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脉铲的金光在地脉支流的石缝间跳动,阿鬼半跪在地上,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滴落,砸在青灰色的岩石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手里的铜铲正卡在一道不足指宽的裂缝里,按照祖父笔记里的“旋三转、沉半寸”口诀,手腕缓缓发力。
“咔”的一声轻响,铲头没入裂缝的瞬间,一股带着土腥气的暖流突然涌了出来,顺着岩石的纹路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水流。叶薇立刻掏出丝绢地脉图对照:“对得上!这是‘潜龙支脉’,图上说这条支流连通着主墓室的水银江海,一旦淤塞,整个秦陵的地气都会倒灌。”
苏烈蹲下身,用工兵铲顺着水流的方向挖了个浅沟:“这么细的缝,亏你爷爷能发现。”他摸着岩石上被水流冲刷出的光滑痕迹,“看来这脉通了不止一次,你爷爷当年没少来这儿。”
阿鬼收起通脉铲,指尖沾了点暖流尝了尝,眉头突然舒展:“水里没有煞气,是活的!”他抬头看向众人,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祖父说过,活脉水尝着带点甘味,死脉水是涩的。这条支流通了,说明前面的主脉问题不大。”
洛离从药箱里取出个小巧的瓷瓶,将活脉水装了半瓶:“这水带着地脉的阳气,待会儿遇到煞气,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她刚把瓷瓶收好,就见林野正盯着前方的岔路出神——那里并排着三条通道,通道口的石壁上分别刻着“金”“木”“水”三个秦篆。
“按地脉图,主脉应该在正前方,可这三条路……”林野指着丝绢上的标记,图上明明标着一条直道,此刻却凭空多了两条岔路,“是幻术?”
阿鬼凑近刻着“木”字的通道口,用通脉铲敲了敲石壁,铲头立刻传来一阵钝响。“不是幻术,是‘移脉阵’。”他解释道,“我爷爷的笔记里提过,秦陵的地脉支流会随主脉气息移动,就像人的血管会收缩舒张,这三条路其实是主脉的‘分支血管’,只有一条是活的,另外两条是死脉,走进去会被煞气困死。”
“怎么分辨?”老金握紧地脉珠,珠子此刻散发着微弱的红光,不像之前那样明亮,“地脉珠的光变弱了,怕是被阵法挡住了。”
阿鬼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罗盘——罗盘的指针不是铁制的,而是用一根干枯的“地脉草”做成,草茎上还缠着几缕红绳。他将罗盘放在地上,草茎指针疯狂转动了几圈,最终稳稳地指向刻着“水”字的通道。“是这条。”他肯定地说,“地脉草只认活脉的气息,错不了。”
众人跟着走进“水”字通道,刚走没几步,身后的“金”“木”两通道突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竟是自行合拢了。苏烈回头看了眼封闭的石壁,咋舌道:“还好听了你的,不然这会儿怕是被埋在里面了。”
通道两侧的石壁渐渐变得湿润,偶尔有水滴从头顶落下,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叶薇边走边对照地脉图:“前面应该有个‘聚水潭’,是潜龙支脉汇入主脉的地方,图上说潭里有‘镇水石’,能稳住主脉的水汽。”
果然,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铺着一层白色的鹅卵石,潭中央立着一块一人高的黑石,石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叶薇说的镇水石。
“奇怪,”洛离盯着潭水皱眉,“这水看着干净,却没有活脉水的甘味,反而有点发腥。”
阿鬼将通脉铲伸进水里,铲头刚触到潭底的鹅卵石,就猛地缩回手:“不对劲!潭底的石头是假的!”他指着水面泛起的细小气泡,“这不是天然水潭,是人工挖的‘困煞池’,那些鹅卵石是用阴煞石做的,会慢慢释放煞气!”
话音未落,潭水里突然冒出无数黑色的触手,朝着岸边的六人卷来。那些触手是由浓郁的煞气凝聚而成,带着刺骨的寒意,所过之处,石壁上的青苔瞬间枯黄。
“是‘水煞’!”林野迅速调配药粉,这次加了双倍的阳脉晶粉,“苏烈,把工兵铲借我用用!”
苏烈立刻递过铲子,林野将药粉均匀地涂在铲头,朝着最近的一条触手拍去。“滋啦”一声,药粉遇煞气化作火焰,触手瞬间缩回水里,水面腾起一股黑烟。
“镇水石有问题!”老金突然喊道,“你们看石上的符文,是反的!”
众人看向潭中央的黑石,果然,那些符文的纹路是倒着刻的,本该镇煞的符文,此刻反倒成了聚煞的引子。阿鬼恍然大悟:“怪不得地脉草只认这条路,这是个陷阱!有人故意把死脉伪装成活脉,引我们来这里!”
“不管是谁设的局,先破了这困煞池再说!”叶薇从箭囊里抽出三支箭,箭头裹着洛离刚调好的药粉,“阿鬼,你爷爷的笔记里有没有说怎么破解反符文?”
阿鬼急得额头冒汗,拼命回想祖父的话:“好像说过……反符文怕‘血亲血’,就是守陵人的血!”他突然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有小时候被通脉铲划破留下的疤痕,“我是守陵人后代,我的血应该有用!”
他刚要咬破手指,就被洛离拦住:“等等!你的血里带着地脉草的气息,直接滴进去会被煞气反噬!得先用活脉水调和!”她迅速从瓷瓶里倒出活脉水,又取出一根银针,在阿鬼指尖轻轻一刺,将渗出的血珠滴进水里,“这样就安全了。”
老金接过调和了血水的活脉水,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水朝着潭中央的镇水石泼去。水线划过空气,落在黑石上的瞬间,反符文突然发出红光,紧接着“咔嚓”一声裂开细纹。潭水里的煞气触手剧烈扭动起来,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最终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困煞池的水渐渐变得清澈,水底的阴煞石化作粉末,露出底下的活水脉——一条碗口粗的水流正汩汩涌动,带着活脉水特有的甘味。镇水石上的反符文彻底碎裂,露出底下原本的正符文,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破了!”苏烈兴奋地喊道,“阿鬼,你可太厉害了!”
阿鬼看着自己指尖的血珠,又看了看镇水石上的白光,突然笑了:“不是我厉害,是我爷爷厉害。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把破解的法子藏在笔记里了。”
林野走到活水脉旁,用手掬起一捧水:“这水比刚才的活脉水更纯,应该是直接连通主脉的。顺着水流走,肯定能到地脉核心。”
老金望着水流尽头的黑暗,那里隐约能看到一座石台的轮廓,石台周围散发着与地脉珠同源的光芒。“终于要到了。”他回头看了眼众人,阿鬼正小心翼翼地用通脉铲清理活水脉旁的碎石,洛离在给大家分发新的药粉,苏烈和叶薇在检查武器,林野则在对照地脉图做最后的确认。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该做的事,像极了地脉的支流与主脉,看似各有各的方向,最终却朝着同一个目标汇聚。
“走吧。”老金率先迈步,地脉珠在他掌心轻轻跳动,“让我们看看,这地脉核心到底藏着什么。”
阿鬼收起罗盘,握紧通脉铲跟在后面,铲头的金光与活水脉的水流交相辉映,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知道,祖父的笔记里还有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地脉通,人心通,守脉者,先守人心”。此刻看着身边这些并肩作战的伙伴,他突然懂了,所谓守陵,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群人的心,拧成一股绳,才能护住这绵延千年的地脉,也护住彼此。
水流声在通道里漫开,从细碎的叮咚渐成奔涌的轰鸣,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前方牵引着脚步。岩壁上渗出的水珠顺着纹路流淌,在火把映照下宛如银线,串起石壁上模糊的刻痕——那是历代守陵人留下的印记,有的是简单的符号,有的是潦草的名字,在水汽里晕开,仿佛在低声絮语,讲着千年前的嘱托与未尽的牵挂。
老金的地脉珠越发滚烫,光芒透过指缝落在水面,折射出晃动的光斑,像撒了一路的星子。他回头时,正撞见阿鬼用通脉铲轻轻敲了敲岩壁上一个“戍”字刻痕,那是他祖父的名字。少年指尖的水珠滴在刻痕里,竟泛起一圈细碎的金光。
“这水脉比笔记里记的更活。”阿鬼抬头时,眼里映着水流的波光,“祖父说,地脉活了,守陵人的印记才会显灵。”
洛离正将烘干的草药末收进陶罐,闻言轻笑:“那是说,咱们走对了?”她晃了晃陶罐,药草的清香混着水汽漫开,压过了石壁的土腥,“刚才困煞池里的煞气,倒像是被这活水冲得没了脾气。”
苏烈用工兵铲拨开前方垂落的石钟乳,溅起的水花落在叶薇的丝绢地脉图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叶薇却没在意,指着图上与眼前水脉重合的线条:“你看这里,图上标注的‘断脉处’,现在明明是通的。”她指尖划过墨迹晕染的地方,“说不定不是地脉断了,是以前的人没找到活水的源头。”
林野正用布巾擦拭沾了水汽的药粉罐,闻言抬头望向水流尽头:“源头就在前面了。”他的声音混在水声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你听,那不是普通的水流声。”
众人凝神细听,那轰鸣中竟藏着规律的震颤,像巨大的心跳,与地脉珠的光芒同频共振。阿鬼突然按住腰间的罗盘,地脉草指针剧烈摇晃,最终稳稳指向那片越来越亮的光晕——
“是‘定脉石’!”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笔记里说,地脉核心的定脉石会随活水共振,能镇住所有煞气!”
水流在这里汇成漩涡,中心立着块丈高的青石,石上刻满了流转的符文,正随着水流转动,每转一圈,周围的水汽便蒸腾起一层金光。老金的地脉珠突然脱手飞出,稳稳嵌在定脉石顶端的凹槽里,刹那间,整个水脉的轰鸣都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磅礴的声响,无数光点从石缝里涌出,顺着水流漫向四方。
阿鬼的通脉铲在这时轻轻颤动,他低头,看见铲头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与岩壁上祖父的刻痕重叠在一起。而老金、洛离、苏烈、叶薇、林野的身影,也在水光里渐渐与那些模糊的守陵人印记相融,像一滴水汇入江河,自然而然,却又分明是新的浪头。
“原来所谓关键,不是找到什么秘密。”老金伸手触碰定脉石,冰凉的石面传来水流般的脉动,“是咱们这些人,真的成了地脉的一部分。”
水流声再次漫涌上来,这一次,没人再觉得那是单纯的指引。那是地脉的呼吸,是历代守陵人的低语,更是他们脚下这串正在被续写的脚印——属于他们的故事,不是走到了关键,而是在这活水与金光里,真正开始了。
定脉石上的符文随着地脉珠的嵌入,开始流转起金色的光带,像有生命般沿着石身蜿蜒,与下方奔涌的活水交相辉映。阿鬼蹲下身,通脉铲轻轻探入水流,铲头立刻被一层金光包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却强劲的力量顺着铲柄传来,与自己血脉里的守陵人印记产生了共鸣。
“祖父说过,定脉石认主。”阿鬼抬头时,眼里的光比火把更亮,“它在回应我手里的通脉铲——这是咱们守陵人的信物。”
洛离将陶罐里的草药末撒向水面,药粉遇水化作淡绿色的雾霭,与金光交织成网,顺着水流蔓延开去。“这些草药能安抚残留的煞气。”她看着雾霭掠过岩壁上的刻痕,那些模糊的名字仿佛被擦亮了几分,“你看,连老祖宗们都在‘谢’你呢。”
苏烈正用石块加固水边的临时落脚点,闻言咧嘴笑:“要我说,最该谢的是这活水。”他用工兵铲挑起一块带苔的石头,“刚才困煞池里那玩意儿,搁平时咱得费半箱药粉,现在被水一冲,连渣都没剩。”
叶薇的丝绢地脉图此刻完全舒展开,原本断裂的线条在金光映照下,竟自动补全了缺失的部分,与眼前的水脉走向分毫不差。“原来图不是画错了,是需要地脉的灵气才能显全。”她指尖点过补全的终点,“从这里往前,就是主墓室的入口了。”
林野正将调配好的药粉分发给众人,听到“主墓室”三个字时,动作顿了顿。“入口附近多半有最后的机关。”他看向定脉石,“这石头能镇煞气,未必能挡人为的陷阱。”
话音未落,水流突然剧烈翻涌,定脉石周围的旋涡转速陡然加快,岩壁上的石缝里传来“咔哒”的机括声。老金立刻握紧地脉珠,光芒暴涨:“来了!”
只见两侧岩壁缓缓向内合拢,露出藏在石后的暗格,里面射出数十支淬了黑汁的弩箭,直指众人。苏烈反应最快,抡起工兵铲格挡,箭支撞在铲面上迸出火星,却被弹得歪向一旁。叶薇迅速展开地脉图,丝绢在气流中翻飞,她眼尖地发现图角落标注着“逆旋三转”的小字,立刻喊道:“阿鬼!通脉铲逆着水流转三圈!”
阿鬼没有丝毫犹豫,握紧通脉铲插入漩涡,顺着与水流相反的方向猛地转动。第一圈,弩箭的射速慢了半分;第二圈,暗格开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第三圈刚转完,所有弩箭“哐当”落地,暗格应声合拢,岩壁恢复了原状。
“成了!”苏烈甩了甩发麻的胳膊,“这机关跟地脉是连着的啊。”
阿鬼抽出通脉铲,铲头的金光更盛:“定脉石稳住了地脉,机关就成了没根的浮萍。”他看着水流重新变得平稳,“祖父说,地脉才是秦陵最根本的‘锁’,也是唯一的‘钥匙’。”
洛离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块驱寒的姜糖:“歇口气吧,过了这关,就到主墓室了。”她望着前方被金光笼罩的黑暗,“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是宝贝,还是……”
“不管是什么,总得去看看。”老金打断她,地脉珠的光芒在他掌心流转,“守陵人守的不只是地脉,还有这里的故事。咱不能让故事烂在黑地里。”
阿鬼用力点头,将通脉铲扛在肩上,地脉草罗盘的指针稳稳指向那片光晕:“走!我爷爷没走完的路,今天咱替他走完!”
水流声再次变得温柔,像在为他们伴奏。众人相视一笑,踩着被金光照亮的水滩往前走去,身影被拉得很长,与岩壁上那些历代守陵人的印记渐渐重叠。定脉石在身后发出悠长的嗡鸣,仿佛在说:去吧,带着新的故事,走进那片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