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雨闻言,明显吃了一惊,倏然抬眸,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站在一旁、气质独特的苏清言身上。
她的眼眸清澈明亮,带着几分惊疑和探究。
苏清言迎着她的目光,心中那份属于“造物主”的奇异感觉愈发强烈。
这就是她笔下的女儿,眉眼间的坚韧与灵秀,与她想象中的一般无二。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面上维持着高深莫测的淡然,甚至对着宋轻雨,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极浅、却带着安抚和鼓励意味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在说:别怕,你可以的。
宋轻雨接收到这个信号,虽然心中依旧充满疑惑——这陌生的女子为何如此笃定自己?
但眼下形势逼人,皇帝的目光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楚王眼中是复杂难辨的期待,摄政王更是眉头紧锁,担忧几乎溢出眼眶。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更不能藏拙。
她缓步上前,屈膝一礼,声音恢复了镇定:“臣妾惶恐,愿为陛下请脉,尽力一试。”
得到皇帝首肯后,宋轻雨走上前,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搭在皇帝枯瘦的手腕上。她垂眸凝神,指尖感受着那紊乱而微弱的脉搏,秀眉渐渐蹙起。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楚王不自觉攥紧了拳,摄政王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宋轻雨收回手,脸色凝重。
她沉吟少许,组织着语言,既要说出真相,又不能太过惊世骇俗:“陛下……龙体确有不妥。脉象浮沉交错,内里虚空,似有……缠绵之物,积年累月,损耗龙元。”
她措辞谨慎,未直接点明“中毒”,但“缠绵之物”、“损耗龙元”已足够让明白人心惊。
商见耀的神色惊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掩饰下去了,然后看着宋轻雨的神色很复杂。
皇帝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闪过一丝厉色!他久居深宫,岂能听不懂这弦外之音?
“可能治?”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迫。
宋轻雨抬眸,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楚王与摄政王,最终坚定地看向皇帝,斩钉截铁,声音清晰无比:
“若陛下信得过臣妾,按时服用臣妾所开之方,辅以金针渡穴,疏通经络,化解淤积……臣妾有九成把握,可助陛下清除沉疴,恢复龙体安康!”
九成把握!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太医署束手无策的顽疾,她一个深宫王妃,竟敢说有九成把握?!这简直是狂妄!
墨澜序愕然地看着自己的王妃,他知道她聪慧,看过几本医书,却从未想过她竟有如此自信和……能力?
商见耀更是脸色铁青,既为宋轻雨揽下如此重责而担忧,又因她与这来历不明的修士扯上关系而恼怒。
唯有苏清言,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这一切早在她预料之中。她看着宋轻雨,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看,这就是她笔下的女儿,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这份魄力与自信,不愧是天命之女。
皇帝死死盯着宋轻雨,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真假。良久,他像是耗尽了力气,重重吁出一口气,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朕……就信你这一次!从今日起,朕的病症,由楚王妃全权负责!”
皇帝金口一开,宋轻雨便肩负起诊治的重任,开始频繁出入宫廷。
而苏清言作为“举荐有功”的修士,也被特许在宫中暂住,美其名曰“随时为陛下解惑”。
这日,苏清言借口熟悉环境,在宫中信步而行。
引路的宫人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不敢多言。
皇宫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却总透着一股子沉闷和压抑。
不知不觉,她走到一处宫苑前,这里的红墙明显斑驳脱落,朱漆大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巨大铜锁,门前石阶缝隙里杂草丛生,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透着一种死寂的荒凉。
“苏修士,此处是冷宫,晦气重,咱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宫人小声提醒,语气带着忌讳。
“冷宫?”苏清言脚步一顿,心猛地被揪紧。
她想起了墨境玄,那个如今杀伐果断、气势逼人的男人,他生命最初的岁月,就是在这等地方度过的。
她站在原地,目光仿佛要穿透那扇紧闭的宫门,看到里面被尘封的悲惨过往。
“我听闻……靖王殿下,幼时便是在此地长大?”她状似无意地询问,声音放得很轻。
那宫人年纪不小,在宫中当差多年,闻言脸色微变,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唏嘘和谨慎道:“修士既然问起……唉,靖王殿下在冷宫那些年,着实是……难过啊。”
苏清言的心沉了下去,她示意宫人继续说下去。
宫人叹了口气,声音如同蚊蚋,却字字句句敲在苏清言心上:
“说来也是造孽。当年陛下……嗯,酒后失德,临幸了一位在御花园做粗活的老宫女。那宫女据说容貌粗鄙,年纪也大了,陛下醒来后震怒,深以为耻,当场就将人打发到了这冷宫,再不闻问。”
“谁曾想,那宫女竟有了身孕。她以为自己怀了龙种,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盼着生下皇子就能飞上枝头。十月怀胎,她在这冷宫里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生下了靖王殿下。可陛下……陛下压根不愿想起这桩丑事,对她和孩子依旧不闻不问,连个名分都没给。”
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那宫女希望落空,从此便疯了魔怔了。她不敢怨恨陛下,就把所有怨气都撒在了年幼的靖王殿下身上。整日里不是哭嚎自己命苦,就是埋怨殿下……说若不是因为他,她至少还能安安稳稳做个宫女,不至于被关在这活棺材里等死……”
苏清言有了些心疼,可以想象,一个心智不健全的母亲,会将怎样恶毒的言语和绝望的情绪,加诸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那……殿下他,小时候……”她的声音有些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