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
巡视组几人已经转战临时办公室。
下午都在整理案件，将有疑点的案情分类，方便后续翻案。
沈听岚倒是闲下来。
站在公安局门口透气，严格来说，叫摸鱼。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漫无目的眺望。
大马路对面绿树成荫，树下一个老大爷，支着一个小矮桌，桌上放着竹篮，里面全是黄果兰。
老大爷坐在简易行军椅上，头上戴着劳动时节农民伯伯遮阳那种米黄色大草帽，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穿针引线。
嘿，有意思。
这不像是卖黄果兰，更像是体验生活。
有些感兴趣，抬脚向马路对面走去。
“大爷，这个花浪子卖？”沈听岚站在老大爷小摊前，弯腰询问。
老大爷抬头看她一眼，混浊的双眼布着些风霜。
他说：“小女娃儿，对面公安局的啊，这个花就是今天上午从你们里面拖出来的，你要，自己拿针串，不收钱。”
苍老的声音透着岁月沉淀的味道，更觉得和蔼可亲。
沈听岚也不矫情客气，蹲下来，自己拿针开始穿线。
嘴上也没闲着，和老大爷有一句没一句聊起来。
串了一大串，用嘴巴咬断线，打了个结，沈听岚歪头问：“大爷，你不热啊，我蹲哈哈儿，热得遭不住。”
大爷浑厚一笑，脸上沟壑更深，摇头道：“这就热啦，这算啥子，想当年——”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又摇摇头，无奈叹息：“现在的人日子过得好了，心思也多了，还是以前好，一门心思只想做好一件事。”
“这人哦，没点心性还是不要当官，你看，你们前头才开了个局长，这两天又稀稀拉拉下课好几个，小丫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听岚蹙眉认真思考一番：“老大爷我觉得最主要是看人，再说了，权利这个东西，确实考验人心和毅力，有几个人能面对金钱，权利，女人不迷失的，不然国家就不会设纪检委监察百官。”
“话说回来，心性坚定不受诱惑的也有很多，不过，您知道的，水至清则无鱼，这样的人大多受人排挤，走不长远，想要生存，大多数都选择随波逐流。”
沈听岚又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家那个可爱的老头子，如果他还在在世，想必也和这个老大爷差不多大年纪。
话题一转。
声线清朗：“不过我想起我们江城十年前的市长，那是个实打实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那年旧房改造力排众议，十多万城南老区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现在城南新区能发展起来，还真的好好感谢他，不过他那次改革后就退休了。”
顿了一秒，嗓音暗淡，颇为遗憾：“可惜了。”
老大爷神色未变，黝黑的皮肤抖了下，眼色淡漠：“人老了就该退下来，不然就是站着茅坑不拉屎。”
沈听岚看大爷平静如常，一看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周身气质倒和小老头有几分像。
试探性问：“大爷，是老兵吧。”
呵，这小女娃儿，眼力劲倒是不错，大爷穿了几朵黄果兰，并不作答，稍微点头，表示默认。
她言语有些怀恋：“我爷爷也是老兵，可惜他走的早，是个没福气的老头。”
大爷闻言一顿，沉浑声音安慰：“这是早投胎早享福去了，哪像我们这些老不死的。”
“大爷，可不兴乱讲，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呵呵……”
两人聊了会，沈听岚觉得蹲不住，准备起身告别。
就在这时。
公安局门口，林之州拿出烟盒，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角，摸出打火机点火，偏头一瞬，眼角瞧见一抹熟悉的丽影，蹲在马路对面。
略做停顿。
将烟合在掌心，大步流星朝对面而去，路过门口的垃圾桶，手指轻轻用力。
烟断。
扔进垃圾桶。
此时，对面女人已经起身，手里提着几串花，笑着告别。
“大爷，我先走了。”
大爷没抬头，手里动作没停，嘴上应声。
“沈听岚，逮到你了。”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男人，站在女人身后突然出声。
沈听岚一个激灵儿。
“呵呵，好巧。”干滋滋的苦笑。
摸鱼又被抓个现行，有谁比她更倒霉。
大爷闻声抬头，见男人气度不凡，猜出他的身份，男人也同时看见大爷的脸，脑中呈现出一份档案。
这老大爷，倒是个人物。
并没有说出他的身份，而是礼貌颔首。
嘿，这小子，不愧是京都巡视组的，不露声色的洞察力，瞧这眼中神色清正。
只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好小子，还是个背景强硬的清道夫。
这江城，是该好好清理清理。
沈听岚自是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出声打破沉默。
“林组长，走吧。”
这一声林组长更是确认老大爷的猜想。
沈听岚转身走在前面，老大爷与林之州眼波互动。
最终，互相轻点头。
心照不宣。
三三两两轿车疾驰，沈听岚低头看花，整理花串。
想着要不要送一串给林之州？
一个大男人，估计也不会要。
心里想着，步子也踏了出去。
危险间，
男人沉稳有力手臂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回。
“还是这么冒冒失失，有车过来了，看路，别看花。”嗓音温言细语，言语责备又有些包容。
沈听岚扭动身体，肩膀的温度有些烫人，很不自在。
男人垂目，她长微卷的睫毛盖住眼帘，看不到明眸，但他能猜出此时她脸上的小表情，肯定丰富多彩，生动形象。
“别动，安全第一。”
一道温磁低音自她头顶落下，她停止挣扎。
看着来去匆匆的车辆，老脸微红。
这尺度，多少有些不适应。
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更让沈听岚头疼。
超出普通朋友范围。
她好想问问清楚？
胡思乱想中，男人已经揽着她过了马路，到了公安局门口，很有分寸松开她的肩膀。
“这么闲，帮我看看案件。”
“啊，这不太好吧，越过职务范围了。”
男人看她脸上还有些懵，璨然一笑：“这不就是你的老本行，我检查检查，有没有退步。”
退步？
何止退步，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得了吧，
她从行政科员到记录员，又兼职司机，现在还得看案件。
上吊也得让人喘口气。
男人大步往前走。
她脑袋阻止不了嘴巴，每个器官都有自己的想法，它们并不听沈听岚指挥。
“喂，要不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