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狠狠砸在破败的窗纸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沈青在刺骨的冰冷中醒来,尚未睁眼,先被灌了满口冷风,呛得她肺管生疼,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口呼吸都像吞下了冰碴。
“啥情况?我空调开太低了?”她迷迷糊糊地想,下意识地往身边摸手机,却只摸到一把冰冷刺骨的、带着霉味的干草。
下一秒,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袭来,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强行塞进她的脑海。
阴森森的刑场,鬼头刀反射的刺骨寒光,监斩官冰冷平板的声音宣判:“罪臣沈文渊,通敌叛国,满门抄斩!”母亲凄厉的哭喊,温热的血点溅到脸上的触感,灭顶的恐惧……最后,是一切声响戛然而止,一道特赦的旨意传来,独独赦免了沈家年幼的姐弟……
记忆接收完毕,沈青,哦不,现在是罪女沈青了,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望着漏风的屋顶,内心一片冰凉。
“穿越了……”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小姐,我倒好,直接送进无产阶级最底层,连个遮风挡雨的完整房子都没有。”
“阿姐?阿姐你醒了?”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童音在她身旁响起,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沈青转过头,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小豆芽菜蜷缩在她身边,身上裹着一件补丁摞补丁、棉花都快掉光了的破棉袄,正用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那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不安。这是原主的弟弟,沈枫,现在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挂件兼责任。
“啊,醒了。”沈青声音沙哑地应道,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这具身体虚弱得厉害,仅仅是抬头这个动作就让她眼前发黑,“就是有点懵,跟做了个噩梦似的。”
确实是噩梦,还是醒不过来的那种。
她环顾四周,真正的家徒四壁。墙角有个歪脖子米缸,她爬过去探头一看,好家伙,缸底一层带着霉味的荞麦麸皮,还不够小鸟一顿吃的。
水缸结着冰,唯一的家具是张快散架的木桌。
“小枫啊,”她叹了口气,揉着饿得绞痛的肚子,“咱家这条件,有点过于艰苦朴素了吧?”
小豆芽菜怯生生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阿姐生病了,要多吃点……小枫不饿。”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沈青:“……”行吧,看来当务之急是搞点吃的,不然姐弟俩就得携手去见阎王爷了,那这穿越可真就成了史上最短笑话。
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所谓的窗户是用破布勉强塞着的,冷风依旧嗖嗖地往里钻。炕是冷的,灶是冷的,肚子里更是空得绞成一团,泛起阵阵带着酸水的灼烧感。
“小枫,饿不饿?”她轻声问,喉咙干得发疼。
男孩迟疑了一下,小幅度地点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小枫不饿……阿姐病了,要多吃点……才能好起来……”他说着,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咕噜”声。
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碎。沈青鼻子一酸,强撑着坐起身。这具身体虚弱得厉害,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眼花,喘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得立刻找到吃的!
她掀开那床硬邦邦、散发着霉味和潮气的薄被,吩咐沈枫:“待在炕上,盖好,尽量别动,保存体力。阿姐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
沈枫乖巧地点头,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用那点薄被汲取微不足道的暖意。
沈青赤脚踩在地上,冻得一个激灵。她找到一双破旧的、鞋底几乎磨穿的布鞋套上,开始在这间不大的土屋里进行地毯式搜索。
结果令人绝望。
墙角那个歪歪扭扭的破米缸里,只剩下缸底薄薄一层带着霉味的荞麦麸皮,量少得恐怕不够熬一碗稀粥。
另一个陶罐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调味品。沈青想起原主的记忆,在这种边关苦寒的军屯,盐是堪比金银的紧俏物资,被严格管控,普通军户极难获得,偶尔才能从屯里大灶领到一点点掺了沙土的粗盐渣。
显然,这个家早已耗尽那点可怜的储备。
真正的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沈青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穿越前的她,生活虽忙碌却充满色彩,而眼下,只有饥饿、寒冷和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猛地站直身体,眼底燃起一丝倔强的火焰。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次,哪怕是在这等绝境,她也要拼尽全力活下去!
她将米缸里那点荞麦麸皮小心翼翼地全部倒出,又拿起那个缺了口的陶碗,走到门外。
院子和屋子一样破败,只用一些低矮的树枝勉强围了一圈,根本挡不住风。角落里有一个简陋的土灶,旁边堆着少许柴火,大多潮湿。
水缸里结着一层薄冰。沈青费力砸开冰面,舀出半碗冰凉刺骨、带着冰碴的水。
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火折子,她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
这具身体力气弱,记忆里虽有方法,实践起来却困难重重。
她找来一块相对平整的木头和一根细硬的木棍,双手合十用力搓动。手掌很快被粗糙的木棍磨破,火辣辣地疼,冷风如同刀子般割在脸上,几乎要将她刚聚集起来的一点热乎气和微弱的希望彻底吹散。
失败,再试,再失败……手掌磨出了血泡,血泡又破了,粘在木棍上,钻心地疼。就在她手臂酸麻,几乎要绝望放弃时,一丝微弱的烟终于从接触点升起。
沈青心中狂喜,连疼痛都忘了,更加小心地吹气,添上预先准备好的、相对干燥的茅草绒。火星跳跃着,顽强地引燃了茅草。
她小心得像对待珍宝一样,轻轻将燃起的茅草放进灶膛,添上细柴,看着那一点希望之火渐渐引旺,变成稳定的火焰。架上那口唯一的、边缘有些变形的铁锅,倒入那碗冰水。
水慢慢烧热,发出轻微的响声。她小心翼翼地把那点珍贵的麸皮撒进滚水里,搅和搅和,得到一锅浑浊的、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糊糊。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沈青看着锅里那一坨,胃里直泛酸水,“放在现代,连猪食都比这有卖相吧?”
沈青胃里一阵翻腾。
目光扫过院子,她发现墙角几丛被冻得蔫头耷脑、却顽强存活的绿色植物。
是野葱。还有几片辨识不清的、类似荠菜的野菜叶子。原主记忆里,这些东西平时也被挖来充饥,但味道极其苦涩,难以下咽,吃多了还会腹胀。
但对现在的沈青来说,这无疑是救命稻草。她快步走过去,顾不上冰冷,用手和小铲子小心地挖出几棵野葱,摘取那些尚且可食的嫩叶,回到灶边。
野葱和野菜在冰冷的水里简单清洗后,被她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砸碎,扔进锅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霉味和植物清苦气的味道弥漫开来,并不好闻。
沈枫不知何时下了炕,蹲在灶边,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翻滚的绿色糊糊,小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眼中却带着明显的畏惧。这看起来,和以前那些吃了让人肚子胀痛的东西没什么区别。
沈青心里难受得像被针扎一样,却无计可施。她看着那锅惨不忍睹的“粥”,将记忆中所有关于调味的知识在脑中过了一遍。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盐,没有油,没有任何香料,她空有现代知识却无法施展。
疲惫和焦急让她下意识咬紧了干裂的下唇,力道之大,竟将嘴唇咬出了一道小口子。一丝微咸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
她的右手食指指尖,在刚才挖葱的时候被坚硬的泥土刮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微不可查的刺痛和湿润感。
她下意识地低头,只见指尖似乎沁出了一滴清澈无比、隐隐透着极微弱莹光的液体,速度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那水珠顺着指尖滑落,“啪”一声,滴入了翻滚的锅中。
沈青猛地一愣,以为自己饿出了幻觉。她仔细看了看手指,干燥如常,没有任何痕迹。
她摇摇头,继续搅拌。但很快,一股奇异的变化发生了。锅中原本那股难以言喻的土腥气、霉味和苦涩味,仿佛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清淡却无比醇厚的鲜香所中和、覆盖。虽然依旧算不上美味,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竟奇迹般地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勾人食欲的、温暖的谷物和蔬菜的清香!
沈青惊呆了,凑近锅边使劲闻了闻,“这什么情况?我的血是天然味精吗?”
“好……好香啊……”沈枫用力吸着鼻子,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锅依旧看起来一言难尽的糊糊,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渴望的神情,“阿姐……这个……好像不一样!”
沈青也闻到了。那不是幻觉!那滴血!
她心中惊疑不定,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但饥饿当前,容不得她细想。无论那是什么,眼下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粥好了。她将锅里所有的内容物小心地盛到唯一一个还算完整的陶碗里,只有大半碗。
“小枫,过来,趁热吃。”她将碗放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桌上。
沈枫蹭过来,看着碗里的东西,又看看姐姐疲惫却带着鼓励的眼神,咽了口口水,终于拿起木勺,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心地送进嘴里。
下一刻,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也顾不上烫了,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吃得狼吞虎咽,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慢点吃,别噎着。”沈青看着他,心酸又欣慰。看来那味道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很快,大半碗粥见了底。沈枫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碗壁都被刮得干干净净,小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眼睛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阿姐,真好喝!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孩子的笑容纯粹而满足。
沈青笑了笑,心里却沉甸甸的。这点东西,根本不足以果腹,更别提抵御严寒了。那点麸皮已经用完,明天怎么办?后天怎么办?
她将孩子重新抱回炕上,用那床薄被将他裹紧:“小枫乖,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冷了也不饿了。”
“阿姐也睡。”沈枫抓着她的衣角,眼中满是依赖。
“阿姐收拾一下就来。”沈青安抚好他,走到屋外。
天色更加阴沉,寒风更紧,雪似乎又要大起来了。
她清理了灶台,看着空荡荡的米缸和水缸,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
这点东西,撑不过今天。明天怎么办?后天怎么办?
必须想办法找到更多的、稳定的食物来源。
她想起原主的记忆,屯子后面那片被称为“黑山”的连绵山脉,虽然危险,据说有狼群和野猪出没,但也生长着更多的野菜,甚至可能有野果、块茎。以前也有胆大的屯民进去碰运气,有人收获颇丰,也有人再也没出来。
风险极大。但这具身体太过虚弱,留在屯里也是等死。冒险上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求生的意志最终压倒了恐惧。
她回到屋里,对睁着眼睛看她的沈枫说:“小枫,在家乖乖待着,把门闩好,谁叫也别开。阿姐去后山转转,看能不能捡点‘外卖’回来。”
沈枫的小脸瞬间白了,猛地坐起来,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不!阿姐别去!后山有狼!有熊瞎子!”他说不下去,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小枫不要好吃的了!阿姐别去!”
“放心,阿姐就在山脚看看,绝不深入敌后。”沈青揉了揉他的脑袋,故作轻松,“等阿姐回来,咱们说不定就能加餐了!”
沈枫含着泪,看着姐姐坚定而充满希望的眼睛,内心剧烈挣扎。
对食物的渴望和对姐姐的担忧在撕扯着他。
最终,对姐姐的信任和那碗“神奇”的粥带来的希望,让他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手,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想…那…那阿姐一定要小心!快点回来!”
“好,阿姐答应你。”沈青替他擦掉眼泪,郑重承诺。
她将身上那件同样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裹紧,找了根结实的木棍拄着,又带上那把锈迹斑斑的小铲子,最后看了一眼缩在炕上眼巴巴望着她的弟弟,毅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头扎进了外面凛冽的寒风之中。
门外,是无边的荒凉和致命的危险。
门内,是她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