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已经拿着方子出府了。
这个认知让琳琅心头一跳。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还顺着沈鹤鸣的话,露出几分委屈又不敢反驳的模样,低低地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都听公子的。”
沈鹤鸣对她这副样子很是受用,捏着她下巴的力道松了些,粗粝的指腹转而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眼里的燥意也散去几分。
“去备水,一身的酒气。”他懒洋洋地吩咐。
“是。”琳琅乖巧地起身,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小桃脚程快,一来一回怕是不要一个时辰。
回春堂在城西,离王府不近,她现在追出去肯定是来不及。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小桃回来后,想办法将人拦在外面,不能让她进内室,更不能让她在沈鹤鸣面前露了马脚。
琳琅一边吩咐下人准备热水,一边状似无意地对守在门口的画屏说:“天凉了,你去我房里,把我那件月白色绣折枝木槿的褙子取来。对了,再让小厨房炖一盅燕窝,待会儿公子沐浴完正好用了暖身,你亲自去盯着火候。”
画屏应声去了。
琳琅心里清楚,画屏是个机灵的,取褙子是小事,炖燕窝却耗时,此刻自己特意支开画屏,她自然会明白,自己有事要避着人,需要她拖延些时间。
沈鹤鸣沐浴时,琳琅就在外间候着,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只感觉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终于,琳琅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是小桃回来了。
紧接着,便是画屏压低了的声音:“你怎么才回来?琳琅姐姐正找你呢,快把东西给我,我拿进去,你赶紧去小厨房看看燕窝,姐姐吩咐了要用,我这儿走不开,你快去替我!”
小桃老实,不疑有他,只当是自己回来晚了,连忙将怀里揣着的纸包交给了画屏,自己则匆匆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琳琅长长舒出一口气。
等到晚上沈鹤鸣餍足睡去,琳琅才从他臂弯里悄悄钻出来,来到外间。
画屏正捧着个手炉在打盹,见她出来,连忙起身,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递了过来。
“姐姐,小桃传话回来……”画屏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这方子歹毒得很。里面的几味药,单看都是温补的,合在一起,却会慢慢损伤女子的根本。不出一年,便会月信不调,气血两亏,再往后怕是再难有孕了。”
琳琅接过画屏小心翼翼藏在怀里的纸包。
纸包里是药渣,还有刘大夫亲笔写的批注。
沈玉灵这母女俩,还真是好狠的心。
应该是算准了沈鹤鸣对自己只是一时新鲜,等自己颜色衰败,身子毁了,不能生育,自然就会被厌弃。
“我知道了。”琳琅将纸包拢入袖中,反手将自己耳上那对成色极好的珍珠耳坠摘下,塞进画屏手里,“这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烂在肚子里。”
“姐姐放心,奴婢省得。”画屏得了好处,更是忠心。
琳琅回到内室,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凝视着沈鹤鸣熟睡的侧脸。
他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分明,毫无防备的样子,与白日里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判若两人。
琳琅的目光没有白日的眷恋。
她将那包药渣和批注,连同沈玉灵给的方子原稿,一同塞进了妆台最底层的一个暗格里。
这东西,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第二日,琳琅特意换了件素雅的秋香色袄裙,脸上薄施粉黛,更显得肤若凝脂,眼波流转妩媚多情。
她算着时辰,估摸着沈玉灵快要坐不住了,便端着一份刚做好的蜂蜜凉糕,去了沈鹤鸣的书房。
沈鹤鸣正在和几人议事,琳琅看着那几个青年眼熟,还未仔细辨别,那几人瞧见琳琅进来,立刻暧昧地冲沈鹤鸣挤眉弄眼,又说了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便识趣地散了。
沈鹤鸣抬头看她:“又想吹什么风?”
“公子又取笑我。”琳琅将糕点放到他手边,柔声说,“是二小姐那边,昨日奴婢回了话,说会尽力一试。这都过了一天了,总得给人家一个回信。不然,倒显得我们院里的人不懂礼数了。”
琳琅发现沈鹤鸣嗜甜,却又因为男人颜面拉不下脸主动要。
指尖捏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凉糕,送到他唇边,仰头看他,带着几分哄劝。
沈鹤鸣盯着她看了两秒,才张嘴吃了。
他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些,却依旧不松口,反而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去她指尖沾着的一点蜜渍。
那一下湿热的触感,让琳琅指尖一颤。
琳琅想着,前世沈玉灵也去了那场百花宴,还因此结识了三皇子。
“公子的事情,奴婢哪敢妄议。”琳琅垂着眼,声音软糯得能掐出水来。
“只是奴婢想着,二小姐到底是公子的妹妹,她若能在宫中结交些贵女,对公子日后的前程也有益处。况且,这百花宴不过是赏花品茶,又不是什么大事,公子若肯开口,王爷必定应允。”
琳琅说着,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沈鹤鸣唇边一点糕点碎屑捻去,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嘴唇。
沈鹤鸣忽然抓住她作乱的手,语气有些玩味。
“你倒是替我想得周到。昨日她送了什么好东西给你,让你这么尽心?”
琳琅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就是一张调理身子的方子,公子不是已经亲手烧了吗?”
沈鹤鸣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眼神清澈,毫无闪躲,才松开手,淡淡道:“罢了,伶牙俐齿。”
“百花宴之事,我会与父王提及。”
“多谢公子!”琳琅喜不自胜,凑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沈鹤鸣被她这番主动弄得心头火起,一把将人拉入怀中,按在书案上。“这就完了?”
琳琅脸一红,却没有推拒,反而主动环住他的脖子。
一个时辰后,琳琅才从书房出来,脸颊绯红,步履有些不稳。
她整理好微乱的头发和衣裳才去了沈玉灵的院子。
沈玉灵正在梳妆,听到琳琅来了,连忙让人请进来。
“怎么样?”少女迫不及待地问。
琳琅对她盈盈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沈玉灵喜得拉着琳琅的手连声道谢,“琳琅姐姐,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日后但凡有事,你只管开口!”
琳琅谦逊地摆摆手:“二小姐客气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沈玉灵心情大好,当即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支金钗,硬塞给琳琅。
“这个你拿着,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琳琅推辞了几下,最终还是收下了。
从沈玉灵院子出来,琳琅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
她捏着那支金钗,心里冷笑。
沈玉灵还真是天真,以为给了她一支金钗,就能买断她的忠心。
殊不知,这支金钗,不过是她收集证据的一部分罢了。
日后若是沈玉灵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这支金钗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她们之间的利益往来。
正想着,画屏匆匆跑来:“姑娘!将军府来人了!”
琳琅一怔:“谁来了?”
“是琼玉姐姐身边的小丫鬟,说是有要紧事要见您。”
琳琅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琼玉派人来做什么?
她跟着画屏来到院门口,果然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正候在那里。
“见过琳琅姐姐。”小丫鬟行了个礼。
“琼玉姐姐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大小姐的嫁妆已经全部准备妥当,过两日就要送往王府了。姐姐说,到时候您若是得空,不妨去库房看看,那些个珍宝,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呢。”
琳琅心中冷笑。
琼玉这是在炫耀呢。
想必她已经得手了,这会儿正得意洋洋,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的本事。又怕出岔子,特意派人来探探口风。
“多谢琼玉姐姐记挂,我若是得空,必定去看看。”
琳琅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回了话。
小丫鬟完成任务,告辞离去。
第二日一早,王府就热闹起来。
将军府的嫁妆队伍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百零八抬的嫁妆,朱红色的木箱上贴着金喜字,从王府门口一直排到了街尾。
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啧啧称赞着将军府的阔绰与对嫡女的看重。
琳琅站在月亮门外,看着那些抬着箱笼的轿夫鱼贯而入,心中暗笑。
琼玉此刻一定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紧张得手心冒汗吧。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看到琼玉跟在队伍后面走进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