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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血尸王

    地宫深处的甬道里,火把的光忽明忽暗,映着叶薇苍白的脸。她攥着半截断裂的青铜剑,指腹抠进剑身的纹路里,那里还残留着林野的体温——三个时辰前,他就是握着这把剑,将她推出崩塌的耳室,自己却被卷入滚石之中。

    “别回头。”他最后那句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口。

    甬道两侧的壁画早已斑驳,那些描绘秦代工匠夯土筑墓的彩绘,此刻看来却像无数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她。苏烈扶着受伤的墨尘,老金的铜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锅里的麦芽糖早已凝固成块,像块冰冷的石头。

    “前面就是‘血尸道’了。”苏烈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指着甬道尽头那扇爬满血色纹路的石门,“林野留下的地图上说,血尸王就在里面守着主墓室的钥匙。”

    墨尘的剑穗红绳断了半截,剩下的那截缠着块碎骨,是从洛离的箭囊上找到的。他把剑往地上一顿,火星溅在潮湿的青砖上:“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个死,总比在这儿熬着强。”

    叶薇摸了摸怀里的玉佩,裂痕里渗着的血渍已经发黑。那是林野用最后力气塞给她的,当时他半个身子都被压在石堆下,却笑着说:“这玉能镇邪,比我管用。”她现在才懂,所谓“镇邪”,不过是他想让她别怕。

    石门推开的瞬间,一股腥甜的血气扑面而来,像有无数只腐烂的手,顺着鼻腔往肺里钻。甬道尽头的墓室比想象中开阔,穹顶垂下的铁链上挂着数十具干尸,每具都穿着秦代士兵的铠甲,胸口插着的青铜剑早已锈成了暗红色。

    “小心脚下。”老金突然拽了叶薇一把,她低头看去,青砖缝隙里渗着暗红色的液体,踩上去黏糊糊的,像未干的血。

    “吼——”

    一声沉闷的咆哮从墓室深处传来,铁链剧烈晃动,干尸身上的铠甲哗哗作响。叶薇举火把往前照,只见墓室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个庞然大物——那东西约莫三丈高,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腐肉,肌肉纤维像被水泡胀的麻绳,纠结着垂到地上,每动一下,都有黑色的黏液滴在石台上,蚀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最骇人的是它的脸,半边腐烂得露出白骨,另半边却还残留着模糊的人脸轮廓,眼窝深处跳动着两簇绿火。它胸口插着半截长矛,矛杆上刻着秦篆“卫”字,想必是当年镇守地宫的士兵,被尸气侵染成了如今的模样。

    “是血尸王。”老金的声音发颤,“传说它是以百具士兵尸身和活人精血炼化而成,刀枪不入,专啃活人心脏。”

    话音刚落,血尸王猛地从石台上站起,铁链被挣得“咔咔”作响,其中一条突然断裂,带着风声抽向叶薇。苏烈扑过来将她推开,铁链擦着他的后背扫过,带起一片血肉,他闷哼一声,撞在墙上,怀里的铜锅掉在地上,凝固的麦芽糖摔成了碎块。

    “阿鬼……”苏烈望着地上的糖块,突然红了眼。那是阿鬼熬了三个通宵才成的,说要等找到主墓室,就给大家分着吃。

    墨尘挥剑斩断袭来的铁链,红绳上的碎骨在火光里闪了闪:“洛离说过,对付这种邪物,要用至阳之物。”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块晒干的狼粪——那是洛离临走前塞给他的,说“实在不行,烧这个,烟能呛退尸气”。

    狼粪被火点燃的瞬间,冒出呛人的黑烟,血尸王果然后退了半步,绿火般的眼窝里闪过一丝忌惮。叶薇趁机摸出玉佩,裂痕里的血丝在火光下竟微微发亮:“林野说过,这玉佩浸过他的血,能引阳气。”

    她将玉佩举过头顶,火光顺着玉佩的裂痕游走,竟在半空拼出个残缺的“薇”字。血尸王看到那字,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像是被刺痛了一般,腐肉翻腾着,露出底下嵌着的数十枚青铜箭簇——那是当年射杀它的士兵留下的。

    “它怕这个!”叶薇喊道。墨尘立刻会意,挥剑砍断挂着干尸的铁链,那些插着青铜剑的干尸砸向血尸王,果然让它暴躁地挥舞着手臂,试图将尸身甩开。苏烈趁机将狼粪烟堆踹到石台下,黑烟弥漫中,血尸王的动作明显迟缓了。

    “往它胸口的矛杆上打!”老金突然喊道,他指着血尸王胸口那半截“卫”字矛,“那是它的生门!当年就是这矛刺穿了它的心脏,尸气才没能彻底吞噬它的魂魄!”

    叶薇想起林野的地图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血尸王,心有残念,矛为锁,念为钥。”她突然明白,所谓“残念”,或许就是这士兵临死前的忠魂,一直困着这具邪物。

    墨尘的剑顺着矛杆刺进去,血尸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绿火眼窝猛地收缩,伸手就去抓墨尘。叶薇将玉佩狠狠砸向它的脸,玉佩在接触到腐肉的瞬间炸开一道金光,血尸王的动作顿了顿,半边残留人脸的部分竟流下两行黑血,像在哭。

    “它在难过……”叶薇喃喃道。林野说过,万物有灵,哪怕成了邪物,也会记得生前的执念。

    苏烈突然想起阿鬼说的:“熬糖得顺着火候,硬来会焦。”他忍着背痛,将铜锅里的碎糖块全倒在火里,麦芽糖遇热融化,混着狼粪的黑烟,竟形成一片黏腻的甜雾。血尸王吸了口甜雾,动作更慢了,绿火眼窝里竟泛起一丝迷茫。

    “是阿鬼的糖……”苏烈哽咽着,“他说甜的东西,能让人想起好时候……”

    就在这时,血尸王胸口的矛杆突然剧烈震动,半截矛身竟被它自己硬生生拔了出来,露出个黑黢黢的血洞。一股黑气从洞里喷涌而出,它庞大的身躯开始萎缩,腐肉像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一副完整的白骨,骨头上还刻着细密的秦篆,写的全是“护”字。

    苏烈捡起块麦芽糖碎块,塞进嘴里,甜得发苦:“阿鬼要是在,肯定会说‘你看,硬熬不如顺毛捋’……”话没说完,喉结猛地滚了滚,把后半句哽咽咽了回去。

    叶薇指尖抚过白骨上的“护”字,忽然摸到一处凸起——那是块嵌在骨缝里的玉佩碎片,纹路和林野给她的那块一模一样。她将自己的玉佩凑过去,碎片竟严丝合缝地嵌进裂痕里,金光顺着“护”字蔓延,白骨上的秦篆突然亮起,映得整个墓室如同白昼。

    “是林野的玉佩……”她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烛火。那块碎片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血渍,和林野最后塞给她玉佩时,指腹蹭上的血迹一模一样。

    墨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着白骨胸口的位置:“你看!”

    那里的肋骨间卡着半片衣角,布料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野”字——是林野常穿的那件粗布衫。叶薇想起他最后被滚石吞没时,手里还攥着这衣角,大概是想留个念想,却没想到会嵌进血尸王的骨缝里。

    “他不是被吸血虫害死的……”叶薇突然明白过来,泪水砸在玉佩上,“他是故意引开虫群,往血尸王这边跑的!”

    林野的地图背面,她一直以为“血尸道有生门”是指主墓室的钥匙,现在才懂,那是他用命铺的路。他知道血尸王的生门是士兵残魂,知道狼粪能呛退尸气,甚至算准了她会带着玉佩来——所以他故意让吸血虫咬得满身是伤,拖着虫群往这边引,用自己的血喂饱虫群,让它们失去攻击性,好让她能安全走到这里。

    白骨上的“护”字越来越亮,叶薇仿佛听见无数声重叠的“守住”,有林野的,有古代士兵的,还有……阿鬼在灶台前喊的“火别灭”,洛离拉弓时的“放心”。

    苏烈突然跪在白骨前,把铜锅扣在地上,用手指沾着融化的麦芽糖,在锅底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阿鬼,林野,洛离……你们看,糖没焦,火也没灭……”

    墨尘将红绳系在矛杆上,红绳缠着的碎骨轻轻晃动,像洛离在点头。老金掏出藏在怀里的半块麦芽糖,塞进白骨的指缝里:“吃点甜的吧,守了这么久,该歇歇了。”

    叶薇将拼完整的玉佩贴在白骨额头,金光散去时,白骨化作点点荧光,顺着青铜剑铺成的路飘向主墓室。她望着那片光,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淌了满脸——林野说得对,玉佩裂了才好,能把心捂得更热。

    现在,那热度正顺着剑路往前涌,像无数只手,在前面牵着他们走。

    “走了。”她捡起那半截矛杆,红绳在风里轻轻打了个结,“他们还在等。”

    苏烈扛起铜锅,墨尘握紧系着红绳的剑,老金揣好麦芽糖——三人的影子被火把拉得很长,踩着满地荧光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野用最后力气铺的红毯上。

    甬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叶薇忽然想起林野塞给她玉佩时,眼里的光比这更亮。他说:“别怕,我在呢。”

    是啊,他一直都在。

    甬道尽头的光越来越盛,像有无数颗星辰落在地上,铺成一条通往主墓室的路。叶薇踩着荧光往前走,矛杆上的红绳缠着林野的衣角碎片,每走一步,都像有片温热的呼吸拂过手背。

    “你看那石门上的花纹。”老金突然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颤。主墓室的石门上刻着幅巨大的壁画,画中秦兵执剑列阵,阵前站着个年轻士兵,眉眼竟与血尸王残留的人脸轮廓有几分相似,他手中的长矛,正指着壁画角落的一朵麦芽糖花——那是阿鬼最擅长画的图案。

    墨尘伸手去推石门,指尖刚触到石壁,整面墙突然亮起,壁画上的士兵竟动了起来,执矛的手缓缓抬起,指向门楣上的凹槽。叶薇将拼好的玉佩嵌进去,“咔嗒”一声,石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主墓室比想象中简朴,没有金银堆砌,只有中央石台上摆着个青铜匣,匣上刻着“守”字。苏烈上前打开匣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半截啃过的麦芽糖、一支断箭、半块绣着“离”字的箭囊布,还有……林野的那把青铜剑,剑穗上系着片红树林的叶子,正是叶薇给他的那片。

    “他把我们都带在身边了。”叶薇拿起那片叶子,边缘还留着被咬过的痕迹——那天她笑他总偷拿她的东西,他就真的咬了一口,说“这样就永远属于我了”。

    墨尘拿起那支断箭,箭杆上缠着洛离的红绳:“这是她射穿血尸王眼睛的那支……她说过,断箭也能当路标。”

    老金摸着那半块箭囊布,突然老泪纵横:“洛离这丫头,总说布片要留着补衣服,原来早把我们的名字都绣在上面了……”布片的背面,用极小的针脚绣着“尘”“烈”“金”三个字。

    苏烈把半截麦芽糖放进嘴里,甜意漫开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阿鬼说,等找到主墓室,就用这糖给我们每个人画个笑脸……”

    叶薇将青铜剑背在身后,剑穗的叶子蹭着脖颈,像林野在轻轻挠她的痒。主墓室的穹顶突然亮起,星图般的壁画缓缓转动,那些星辰的位置,竟与他们出发的红树林一一对应。

    “看,”叶薇指着最亮的那颗星,“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墨尘抬头望去,突然笑了:“洛离说过,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原来真的是这样。”

    老金摸着石台上的刻痕,那是林野的笔迹:“守此室,等故人。”

    “我们来了。”叶薇轻声说,仿佛林野就站在对面,正笑着看她。

    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外面的阴邪彻底隔绝。主墓室里,青铜匣的微光映着三人的脸,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有人在身后说“别回头,我在呢”。

    苏烈把铜锅架在临时搭起的火上,墨尘用断箭在地上画了个圈,老金将那半块布片系在箭囊上——他们开始像从前一样,布置属于他们的“家”。叶薇靠在石台上,看着那片红树林叶子在剑穗上摇晃,突然明白林野说的“别怕”是什么意思。

    原来所谓守护,从来不是把人锁在身边,而是哪怕隔着生死,也能把彼此的温度,变成照亮前路的光。

    火渐渐旺起来,映着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像极了从前五个人挤在红树林时的模样。麦芽糖的甜香混着烟火气漫开来,叶薇仿佛听见林野在说:“你看,火没灭,糖没焦,我们都在呢。”

    叶薇,你说的太对了,他们永远都活在我们的心里面。苏烈说道。

    墨尘用断箭在火堆旁画了个小小的圆圈,把那支缠着红绳的断箭插在圈里,像个简易的墓碑。“洛离总说,箭杆要朝着家的方向,这样迷路了也能找回来。”他低头拨了拨火,火星溅在圈上,红绳突然轻轻颤动,像有人在那头拽了拽。

    老金把绣着名字的布片铺在石台上,用三块小石子压住边角。布片上的“尘”“烈”“金”三个字被火光映得发暖,他忽然想起洛离缝这布片时,阿鬼总在旁边捣乱,说要绣个麦芽糖图案当装饰,结果被洛离用针尾戳了手背,两人笑闹的声音好像还在墓室里打转。“她针脚歪歪扭扭的,偏说这是‘活着的痕迹’。”老金的指腹蹭过布片上凸起的线结,“现在看来,还真是……”

    苏烈蹲在青铜匣旁,小心翼翼地把半截麦芽糖掰成三块,每块都捏出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阿鬼做糖时总说,‘甜要分着吃才够味’。”他把一块塞进叶薇手里,一块递给墨尘,最后一块自己含在嘴里,甜意漫开时,眼眶突然热了,“他还说,等出去了要教我们做麦芽糖花,说要给叶薇你做朵最大的……”

    叶薇咬着糖块,舌尖的甜混着咸味往下咽。她把那片红树林叶子从剑穗上解下来,放进青铜匣里,旁边就是林野的青铜剑。“他总偷拿我的叶子,说‘借片运气’,其实是怕我嫌路远哭鼻子。”她指尖划过剑鞘上的刻痕,那是林野刻的“薇”字,笔画深得能嵌进指甲,“你们看,他刻得真用力,好像怕我忘了似的。”

    火舌舔着铜锅底,把残留的麦芽糖烤得滋滋响,甜香更浓了。主墓室的星图壁画还在转,最亮的那颗星刚好停在红树林的位置,光落在他们脸上,像被谁轻轻拍了拍肩。

    墨尘突然笑了,指着壁画上的星群:“洛离说过,星星转得慢,是在等掉队的人。”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现在我们都到齐了,它该往前行了。”

    果然,星图缓缓移动,照亮了墓室角落的一个小石台,上面摆着个不起眼的陶罐。叶薇走过去打开,里面竟装着半罐晒干的红树林种子,罐口贴着张纸条,是林野的字迹:“等开春,种在墓室门口,能挡住阴邪。”

    “他连这个都想到了。”老金的声音发哑,却带着笑,“这小子,总把事情往远了铺。”

    苏烈把种子倒出一把,摊在手心。种子在火光里闪着微光,像撒了把碎星。“明年开春,我们来种。”他抬头看向叶薇,眼里的红血丝混着笑意,“阿鬼的麦芽糖花,洛离的箭囊布,林野的种子……咱们得让这儿长出个新的红树林。”

    叶薇点头,把种子放回罐里,摆在青铜匣旁。“就放在这儿,让他们看着。”她靠在石台上,听着火声噼啪,突然觉得主墓室一点都不阴森了——铜锅的热气裹着甜香,星图的光淌在地上,像条暖烘烘的路,而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惦念,比火把更亮,比石壁更暖。

    墨尘用断箭敲了敲铜锅,“铛”的一声脆响,像在回应远处的呼唤。“该走了,外面的雾该散了。”

    老金把布片叠好塞进怀里,苏烈扛起铜锅,叶薇背上青铜剑。三人往外走时,星图的光突然亮了亮,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目送。走到石门边,叶薇回头望了眼青铜匣,里面的叶子、断箭、糖块、布片挤在一起,像五个脑袋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走了。”她轻声说,像在跟空气里的人告别。

    石门合上的瞬间,身后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有人笑着说了句“路上小心”。叶薇摸了摸怀里的玉佩,裂痕里的暖意正好漫过心口——是啊,他们一直都在,在糖香里,在星光里,在每一步往前的路里。

    老金把布片往箭囊里塞得更紧,粗粝的指腹蹭过布上的针脚,忽然拔高了声音,带着股豁出去的劲:“别光顾着愣神!咱们还有三十关没闯呢!这点温情脉脉的,要是被后面的邪物瞧见,还当咱们好欺负!”他抡起铜锅往石壁上磕了磕,“哐当”一声震得火星乱蹦,“都打起精神来——苏烈,你那铜锅还能烧不?回头煮麦芽糖得用!”

    苏烈低头拍了拍锅沿,锅底的糖渣还黏在上面,硬得像层壳。“放心,阿鬼当年为了让它经烧,特意在锅底加了层铁皮,别说三十关,再闯三十关也扛得住。”他掂了掂锅,忽然笑了,“就是不知道剩下的麦芽糖够不够……”

    “不够就找!”墨尘突然接话,红绳缠着的断箭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洛离的箭囊里总藏着糖块,说不定前面的墓室里就有她留的‘补给点’。”他抬眼望向甬道深处,那里的黑暗像浸了墨的布,却挡不住他眼里的光,“上次在血尸道,她不就把狼粪藏在箭杆里了?这丫头的心思,比迷宫还绕。”

    叶薇摸了摸剑穗上重新系好的红树林叶子,指尖能触到林野咬过的那个小缺口。“他也肯定留了记号。”她想起林野总爱在不起眼的砖缝里刻个极小的“野”字,藏在藤蔓纹路或石雕的褶皱里,“说不定就在那些壁画的犄角旮旯里,等着咱们一个个揪出来。”

    老金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铜锅在地上拖出的声响比刚才沉了些,却带着股稳当的劲儿。“当年五个人闯红树林迷宫,阿鬼总说‘关越多越好,玩得才尽兴’。”他回头瞅了眼身后的石门,“这地宫再险,能有当年被毒蚊子追着跑凶险?那会儿洛离的箭都射空了,还不是靠林野用剑劈出条路?”

    “那回你把铜锅扣在头上挡蚊子,被阿鬼笑了半年。”苏烈补了句,惹得老金回头瞪他,眼里却没火,只有点热乎气。

    墨尘突然停在一幅壁画前,壁画上画着群匠人在凿石头,其中一个手里的凿子尖正对着块松动的砖。他伸手一抠,砖后竟露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半罐蜂蜜,罐口贴着张纸条,是洛离歪歪扭扭的字:“给嘴馋的老金——别让苏烈偷喝!”

    老金一把抢过罐子,拧开闻了闻,笑得满脸褶子:“还是洛离懂我!”刚要往嘴里倒,又想起什么,往苏烈和墨尘手里各塞了块,最后递了块给叶薇,“分着吃!阿鬼说了,甜的得轮着尝,才有力气闯关!”

    叶薇含着蜂蜜,舌尖的甜混着点微酸,像极了洛离总爱在蜜里掺的野山楂。她望着前面三人的背影——老金的铜锅晃悠悠撞着石壁,苏烈时不时回头喊他慢点,墨尘的断箭在墙上敲出规律的轻响,像在给队伍打拍子——突然觉得这三十关也没那么可怕了。

    毕竟,那些藏在关卡里的惦念,那些融进骨血的默契,早成了比铜锅更硬的盾,比断箭更利的刃。老金说得对,得打起精神来,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那些等着看他们笑着闯完最后一关的人。

    “走快点!”老金又在前面喊,铜锅声越来越远,“别让后面的邪物等急了——咱们得赶在天黑前,闯过第五关!”

    甬道里的脚步声、铜锅声、说笑声缠在一块儿,像根拧得紧紧的绳,拽着他们往前,往更深的黑暗里走,却也往更亮的光里去。

    石室里的烛火舔着柴梗,爆出细碎的火星。苏烈靠在石壁上,右臂的擦伤还在渗血,他却只是随意地用布条缠了缠,布条上渗开的暗红痕迹,像极了当年林野给箭羽染的颜色。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半罐梅子干,指尖捻起一颗,放进嘴里嚼着。酸意刺得舌尖发麻,他却没像从前那样皱眉头——林野在时,总会在他吃梅子干时递过蜜饯,说“酸配甜才对味”,可现在蜜饯罐子早就空了,只剩这罐他自己晒的梅子,酸得直烧心。

    “当年在红树林,林野就是在这时候往我酒里掺蜂蜜的。”苏烈突然开口,声音有点闷,“他说我喝烈酒会呛着,非得兑点甜的才肯给我。”

    老金正往铜锅里倒水,闻言动作顿了顿,没回头:“那小子手笨,兑的蜂蜜总太多,甜得发腻。”

    “可不是嘛。”苏烈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涩,“可现在想喝那甜得发腻的酒,也喝不上了。”他把梅子干放回怀里,摸出腰间的匕首,刀鞘上还留着个浅浅的牙印——那是林野当年抢他匕首玩,没拿稳咬了一口留下的,当时他还骂林野“属狗的”,现在却总忍不住摩挲那个印记。

    墨尘弯腰捡起地上的箭,递给他一支:“断龙石那关,你左肩的旧伤没复发吧?”

    苏烈接过来,试了试弓弦:“没事,老毛病了。”他的左肩在当年那场伏击里被箭射穿过,林野曾天天逼着他涂药膏,说“不养好,以后怎么拉弓护着我们”。刚才顶石门时,旧伤确实隐隐作痛,可他没说——说了又能怎样?没人再变着法子哄他涂药了。

    叶薇从行囊里拿出块干净的布,递过去:“再擦擦吧,血渗出来了。”

    苏烈接过布,刚要擦,动作却停住了。这块布的边角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是林野当年给他缝补箭囊时多绣的,他一直没舍得扔。他忽然想起林野总说“苏烈哥最能扛了,可再能扛也得顾着自己”,那时他总嫌啰嗦,现在才懂,那句啰嗦里藏着多少惦记。

    “谢了。”他低声道,笨拙地重新包扎伤口,布条勒得有点紧,却没像从前那样有人跳出来骂他“想把自己勒死啊”。

    老金把热好的米酒递给他,铜碗沿还带着点烫:“喝点暖暖,下一关听说有水牢,别冻着。”

    苏烈接过碗,米酒的辣味滑过喉咙,带着股冲劲。他想起当年水牢逃生,林野把最后一块干粮塞给他,自己却差点没上来,那时他骂林野“傻子”,林野却笑着说“苏烈哥活着,才能带我们出去”。

    “对了,”苏烈忽然看向叶薇,“林野当年给你编的那个桃花结,还戴着吗?”

    叶薇愣了愣,摸出腰间的玉佩,上面系着的正是那个磨得发亮的桃花结:“还在。”

    “他说这结能辟邪,”苏烈的目光落在结上,像透过它看到了什么,“他总说,管管闯多少关,只要带着这结,就能平平安安的。”

    烛火暗了暗,没人说话。石壁上的影子晃了晃,像有人在轻轻叹气。

    苏烈仰头喝干碗里的酒,把空碗往石桌上一放,站起身:“走吧,水牢那关,得提前看看地形。”他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只是转身时,左手不自觉地按了按左肩——那里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老金和墨尘跟上他的脚步,叶薇走在最后,指尖抚过那个桃花结。结上的线磨得有些起毛,却依旧系得很紧,像林野当年那句没说完的话:“苏烈哥,叶薇,你们要好好的……”

    是啊,得好好的。哪怕少了谁,也得咬着牙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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