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蓬头垢面,身穿不知是灰衣、还是被染灰白衣的女人。
她蜷缩在囚室角落,因为所有被囚的“活柴”,在迷你地图上的标记,都是中立的淡黄色,所以莫文之前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我没事。”反应过来后,莫文应了一声。
“您的小腿,在流血。”女人指了指莫文的腿,闻言,莫文低头看去。
只见一条手指长的狰狞伤口,就出现在他的左小腿处,应该是先前被人暴力拖行时,不小心划到了什么尖锐物造成的吧。
成为【兵序列】行者,让莫文的肉身强度提升巨大,可依旧是血肉之躯,被锐物划过皮肤,同样会流血、会受伤。
进入“玩家模式”后,他身体上的痛感被大幅度减轻,且因为女方士提前给他加持的“体力恢复buff”,这点小伤,损失的血条还没恢复的多,他也就下意识的忽略了。
“小郎君,您需要包扎一下。”
说话间,女人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截干净柔软、与她那一身脏污衣物形成鲜明黑白对比的布料,递了过来。
见莫文没接,她小声解释道:“这是我刚给我家二丫缝制的、用以过冬的棉衣。”
“我取下一小截,带在身上,从没有人用过,不脏的。”
棉衣的一角布料吗?
犹豫了下,感受到对方的善意,莫文还是伸出手,从女人手中接过布料,在小腿上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止住了伤口的出血。
包扎的同时,他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的表情应该是在笑,眼神流露出光彩来:“冬天快到了。”
“家里没钱,买不到暖身的棉衣,大家都要死。”
“所以,我把自己卖了。”
“得来的钱,给我家二丫买布买棉,缝制了一件厚厚的棉衣,可暖和了,穿上它,二丫一定能平安度过这场寒冬。”
“……”莫文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人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小郎君,你不知道,我家二丫可乖了。”
“小小一个人,还没到灶台高,每次我和她爹农忙时回来,她都踮着脚尖,站在灶台前,热好饭菜……”
“晚上的时候,我们娘俩总会坐在茅草屋前的小院里,她就躺在我怀中,我就静静给她编着麻花辫……”
莫文低声道:“孩子她爹呢?”
女人缩回了角落里:“他先一步,卖掉自己了。”
“小郎君,您不知道,这世道难啊,地面种的庄稼,都蔫了吧唧的,收成不如往年的三成。”
“交完地租、各种税之后,所剩无几。”
“当家的为了我们娘俩能活下去,三月前,就把自己卖进了来财庄,换了我们活下去的粮食。”
“当光有粮食不够啊!这天冷的,像是要把人按进冰窖里。”
“我们活了大半辈子,已经够本了,但二丫还小,她需要活下去……”
女人的声音逐渐微弱。
“你知道,卖进来财庄的结果,是什么吗?”莫文忍不住问道。
女人微弱的笑了笑,满是污垢的脸上几乎看不清表情的变化:“原先是不知道的。”
“但进了这里后,渐渐猜到一些。”
她的眼神里有恐惧、有彷徨,但更多是,还是自家二丫能活下去的心安。
莫文又一次沉默了。
小穗“树皮久煮微甜”的话,已让他内心触动。
可真正接触这乱世的流民,他才知道,有树皮吃,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踏踏——”
这时,有脚步声临近。
“哐当、哐当……”
那是拖车车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滚动发出的颠簸声。
莫文抬头看去。
为首的,正是之前的王管家。
在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
途径莫文所在的囚室时,那男人目光转动,看到了莫文,也看到了角落里的女人,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是你啊!”
嗯?
女人抬起头,见到男人,眼神变得明亮起来,连忙爬到囚室边缘,双手抓住围杆:“赵老大,那件棉衣,您帮我带给二丫了吗?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听到这话,赵老大愣了一下,随即恍然道:“放心,放心,我老赵做事,向来讲信誉。”
“东西我亲手交到你家二丫手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女人抓着围杆的手逐渐放松。
这时,走在前头的王管家忽然说了一句:“前两天,你送来的那批货里,有个大麻花辫的女孩子,质量确实不错。”
“虽然不是活柴,身上的棉衣也不太整洁,但烧出的烟,可真是又浓又密啊……”
赵老大猛的抬头,对上王管家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连忙低头,讪笑一声:“您、您说得对。”
王管家冷笑一声,转头继续向着囚室深处走去。
麻花辫、女孩、不太整洁的棉衣?
女人愣住了,心中像是有一根弦骤然绷断。
下一刻,她双手死死抓住围杆,掌背上青筋根根分明:“赵老大,他、他是胡说的,对吧、对吧……”
被女人的眼神看得浑身不得劲,想到女人如今的境遇,赵老大索性也懒得装了,他呸了一声:“好让你做个明白鬼。”
“你的棉衣,老子确实送到你女儿手上,但老子可从没说过,保证你女儿的安全。”
“那滋味,真嫩啊……”
他眼中露出陶醉之色:“可惜,小丫头性子烈,咬了老子几口,不得已,我只能活活打死她。”
“可惜了,可惜了,原本还想留在身边。”
说完,他拉着拖车,快步跟上王管家的脚步。
“做就做了,遮遮掩掩的,何必?”
“王管家,您说得是、说得是……”
而囚室内,女人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畜牲!你就是个畜牲!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女人疯狂的尖叫着,双手不断掰扯着围杆,试图冲出去。
可她孱弱的身体,哪怕将指甲都掰出血了,都没能奈何桅杆丝毫。
反倒是前头的王管家,被这不断的尖叫与咒骂弄得心烦,不满的看向赵老大:“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去处理下。”
“本管家不想听到噪声。”
“你若解决不了,也不必参加仪式、瞻仰神迹了。”
“是、是,小人这就去处理好。”赵老大低头哈腰,转身过来时,已是面露凶光。
他提起腰间的柴刀,气势汹汹的来到囚室前,手中柴刀狠辣的劈向女人的额头。
后者不闪不避,哀莫大于心死的她,只是将双手尽可能的伸出围杆外,想要掐死赵老大。
但手持柴刀、手臂较长的赵老大,是女人无论如何伸手,都无法触及的目标,反倒是她,即将被柴刀砍中额头。
只是,就在血光即将迸溅前,一只手,忽然出现在了柴刀前,几根手指轻轻一捏,那迅猛无比的柴刀,就被轻而易举的固定在了半空。
赵老大愣住了,看向出现在女人身旁的青年:“你是谁?”
他用力抽了几下柴刀,但脸都因过度用力而涨红了,手中的柴刀还是一动不动。
莫文没有理会赵老大,而是看向眼神已经空洞的女人。
“我来为你报仇。”
“就当是,偿还你先前的一布之恩。”
这个世道,太荒唐了。
正义,公理,早已不在。
他本不该出手的。
此刻暴露,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悄然离开来财庄,或者潜行到一个猩红二星单位附近,将其迅速格杀后扬长而去,采用风筝战术,将来财庄的四个猩红二星单位各个击破,才是当下最好的计划。
但莫文已不想再忍下去了。
就算可能出现意外的风险,他也无所谓。
此身所行所为,非为正义,只为心中不平气。
世间残渣,若无人清扫,就让他这路过的“玩家”,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