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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屋檐和解与雨幕揪心

    王丽君听见“离婚”二字的刹那,仿佛被惊雷劈中,脑袋“嗡”地炸开,所有思绪瞬间清零。心口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越收越紧,连呼吸都滞涩得发疼,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了细针,刺得喉咙发紧。紧接着,慌乱与恐惧如涨潮的海水,从脚底漫到头顶,将她彻底淹没——那是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冷,让她连指尖都在发颤。她的脸瞬间褪尽血色,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哆嗦着,连带着肩膀都控制不住地抖动,双手垂在身侧,像秋风里失去支撑的枯叶,晃得停不下来。额间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砸在洗得发白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印子,后背的衬衫早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可她半点都没察觉——满心都是“要失去这个家”的恐慌,像藤蔓般缠紧喉咙,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发出细碎的气音。

    懊悔在心底疯长,像无人打理的野草,很快就蔓延到四肢百骸。那些过往对李京京的冷漠、忽视,此刻都化作尖锐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口,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她从不是天生狠心的人,只是被村里的迷信牢牢缠住了脚步。那个连路灯都稀稀拉拉的村子里,识字的人没几个,流言蜚语比山间的风跑得还快。李京京妈妈难产走后,“这孩子命硬克母”的话像瘟疫般传开,老人们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手指着李家的方向,窃窃私语的声音能飘出半条街。她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农村妇女,听得多了,竟也真的把这孩子当成了“不祥之人”,平日里连正眼都少看他一眼,说话时更是带着不自觉的冷意,仿佛多跟他说一句话,就会沾上不好的运气。可谁又真的懂她的苦?***在建筑工地打工,每月三千五的工资,在这物价飞涨的大城市里,连塞牙缝都不够——最便宜的出租屋月租就要一千二,水电费、柴米油盐,再加上两个年幼的孩子要交学费、买文具,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她没办法,只能在超市打完工后,再去夜市帮人穿烤串,从傍晚一直忙到后半夜,回到家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连脱鞋的力气都快没了。精神早就绷成了一根紧绷的弦,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断裂,那些无处发泄的疲惫,最终竟都撒在了最无辜的孩子身上。她从没想过,一时的疏忽与纵容,竟会走到离婚这一步,悔恨像汹涌的潮水般涌来,冲得她理智全无,只剩下满心的慌乱与无措。

    她怕极了,怕得浑身发冷。在这举目无亲的大城市里,***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撑下去的底气。要是离了婚,她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让孩子们吃饱穿暖、读书上学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牙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她想解释,想把心里的委屈与无奈都说出来,想求***再给她一次机会,可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紧绷的下颌线,还有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失望,那些话都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僵硬地站在原地,身体抖得更厉害,指尖泛着不正常的白,满心都是“要失去一切”的惶恐,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此刻的王丽君,湿透的衬衫贴在背上,清晰地勾勒出她瘦削的肩膀轮廓,连肩胛骨的形状都隐约可见——那是常年劳累留下的痕迹,是生活刻在她身上的印记。她终于忍不住,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瞬间崩溃,带着浓重的哭腔哀求:“建国,你听我解释啊……你这几个月在外地打工,都不回家,就靠你每月寄回来的那三千五,咱们怎么活啊?房租就要一千二,娃的书本费五百多,上次小儿子感冒发烧去医院,光输液就花了八百多……我不出去打工,咱们连饭都吃不上啊!”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裹着心酸与委屈,像被雨水打湿的棉花,沉甸甸的,“我每天早上五点就得起床,先送两个娃去学校,再赶紧去超市理货,晚上下班了又去夜市穿串到十二点,回家还要给娃洗校服、收拾屋子……我真的没力气再顾上京京了啊!我不是故意要对他不好的……”

    李京京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这些事他其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好几次,他半夜起床上厕所,都能看见王丽君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织毛衣——毛线是从菜市场附近的裁缝店捡来的碎线头,她一点点拼起来,绕成线团,再织成小小的背心,说要拿去夜市卖,能多赚点钱给弟弟妹妹买零食。还有一次,他放学回家,看见王丽君躲在阳台偷偷哭,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还攥着被顾客揉皱的超市购物袋——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她因为不小心拿错了商品,被顾客骂了好半天,还差点被店长扣工资。可当王丽君看见他时,却赶紧用袖子擦干眼泪,挤出一个笑容,问他“作业写完没,饿不饿”。他知道她不容易,哪怕曾经被她冷待,心里有过委屈,也从没想过要怪她。

    “爸,你别跟阿姨离婚!”李京京突然鼓起勇气,大声喊出声。他的声音还有些稚嫩的颤抖,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往前迈了一小步,仰起脸看着***,眼神里满是恳求:“阿姨每天都很累,晚上还要熬夜织毛衣补贴家用,她不是故意对我不好的!咱们一家人好好的,不好吗?”

    王丽君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张着嘴,愣在原地,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曾经那样对待这个孩子,可在她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他居然还会站出来帮她说话。愧疚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赶紧低下头,用粗糙的袖子擦眼泪,肩膀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的,连耳朵尖都红透了。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把京京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把以前欠他的关爱与温暖,都一点点补回来。

    ***看着儿子认真的脸庞,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本就不想离婚,四十多岁的人了,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更经不起生活的折腾。更何况,他不想让孩子们在破碎的家庭里长大,不想让他们像京京小时候那样,承受没有完整家庭的委屈。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的怒火散去不少,多了几分疲惫:“既然京京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就翻篇。但王丽君,我跟你说清楚,以后京京就是咱们的亲儿子,你要是再敢对他不好,咱们就真的完了,我绝不原谅你。”

    晚饭时,小小的餐桌上摆了四菜一汤,看起来还算丰盛,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只有一盘青椒炒肉里有几片薄薄的肉,其余的都是炒青菜、凉拌黄瓜和番茄蛋汤,鸡蛋少得可怜。唐飞坐在桌边,皱着眉头,手里的筷子在盘子里拨来拨去,满脸的嫌弃——他在家时顿顿有肉,鸡鸭鱼虾换着花样吃,哪里吃过这种几乎没什么肉的饭菜?“这肉也太少了吧?”他忍不住小声嘟囔,语气里满是不满。他用筷子挑起一片肉,不小心溅出的汤汁洒在旁边马小跳的校服上,马小跳“哎哟”一声,赶紧用纸巾擦衣服,脸上却没什么不满的神色。

    王丽君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她的注意力全在李京京身上。她温柔地搂着李京京的肩膀,夹了一筷子青菜递到他碗里,笑着说:“京京,多吃点蔬菜,补充维生素,长身体。”说完,她又转向坐在对面的薛老师和欧阳记者,热情地招呼:“薛老师,欧阳记者,你们别客气,多吃点,都是家常便饭,别嫌弃。”

    “阿姨,您也吃。”李京京乖巧地夹了一筷子土豆,放进王丽君的碗里。

    王丽君看着孩子懂事的模样,眼眶又热了。她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肉,递到李京京嘴边,声音放得特别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京京,以后别叫阿姨了,要是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妈’,好不好?”她是真心实意的——这孩子不仅帮她保住了家庭,还那么懂事体贴,每天放学回家都会主动扫地、洗碗,还会辅导弟弟妹妹写作业。哪怕之前她对他不好,他也从没抱怨过一句。这么好的孩子,她怎么能再亏待他?

    李京京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连耳朵尖都泛着淡淡的红晕。他愣在那里,嘴里的饭都忘了嚼,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怦怦”跳得厉害。那些被同学嘲笑“没妈的孩子”的委屈,每次看到别的同学有妈妈来学校接送、给他们送雨伞时的羡慕,还有此刻突如其来的幸福,都在他的心里搅在一起,让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紧紧攥着衣角,手指都泛白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王丽君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双手微微发抖,连呼吸都屏住了——她怕听到拒绝,怕自己还是没能走进这孩子的心里,怕自己终究还是欠他太多,没办法弥补。

    李京京其实一直渴望有个妈妈。小时候在村里,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牵着小手去村口的小卖部买糖吃,只有他跟着爷爷生活。村里的人总在背后议论他,说他是“瘟神”,是他克死了自己的妈妈,连爸爸都不要他了。那时候他才三四岁,不懂什么是死亡,只以为是自己不乖,爸爸妈妈才不要他,为此常常躲在爷爷的身后偷偷抹眼泪。后来长大了,知道妈妈是因为难产去世的,他不再奢望妈妈能回来,却还是会在看到别人的妈妈时,忍不住多看两眼。直到爸爸把王丽君带回家里,说她会成为他的新妈妈,那时候他偷偷在被子里笑了好久,觉得自己终于也有妈妈了。只是后来王丽君对他越来越冷淡,他才把这份渴望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不敢再轻易表露。

    他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里面盛着满满的泪光。他嘴唇微微哆嗦着,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出:“妈……妈妈!”话音刚落,他就一头扑进王丽君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衣襟上,眼泪蹭在她的衣服上,却带着满满的幸福与安心。王丽君也紧紧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眼泪掉在他的头发上,嘴里不停地说:“哎,我的好儿子,妈以后一定好好疼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客厅里的灯光暖融融的,照在一家人身上,连空气里都飘着幸福的味道,温馨而美好。

    另一边,马小跳陷在李京京家客厅的沙发凹陷里,手里拿着一本漫画书,翻到一半就没了兴致。指尖的汗把纸页都揉出了深深的褶皱,他却浑然不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映得他的影子落在地上,长长的一片。突然,手机铃声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刺啦”一声划破了屋里的安静,吓了他一跳。他随手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听筒里就传来夏林果妈妈撕心裂肺的呜咽声,裹着电流的杂音,像无数碎玻璃扎进耳朵里,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小跳……林果她……她从医院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吞了安眠药……”夏林果妈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被暴雨打蔫的叶子,随时都会破碎,“医生说……说她的脚踝彻底废了,以后再也不能跳舞了……她醒过来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现在还在三院急救室观察,你能不能……能不能来看看她?”

    而薛文娟这边,从李京京家出来后,她独自打车回家。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勉强拧开,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一声亮起,一股陌生的寒意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常这个时候,刘侠总会系着那条印着卡通猫咪的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对她说“回来啦?热水给你放好了,赶紧洗手吃饭”,可今天,整栋房子像被抽走了所有的温度,安静得可怕,只有防盗门闭合时“哐当”一声闷响,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孤寂。

    她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她的余光扫过客厅的博古架,上面的青花瓷瓶摆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连她上周随手丢在茶几上的口红,此刻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端端正正地放在梳妆台上的收纳盒里。薛文娟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她突然注意到客厅中央空调的显示屏——温度停在22℃,那是刘侠总嫌冷,不管她怎么说“太费电”,都要固执调成的数字。以前她总觉得刘侠娇气,现在看着那个数字,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

    “刘侠?”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像浮在空气里,没有一点力气。尾音撞上冰冷的墙壁,又弹回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慢慢走到书房门口,经过门缝时,漏出的月光映在桌面上,那里整齐地码着一叠合照——从他们刚认识时的大学毕业照,到结婚时穿着婚纱礼服的婚纱照,再到去年夏天在游乐园的抓拍,每张照片的背面都用钢笔工工整整地写着日期。最近那张照片上,刘侠举着一个大大的棉花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糖丝在镜头前拉出毛茸茸的光晕,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糖渣,看起来格外甜蜜。

    客厅的台灯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光落在茶几上的信封上,信封的边角被压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在灯光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薛文娟走过去,伸手拿信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信纸是她常用的那种浅米色信纸,已经微微发黄,上面是刘侠熟悉的字迹,有些地方明显被水打湿过,墨迹晕开,干了之后留下皱巴巴的印子,像极了哭过的痕迹。开头“你母亲说……”几个字下面,有明显被笔画掉又重写的痕迹,墨水叠了两层,显得格外用力,似乎在写的时候,内心经历了激烈的挣扎。信的最后,写着“爱你的刘侠”,字迹还带着点湿润的光泽,像是刚写不久。信纸的一角在夜风里轻轻晃悠,像一只翅膀受伤的蝴蝶,脆弱得随时都会落下。

    就在薛文娟准备拆开信封的时候,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吵得人心慌意乱。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秦老师”的名字。薛文娟紧紧握着手机,指节都捏得泛白,指尖传来一阵发麻的感觉。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刚接通,就听见秦老师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像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裂:“薛老师,不好了!夏林果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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