想看看这少年,到底还能给他多少惊喜。
让世人见我如见青天,是陛下对轮狱司的期许。
青天之色非青也,是少年血,这话是司座大人说的。
所以方许这样的根苗,巨少商务必要留在轮狱司。
方许想解决了他大哥李知儒的难题之后就去报仇,巨少商不可阻止。
但报仇即赴死,巨少商不答应。
考验方许的能力,既是要为轮狱司选才,巨少商也想看看,要复仇的少年有没有复仇的能力。
“如果他们藏不住了,最后一条路是什么?”
巨少商问方许。
方许侧头看他:“他们哪有路?”
巨少商一怔,觉得这家伙狂的真是他妈的.......讨人喜欢。
可面前的情况复杂,光狂可不行。
他提醒方许:“狗急了呲牙,猫急了炸毛,兔子急了.......”
方许回答:“不许。”
巨少商又怔住:“你的敌人要反击,他们不反击则死,你就一句不许?”
方许有自己的想法:“我问你轮狱司是什么,你说让世人见我如见青天,那是意愿,不是作为,意愿这个东西,告诉天下人的时候,最多算漂亮口号。”
除了喊口号的人,天下没几人因为口号而激动,能令天下人激动的,只有作为。
方许告诉巨少商,我们村里人有自己的做法。
地邻今日占我一垄地明日还要来,我喊口号?
隔壁家的脏水一直泼在我家门口,我喊口号?
口号要有,但不排在第一位,要有先后顺序。
先有作为,再喊口号。
输家的口号再歇斯底里也寂静无声,赢家的口号再轻声细语也震耳欲聋。
面对所有不公的作为,两个字就够了。
不许。
巨少商说这都是小事,现在面对的是生死大事。
方许笑了:“借你嘴里的妈一用。”
巨少商:“?”
方许:“小事我他妈都不许,还许生死大事?”
他迈步向前:“若我当了你们轮狱司的头儿,就在轮狱司大门的影壁墙上刻上不许二字,谁进门,第一眼就瞧见了。”
恶人想作恶?不许。
恶人想不死?不许!
要破天下不公,可祭不许。
“让你看看我村里的人做法。”
少年直接朝着张望松等人走了过去。
老奸巨猾的张望松在看到方许走过来那一刻,脸上还是堆起那种谦卑笑容。
这是他的招牌,琢郡百姓认为他是好官和这招牌笑容有一定关系。
“钦差有事吩咐?”
张望松极客气的问。
刚才方许从他手里讹走了一些银子,他提到门师吏部侍郎,方许没有丝毫反应。
这让他心生忌惮,少年如此气定从容,总不能是没见识。
“我来和你对一对想法。”
方许拉了个凳子在张望松身前坐下来,他还招手:“你们蹲下说。”
他坐着,让一群当官的蹲下说。
张望松犹豫片刻,居然真的陪着笑脸蹲下来。
方许说:“你看,我想搞死你,你也想搞死我,现在这种局面,我站在你那边考虑,想破局,只有两件事能做。”
张望松:“钦差这是何意?本官一直都很配合钦差调查,从未有过抗拒,本官更不可能.......”
话没说完,方许打断了他。
是真的打断,先脱鞋,然后用鞋底打张望松的嘴打断的。
蛮不讲理的少年,像是个野人闯进了等级森严的文明社会。
他不在乎等级,他只在乎自己舒服不舒服。
方许这个举动立刻就引起很多人愤怒。
方许还是不在乎。
连最擅长装笑脸的张望松在被抽嘴的那一刻,眼神里都闪出阴狠。
“有印象吗?”
方许忽然问了一句。
印象?什么印象?
张望松是已经要荣升正四品通判的人,哪里有人打过他的脸?
“三年前,你刚到琢郡做知府。”
方许一脸温和。
“你去维安县视察,要求全城百姓听你训话,那时你说,维安县出过十恶不赦的大案,那维安县的县令就该算是罪官,百姓算罪民。”
“你还说,维安县的百姓日子过的苦是应该的,有罪的就要恕罪,只有吃了最大的苦,才能改正错误。”
少年微微俯身看着张望松的眼睛。
“那年我十四岁,我站出来说,知府大人你说的不对,维安县没人犯错,犯错的是琢郡的人。”
“你让人掌我的嘴,你说,你是知府,而我是一介草民,怎么敢在你面前胡说八道,我大哥李知儒知道我性子,拦着我,他打了我一个嘴巴。”
“你说打一个嘴巴就够了?于是我大哥只能继续打我。”
“我不怨恨我大哥看似懦弱,是因为他知道,若他不打我,你的人打我,我必会反抗,而你则会让人把我打死。”
方许问:“现在有印象了吗?”
张望松讪讪笑道:“钦差这么说,下官似乎有些印象了,下官确实错了,下官当时也不知道.......”
方许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方许问:“你还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张望松当时说......我堂堂知府,让你一个草民在我面前撒野,那我岂不是白做官了?
方许的鞋底再一次敲打在张望松嘴上。
张望松连连求饶:“钦差别再打了,下官知道错了,求钦差忍耐怒火,宽恕下官。”
方许说:“那时候你比我强,打我让我忍着,现在我比你强,你还让我忍着,那我不是白强了?”
连打了不知道几下,张望松的脸已经红肿破皮。
他越是这样完全不在乎张望松身份,完全不在乎张望松那正三品的门师。
所有人都越是觉得,他真的大有来头。
方许把鞋穿好。
“累了,歇会再打。”
他一本正经:“刚才是私怨,现在回到公事来。”
少年居然真的当着张望松的面,理智客观的帮张望松分析局势。
“我来之前上过青山,本意是惩治一下那些恶匪,惩治就要审问,问出来的事吓了我一跳。”
“你很有本事,你让那些山贼坚定认为,他们是在帮我大哥李知儒做事,因为找他们的人就是这么告诉他们的。”
方许说:“所以二十三个人我都杀了,杀一个问一个,到最后一个还是说,让他们作恶的是我大哥李知儒。”
方许把一切总结起来。
一个多月前,青山上来了一伙贼,那时候时间很巧合。
正巧是省府已有吏部通知,张望松要升任通判,而李知儒要升知府。
青山上的贼不只是打家劫舍,不只是滥杀无辜,还抢走了不少少女,这些少女都失踪了。
方许说:“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知道失踪少女必和你有关。”
张望松刚要说话,方许又要脱鞋。
张望松立刻住嘴。
方许继续说:“你做了恶事,需要我大哥李知儒帮你顶罪,所以你一定会留下罪证。”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个罪证,你囚禁那些要申冤的百姓,而你一定有办法让那些百姓认为,囚禁他们的是还没来琢郡的李知儒。”
张望松脸色真的变了,哪怕脸又红又肿都能看出来他脸色变了。
方许道:“你要么伪造我大哥的文书,要么伪造别的东西,这一点手段你还是有的。”
说到这,方许回头看向那个哈巴狗一样的捕头崔昭正。
“你现在挑选出来三百名琢郡百姓,不要任何衙门的人,只要百姓,去大牢看看,是不是申冤的百姓都被囚禁,把人带过来。”
崔昭正:“我听知府大人的.......”
看到方许又要脱鞋,再看看张望松那张脸。
崔昭正哀怨的对张望松说道:“知府大人,下官身不由己,我现在去,也是为了证明大人您的清白!”
他起身就走了,挑选出几百名百姓跟着他去大牢。
方许说出第二个罪证。
“你要想让大哥把罪名完全承担,还需更重要的证据,那些少女要是被拐卖,你会留下几个栽赃给我大哥。”
“如果有人死了,你也会留下尸体栽赃我大哥。”
方许说:“你还要保证别人提前找不到这些人或是尸体,思来想去,琢郡能藏的地方只有一个。”
他回望武卒校尉毕尽忠:“你现在把人都带来维持秩序了,大营空了吧?”
毕尽忠脸色也变了。
方许朝着巨少商喊:“你说你兜底,现在轮到你办事了,如果你暗中有帮手,现在去武卒大营里找,一定会找到。”
巨少商实在是太他妈喜欢这个小家伙了。
他笑着回答:“你说完这句话,就已经有人去找了。”
方许挑了个大拇指。
他看着张望松的眼睛,就那么盯着。
“刚才那家伙跟我说,如果把你逼急了,你就只剩一条路,制造民变,杀钦差,把罪名推给老百姓,反正你在朝廷里有人撑腰。”
方许忽然一伸手掐住了张望松的脖子,直接把人按在自己脚边。
“你用吏部侍郎吓唬我?”
少年踩着张望松,这让所有人都觉得,他真的强,强到正三品的礼部侍郎都威胁不到他。
少年意气风发:“你吓错人了。”
他不问巨少商,他都不知道礼部侍郎是多大官。
他知道了也不知道吏部侍郎能干啥。
吓他?
那可真是吓错人了。
方许说:“现在你真的到绝路了吧?下一步是不是就是杀人灭口了?”
少年笑道:“只要你的人动手,我就先弄死你。”
我能给你最后一条路?
但他是个好少年,还是给张望松指了一条路。
他指向巨少商:“那个家伙现在孤身一人,你可以动手抓了他要挟我,要是怕我不同意,你就打他折磨他,看看我是否心软拿你和他交换。”
方许有些期待,眼里有的就像是刚才期待打皇帝一样的眼神。
他说:“你抓了巨少商打的狠一些,我想挑战一下我自己。”
巨少商:“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