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岚小心翼翼接过,拿在手里细细的看。
直到布条上一个川字映入眼帘,她猛的抬头,眸中惊愕,嘴巴翕张着说不出话。
这?
怎么会?
爷爷当年说曾爷爷用命保住了他和另一个小孩儿。
这个小孩儿是林爷爷?
沈听岚不可置信,捏着布条,胸腔震荡,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脏加速跳跃的频率。
这未免也太巧合。
她瞪着一双满是问号的眼睛再次看向林老爷子,寻求答案。
林力雄这才稳住心神,缓缓道出当年救命之恩的所有全貌。
老爷子一说完,不止沈听岚震撼,连同林之州和林之秋的心绪也撼动无比。
包间里陷入久久的安静。
沈听岚内心风云四起,眼角霜雾丛生,爷爷从未仔细说过当年的事。
爷爷说腿伤和肩胛的枪伤是当初抗战胜利撤离武汉时落下的。
可他却没说是怎么落下的。
她无法想象爷爷当初是有怎样的毅力,他那时也只有七八岁。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是怎样中了枪和被尖刀搅进腿里还一声不吭的为另一个小孩蒙上眼睛,保护对方。
沈听岚心里承受不住压力,身体开始颤动,脑海里反复跳跃的祯祯画面是从记事起爷爷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她小的时候爷爷能杵着拐杖走路,她学散打时,爷爷在一旁指导动作,后来她渐渐长大,爷爷还能偶尔站着老小区的路口,一脸慈爱的等她和沈嘉南放学回家。
她和沈嘉南经常为了争第一个抱住爷爷的名额打架,当然,沈嘉南每次都是争不过的。
再后来,爷爷坐上了轮椅,她和沈嘉南又开始争着推轮椅。
当然沈嘉南还是争不过。
那时候,她和沈嘉南经常坐在爷爷身边,听他讲以前的故事,听他讲他和奶奶的故事,听他讲他的人生感悟。
这样的生活很满足,有爷爷的生活很美好。
可时间又一晃。
她长大了,她拿了很多散打的奖牌,可她练习时,指导的位置空空如也,象征胜利的奖牌她只能放在客厅的斗柜上,因为爷爷的黑白照片在那里。
老小区拆了重建,她和沈嘉南再也争不了那个拄着拐杖小老头的怀抱,甚至连那个等他们放学的路口也找不到了。
后来客厅空荡荡的,她和沈嘉南也不争着推轮椅了,只规规矩矩把已经收起轮椅打开,放在客厅,沈嘉南沏上一壶小老头从前最喜欢的茶,她和沈嘉南一左一右盘腿坐在轮椅的两侧,她和沈嘉南说着学校的趣事,可是轮椅上再也没有附和他们的小老头。
就算她和沈嘉南在学校里闯祸,轮椅上循循教导的声音也再没有出响起过。
她很爱爷爷,很爱很爱。
爷爷当年去世,她和沈嘉南哭了好久好久。
他们不明白,爷爷那样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爷爷在她的心里是顶顶的存在。
林之州从沈听岚情绪不稳时,就从座位上起身,坐到了原来林之秋的位置,而林之秋站在沈听岚的身后。
大领导神色心疼将失控落泪的小女人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哄拍着。
“别难过,岁岁,沈爷爷是英雄,我们都很敬佩。”
沈听岚在林之州怀里缓了好久好久之后,脑袋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混沌过后,她抹着泪,退出大领导的怀里,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林爷爷,让你见笑了,刚才听你说起我爷爷,我就是太想他了,我和爷爷的感情很好,刚才被你说的带入以前的时光,我很怀念,真是抱歉。”
林力雄一笑,摆摆手,开口讲话时嗓音也是哽咽干涩的:“小岚,你爷爷与我是救命的恩情,我找了他多年都没有结果,本来都已经放弃了,是你,让我找到了他,找到了沈叔叔。”
沈听岚脸上泪痕未干,“沈叔叔?就是我的曾爷爷?”
林力雄向小姑娘看过去,他的眼眶同样湿润,“嗯,我看到你发的照片,照片上有这一样的布条,对不对?”
沈听岚泪眼朦胧点头,“对的,是爷爷带回来的,我们家里的那张布条上面是一个沈字,爷爷说过,这是曾爷爷离家抗战时,曾爷爷的母亲亲自绣上去的。”
林力雄心中大石头落地,前所未有的舒畅,救命恩人找到了。
还是小州的媳妇。
这难道不是宿命吗。
他林力雄相信,这就是沈家阿叔在天上看着呢,为两个小辈结缘。
延续两家命定的缘分。
林力雄又温和道:“当年我被获救后两天,带着红军战士折返那片战场,沈叔叔——”
林力雄停顿一秒,沈听岚带着一丝微小希望问:“我曾爷爷,怎么样,他那时还……活着吗?”
林力雄嗓音沉闷:“抱歉小岚,我们回去的时候,沈叔叔所在的那支队伍全部牺牲。”
沈听岚一听,表情凝固几息,很快又调整过来。
意料之中的。
她反过来安慰情绪低沉的林老爷子。
“林爷爷,您不必说抱歉,战场上都是这样,生死不由人,但我相信我曾爷爷和爷爷,他们是有坚定信念的人,说不定我曾爷爷知道林爷爷现在的成就,他一定为你开心的咧,他肯定很欣慰当初救了个了不起的娃娃。”
林力雄倏地扭头向小姑娘看过去,凝视片刻,他从包间一直隐忍的泪终是再也压不住,夺眶而出。
老泪纵横。
后面站着的林之秋赶忙过来安抚:“爷爷,这是高兴的事,我们两家现在是喜上加喜。”
林力雄拍了拍孙女的手,伤怀道:“像像像,像啊。”他对着沈听岚道:“小岚刚才你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当年的沈叔叔,林爷爷没忍住,笑话了。”
沈听岚去握老爷子的手,笑中有泪:“林爷爷,怎么会,就像之秋说的,我们这缘分啊,是注定的,该高兴。”说完她回头看了看林之州。
她和她的大领导也是注定的。
林之州靠过来,把小女人拥着。
是,注定的。
林力雄明朗笑起来:“是该高兴,我是高兴的哭,还有一事,当初沈叔叔虽然牺牲,后来我们将他的遗骸安葬在京都烈士林园。”
“林爷爷是说,我曾爷爷的墓在京都,没有留在武汉?”
“对的,当初沈叔叔的遗体被安葬在武汉,做了特别标示,后才又迁到了京都烈士陵园。”
沈听岚喜不自胜,爷爷当初在世时,最大的遗憾就是曾爷爷不能落叶归根。
她当即忐忑问:“那是不是曾爷爷……有希望迁回江城?”
林力雄肯定道:“这是自然,我这次去江城主要就是为沈叔叔的事来的,还有,我想去拜祭沈家阿哥。”
沈听岚眼睛又染了水,站了起来,紧紧握着林力雄的手:“林爷爷,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林力雄缓慢起身,“你这孩子,谢我干什么,是我们林家应该谢谢沈叔叔和沈阿哥,没有他们,哪有现在的林家。”
让人忍不住叹一句。
万事皆有轮回,因果循环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