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襄侯府,二房。
“我们表姑娘生得娇棠惹怜,香软玉妩,性子更是娇软可人,尚书公子见了一定喜欢!”
“且她自幼寄养在我们侯府,是我家夫人亲自带大的,可不是那等没教养的贱妾!”
“她过去以后一定孝敬长辈、乖顺主母,尚书夫人您放心就行!”……
后堂里,魏清酥听着表姨母的嬷嬷将她像个物件儿似的当货叫卖,要将她送去尚书府给那个风流成性的三公子当小妾,叠放在袖笼中的指尖攥得发白。
她十一岁时父母双亡,被只见过一面的表姨母接到了昌襄侯府。她一个孤女在这陌生的深宅大院中战战兢兢过了三年,原以为表姨母是真的喜欢她,才将她一直带在身边悉心娇养。
却不想,原来她只是一个换取利益的物件儿!
姜氏身边的大丫鬟雯雪打了帘进来,见坐在窗畔的小姑娘半低着头,咬唇眸红,娇弱的身子因愤恼轻轻发抖,她立时便沉下了脸,哂笑讽刺,
“表姑娘何必做出这副矫情模样,陈尚书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您能进尚书府可都是尚书夫人看在咱们侯府的面子上!否则以您的出身,怕是连咱们府里的妾室都攀不上,可别不知好歹!”
魏清酥听着她高高在上的呵斥,才知从前的温软乖巧原是错得离谱!
女娇柔弱,她从前也是爹娘捧在手心的惜花软玉,娇养在深闺,含宠如珠,可如今却要这样任人羞辱!
可笑她这三年努力装乖,竟是因表姨母对她极好,她不想给她惹麻烦……
“哼,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雯雪斜蔑着她,冷声吩咐旁边的婆子,“看好她,可别让她闹出什么动静来,连累咱们房里的姑娘都跟着她丢人!”
“是,雯雪姑娘放心便是,有老婆子在,这小娇娘翻不出什么浪去!”
魏清酥听着两人的不屑奚落,垂眸咽冷讽,她纤弱单薄的娇身轻扶窗畔,微微发抖,显得那样无助,可藏起的桃花眸中却闪着决绝。
这些人总觉得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独自在这偌大的高门深府里只能任她们欺负。
也好,也不枉她这三年来装得乖乖软软,才让他们以为她真的性子软绵,不会反抗。
人……她已经叫来了,只再隐忍半日就好,千万不能冲动。
“表姑娘,请用!”
就在这时,一个婢子捧着茶盘走进后堂,挡在了小姑娘的身前。
听着这婢子熟悉的声音,魏清酥蓦地明眸一颤,下意识地瞥向这婢子递上的茶。
只见那茶托上赫然摆放着一支桃花簪,晶莹剔透的粉宝石在晨曦下熠熠流光,却——
都比不过簪柄上利刃折射出的寒光刺目!
这哪里是簪子,分明是一柄锋利无比的暗器!
整个簪柄都是个外鞘,里面是闪着寒光的锋利剑刃,簪头上那朵娇艳欲滴的桃花被雕琢得圆润玲珑,恰好可以让她的小手握住,其下两片翠绿暖玉做的花叶护在簪柄前,阻隔了利刃。
魏清酥看着这支闪着寒光的簪子,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在昌襄侯府里,能给她这种东西的只有一个人——
周玄萧,侯府长房的嫡长孙,生性冰冷,神秘莫测。
他就像个深居于侯府的阎罗王,极少出现,偶或现身则如君临,周身散发着权势浸养出的威压矜漠,那双利如鹰隼的深眸只淡淡睥睨,便杀伐尘起,权谋诡谲……
可这阎王偏不知何时盯上了她,明明平时很少出现的人,却总是能把她堵在僻静无人处,对她强势霸道地步步紧逼!
明明她都装傻了,他却偏要挑起她的下颌,戳破她编出来的借口。明明她已装得乖得像只小软兔儿,他却总能在她耳边蛊诱着问出她想做但忍下了的事……
魏清酥看着面前这柄姝色琉璃的桃花簪,眸光闪烁,袖笼中的小手不知何时已悄悄攥紧。
若她拿了这柄簪子,就能……狠狠划烂这两个狗仗人势奴才的嘴,再在她们的惨叫声里拿着滴血的簪子冲去外间,抵住她那佛口蛇心的表姨母的喉咙,在众人的尖叫声中质问那位尚书府夫人——
「现在,还敢要我去给你儿子做妾吗?」
娇若春棠的小姑娘轻轻咬唇,素来装得软甜的桃花眸里流光灼灼,她耳边回荡着雯雪等人对她的羞辱蔑讽,让她呼吸愈发凌乱……
“表姑娘,我家主子说:出了事,他担着。”婢子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出了事,我担着。
魏清酥眸光一闪,仿佛能听到那人说出此话时的低沉循诱。
即使他根本不在这里,她却仿佛嗅到了他身上寒冽凛袭的淡竹香,强势霸道的气息霎时间将她席卷笼罩,好像他正攥着她的手,蛊惑着她快点动手!
但,动了手,之后呢?
“拿走!”魏清酥的软眸中涌上清明,她娇恼瞪向面前的婢子,仿佛透过她瞪着那阎王。
混蛋!又想哄她与虎谋皮!
现在还没到玉石俱焚的时候,若她真的听了他的教唆,一时冲动用了这簪子,那才真是羊入虎口,再无退路了!
她不会去给那劳什子的尚书公子当妾,更不会委身于这位阎王一样更加危险的表哥!
她有爹爹在世时给她定好的娃娃亲——与她自幼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沈琛临。
今晚琛临哥哥就会来接她偷偷私奔回清州老家!
到时以爹爹的手书和结亲信物为凭,可以请来魏家族老主持她与沈家完婚,三媒六聘,明婚正娶。她才不要给这些权贵公子当什么小妾!
“姑娘慢用,奴婢告退。”
这婢子却对魏清酥的话充耳不闻,捧着茶盘转身便走了,留下那锋刃半露的簪子就这样放在托盘上。
不收?那就等着被发现吧。
魏清酥软眸圆瞪,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趁着屋里的婆子还没发现,赶紧将这簪子藏进了袖笼中,又气又恼地慌忙垂眸,咬唇装乖。
他从来都是如此霸道,根本不许她不收!
“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是混蛋!过了今日,看你们还欺负谁去!”小娇娘在心里悄骂。
月窗半开,风拂在乖坐窗畔的人儿身上,带着她春棠惹怜的娇软甜绵,飘入一双利如鹰隼的幽深狼眸。
长柳高阁后,把玩着短箫的男人负手站在阁楼上,俯瞰着整座侯府,淡淡睥睨,威压如山。
“事,办妥了?”
侍卫鹤行刚走上阁楼便闻询,连忙上前单膝跪地,“回主子,俱已妥当。陈尚书之子在花柳巷与梁王次子争风互殴,失手杀人,现已畏罪潜逃。他这辈子,回不了京城了。”
“嗯。”寥寥风云间,生杀予夺。
鹤行深知自家主子的可怕,他抬头看了一眼背对自己威压如山的男人,想到将要上禀的事,身上已冷汗涔涔,“主子,还、还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