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北草原。
九月,秋意已深。
一望无际的草海早已褪去了盛夏的苍翠,换上了一身枯黄的、肃杀的衣裳。
天穹高远,碧蓝如洗,大团大团的白云被长风拉扯成各种形状,投下巨大的、缓缓移动的阴影,如同神明投向人间的、漠然的注视。
风,是这片草原唯一的主宰。
它从遥远的天际线尽头吹来,掠过枯黄的草浪,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亡魂的低语,又像怨灵的叹息。
风里,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名为“萧杀”的味道。
张云渊孤身一人,站在草原的边缘。
他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一步一步,从繁华的尘世,走进了这片苍凉的、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土地。
他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灰色便服,样貌也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双手揣在兜里,看起来就像个误入此地的旅人。
但他那双平静的眸子,却比这秋日的草原更加深邃,更加苍凉。
远方的地平线上,数道强横无匹的炁息,如狼烟般冲天而起,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所在的方位疾驰而来。
张云渊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挑。
来了。
不过,来的不是龚庆。
而是十佬。
片刻之后,十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为首的,正是陆瑾、王蔼、吕慈、那如虎等一众当世异人界的权力巅峰。
他们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在百米开外站定,神色各异。
有忌惮,有凝重,也有……愤怒。
最先开口的,是脾气最火爆的陆瑾。
他须发皆张,指着张云渊,声如洪钟,如同炸雷般在空旷的草原上滚过。
“张云渊!”
“你是老老天师的关门弟子,当今通天道人的师弟!
你怎敢因一己私仇,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约战,滥杀无辜!
你就不怕连累龙虎山千年的清誉吗?!”
“我今日前来,就是不能让你再这么肆意妄为下去!”
陆瑾的声音里,充满了属于名门正派的、堂堂正正的斥责与怒火。
他一抬手,掌心符光流转,强大的气息开始孕育。
八奇技之一,通天箓,即将施展!
然而,他话音未落。
张云渊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消失了。
陆瑾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将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催动到了极致,护体炁劲勃发!
但,晚了。
一只看似平平无奇的手掌,已经穿透了他所有的防御,轻飘飘地,印在了他的胸口。
“噗——!”
陆瑾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仿佛能将整片大地都翻转过来的恐怖力量,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他那足以硬抗千斤巨力的护体炁劲,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瞬间崩碎!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头高速行驶的列车迎面撞中,一口滚烫的逆血狂喷而出。
他向后倒飞出去十几米,重重地摔在草地上,将地面都砸出了一个浅坑,挣扎了几下,竟没能立刻爬起来。
一掌!
仅仅一掌,便让身为十佬之一、早已臻至绝顶之境的陆瑾,当场重创!
这骇人的一幕,让在场所有十佬,包括王蔼和吕慈在内,都看得是肝胆俱裂!
他们齐齐向后退出数步,看向张云渊的眼神,已经彻底被恐惧所填满。
这……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存在?!
张云渊的身影,再次回到了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陆瑾,只是将那双冰冷的眸子,投向了那个曾被他一掌惊退的老人,声音平淡,却又带着一股直刺人心的寒意。
“陆兄。”
“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当年灭了你三一门的无根生,你还冷静得下来吗?”
陆瑾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瞬间被无尽的悲怆与刻骨的仇恨所取代,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云渊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他缓缓扫过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十佬。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万古玄冰的寒意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张云渊,从一百年前被师父救上龙虎山开始,就是我三师兄田晋中,照顾我最多,如父如兄。”
“他今天,惨死在全性宵小的手中。”
“我张云渊,就是把这异人界翻个天,也要把那个叫龚庆的杂碎,从地底下给我揪出来,挫骨扬灰!”
他的眼中,爆发出滔天的、化为实质的杀意,那杀意之浓烈,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连风声都为之停滞。
“今天,谁敢拦我,下场,就和龚庆一样!”
“我再重申一遍,今天是我张云渊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我师兄张之维,和龙虎山天师府,没有任何关系。”
他看着那一张张因恐惧而变得煞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道理,也很简单。”
“杀人偿命,古已有之。”
“异人界,谁觉得我张云渊做错了,大可站出来,跟我讲讲道理!”
死寂。
整个草原,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所有十佬,这些在外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巅峰存在,此刻,竟无一人敢开口,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讲道理?
跟一个能一掌重创陆瑾,一个活了一百多年,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活祖宗讲道理?
谁敢?
谁配?
张云渊不再理会他们,缓缓转过身,迈开脚步,向着那广袤无垠的草原深处,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孤单。
却又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神魔退散的、绝对的霸道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