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个硕大的松木箱整齐排列,箱体上贴着工整的标签,标注着批次和日期。这是工坊建立以来最大的一批订单,整整五百块军粮饼,在晨曦中泛着沉稳的金褐色光泽。
萧山站在车队前,一身深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正仔细检查每一辆马车的车辕和绳索,手指在关键部位按压测试。这些马车都是临时从屯里各家凑来的,车况参差不齐,他不得不格外仔细。
"这里,"他指着其中一辆马车的绳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重新打。这样的结在颠簸山路容易松动。"
李大军连忙上前,黝黑的脸上带着敬畏:"萧大哥说的是,我这就重系。"他按照萧山的示范,将绳索绕过车辕,打了个结实的水手结。
沈青从工坊里快步走出,手中捧着几包还冒着热气的饼子。她的脸颊被灶火烤得微红,额角还沾着些许面粉:"这些带着路上吃。我在里面多加了些盐和油,顶饿。"
萧山接过饼子,目光扫过她略显疲惫的脸:"你留守工坊。黑风坳地势险要,此行不会太平。"
"我必须去。"沈青语气坚定,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这批货关系着工坊存亡,我不能躲在后面等消息。若是出事,我在现场还能及时救治伤员。"
萧山眉头微蹙,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若真遇险,我未必能分心护你周全。"
"我不需要你分心护着。"沈青抬起头,目光灼灼,"我对这条路熟悉,知道几个可以绕行的小道。况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工坊的秘方只有我最清楚,若是货物受损,我在现场也能及时处置。"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最终萧山微微颔首:"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辰时三刻,车队准时出发。十二辆马车在晨雾中排成长龙,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声响。萧山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行在最前,腰间的长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光泽。沈青乘坐的马车紧随其后,她不时掀开车帘观察路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随身携带的药箱。
行程起初颇为顺利。冬日的北境荒原一望无际,枯黄的草甸上覆盖着薄霜,只有零星几处村落点缀其间,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晌午时分,车队在一处背风山坡下休整。
李大军指着前方蜿蜒山路,面色凝重:"再往前就是黑风坳了。这段路最险,两侧都是峭壁,听说最近不太平。"
萧山凝神观察地形,眉头微蹙:"传令下去,所有人提高警惕。过了这个弯道,车队收缩队形,保持间距。"
他的判断很快得到验证。车队刚进入黑风坳最狭窄处,前方突然传来轰隆巨响,数块巨石从山坡滚落,尘土飞扬中,瞬间堵住了去路。
"敌袭!结阵!"萧山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峡谷中回荡。
几乎在同时,箭矢如雨点般从两侧峭壁倾泻而下,破空声尖锐刺耳。
"举盾!"萧山的声音沉稳有力。训练有素的护卫们迅速举起随身携带的简易木盾,铿锵声中组成一道屏障,将马车护在中间。
萧山翻身下马,长刀出鞘。他在箭雨中穿梭自如,身形如鬼魅,每一刀都精准地劈开射来的箭矢,刀光闪烁间,断箭纷纷落地。
"第一队守住左翼!第二队右翼!其余人护住货车!"他的指令清晰明确,慌乱的车队很快恢复秩序。
强盗们见箭矢无效,纷纷从峭壁跃下,挥舞着兵器冲杀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手持一柄鬼头大刀,狞笑着扑向萧山:"小子,把货留下,饶你不死!"
萧山冷哼一声,身形如鬼魅般闪过对方的劈砍,长刀顺势一挑,精准地击中对方手腕。壮汉惨叫一声,大刀脱手而出,腕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留活口!"萧山喝止正要补刀的李大军,转身又迎上另外两个强盗。他的刀法简洁凌厉,每一招都直取要害,却又巧妙地避开致命处。不过片刻功夫,已有七八个强盗倒地不起,哀嚎声响彻山谷。
沈青躲在马车后,心脏狂跳。她紧紧攥着药箱,指甲掐进掌心。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萧山真正出手,那凌厉的身手、冷静的判断,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然而就在战局将定之际,一支淬毒的冷箭破空而来!箭矢带着诡异的绿芒,直取萧山后心。
"小心!"沈青失声惊呼。
萧山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完全闪避,箭矢擦过他的右肩,带出一串暗红的血珠。伤口处的布料瞬间泛起不正常的黑色。
"萧大哥!"李大军目眦欲裂。
"无碍。"萧山面不改色,反手一刀劈断第二支箭矢,"先解决这些人!"
在他的指挥下,剩余强盗很快被制服。但萧山肩头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黑,显然是中了剧毒。他的脸色渐渐苍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却仍强撑着指挥若定。
"清理路障!重伤者优先救治!"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沈青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她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形:"你中毒了!"
在临时搭起的营帐里,郎中查看伤势后连连摇头,面色凝重:"这是蛇涎草的毒,毒性剧烈。若不及早解毒,恐怕..."
沈青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萧山渐渐苍白的脸色,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们都出去,我来处理。"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待众人离开后,沈青颤抖着划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渗出,她将手指悬在伤口上方,看着血滴与发黑的毒血交融。奇迹般地,黑色渐渐褪去,伤口的血也止住了。她又取来清水,将血滴入其中,小心地喂萧山服下。
整个过程她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恐惧,恐惧这个秘密被发现,恐惧这最后的底牌失去作用。
夜深时分,萧山悠悠转醒。营帐里只有一盏油灯摇曳,映照出沈青疲惫的侧脸。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还未来得及包扎的指尖上,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痕。
"第一次..."他的声音虚弱却清晰,"你救我时,也是如此?"
沈青的心跳几乎停止。四目相对间,她看到萧山眼中没有惊疑,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仿佛早已窥见这个秘密。
"是。"她轻声承认,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太危险了。"
萧山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轻柔:"这秘密...我会带进坟墓。"
次日清晨,车队整顿后再次出发。虽然遭了劫,但货保住了七成,人员也都救回来了。萧山坚持随行押送,尽管脸色依旧苍白。
守备府顺利接收了军粮,对工坊能在遇劫后仍准时交货大为赞赏,甚至额外给了补偿。
返程的路上,夕阳将人影拉得很长。萧山与沈青并骑行在车队最后,一路无话。
直到黑山屯的炊烟遥遥在望,萧山才忽然勒住马,转头看向沈青。夕阳的金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些许冷硬的线条。
"工坊的护卫...得加强。"他声音低沉,"我亲自训练。"
沈青望着他映着夕阳的侧脸,轻轻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