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去看看。”
江玄心中略感不妙,说了句后便先一步走了过去。
孙安和赶忙跟上。
“让一让,让一让!”
孙安和在他边上吆喝,挤开围着的百姓。
两人终于挤了进去。
可刚挤进去,江玄的瞳孔便瞬间缩成了针,就连孙安和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平日里向来衣着干净,形象整洁的林瀚此刻却头发凌乱,两眼红肿,衣着不整地坐在地上,靠着自家门沿,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三具尸体。
三具尸体都盖着草席,但依长短来看,应该是一男二女。
而林瀚家也就四口人。
一位老娘,一个兄长和一个嫂嫂,还有个未出世的侄儿。
此刻,全在这了!
江玄手指猛地用力,握紧腰间刀把。
他缓步走到六神无主的林瀚面前,蹲了下来,喊了两声却毫无反应。
林瀚口中只是呢喃着‘不共戴天’。
眉头锁紧,江玄扭头朝周围街坊百姓沉声问道:“有谁知道林瀚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众百姓被问到,顿时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显然有话要说,但不敢说。
孙安和这时也脸色难看地喝问道:“让你们说你们就说,有什么冤情夜游人自会为你们做主!”
街坊里也有认识他的,此刻也终于肯站出来开口了:“小猫子,昨天晌午来了不少人,说给他家大儿子发抚恤金,可是就给五两银子,她大媳妇气不过,多说了两句就被一脚把孩子给踹没了......林大娘昨天早上在小猫子出门后就、就吊死了!”
“惨喏!”
“还不是那狗官,也不知道逼死多少人,你们夜游人不是说能管......”
“嘘!你还敢说,小心今晚来索你家命了!”
众人小声议论,孙安和与江玄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
江玄长吐一口气,用力拍了拍林瀚的脸,将其拍醒。
一见到他,林瀚连忙起身朝他鞠了一躬:“大人,您怎么来我家了,卑职尚未准备茶水,还请大人......”
“够了!”
江玄断喝一声,这才彻底将林瀚震醒。
而他一醒,则突然跪在了地上,扑向最左边的草席,嚎哭起来。
“娘!娘!你怎么睡着了,你起来啊!你还说要给我和大哥做饵块的!”
哭声凄惨。
孙安和于心不忍,只能偏过头去。
而江玄则在深吸几口气后,一把抓住林瀚的胳膊,直接将其提了起来。
“给我起来!哭有什么用!”
他从袖里掏出两锭银子,塞到林瀚手里,沉声道,
“先弄几口好棺材,将你娘和兄嫂安葬好,至于那狗官,我来处理!”
“大人!”
林瀚一愣,随后立马跪在江玄面前,大哭着磕起了头。
“不准跪!我有什么好跪的,我他妈不就是给了你三锭银子!”
江玄又一次把林瀚扯了起来,随后朝围观的百姓抱拳大声道:“诸位还请给林瀚帮衬一二,事后我江玄必有答谢!”
“好说!”
“这里我们会帮忙,铁烛大人可要小心那狗官的手段,阴毒得很!”
“大人赶紧走吧,那狗官不好对付!”
在一众百姓的叮嘱声中,江玄咽了咽喉咙,咬了咬牙。
孙安和见他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头一跳,连忙劝道:
“江玄!江公子!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啊!那贾秀就算再混账,可要治他,也得杨铜烛开口才是!”
“更何况贾秀还是朝廷命官,如果真一刀下去,那就算是靖南侯也保不住你!”
可他越劝,江玄心中怒气越盛。
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知县衙门,一刀让那贾秀人头落地,既是为心中那团火,接受了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教育而种下的火。
同样也是为了解决自身安危。
唐无恨说的没错,他确实有底线,可他之前一直不觉得有人能触到他这条底线。
因为太低了。
毕竟连雾隐山的山贼都不朝百姓下手,还有谁比贼匪更恶呢。
又不是饿殍千里的大荒之年。
可江玄高估了封建社会里,这些为父一乡的畜生的人性。
林瀚的绝望和围观百姓的麻木与怯懦,深深刺激了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但孙安和有一点说得对,贾秀是朝廷命官,直接杀他的代价太大。
那位说过,做事要讲究方法论。
不然他也不会拐弯抹角,想尽办法想借杨沧的刀杀人。
可现在,他觉得手上的刀更有方法。
深呼一口气,江玄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
“我们......去找贾知县。”
话音落下,他先一步朝着知县衙门走去。
孙安和暗骂一声,赶忙跟上。
一路上,江玄一言不发。
期间他们甚至又看到了一家,抚恤金只有可怜的几两不说,老娘也是被人打断了腿。
伤势也就一天时间。
汤谦信中所言不虚,这不是个例!
继续走,一直快走到知县衙门。
“江老弟,莫要冲动!莫要冲动啊!”孙安和还在劝。
江玄瞥了他一眼,脚步更快了。
“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草菅人命,这种人就该死。”
“是该死,可与我们无关呀!”孙安和急坏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怎么与我们无关?你我难道就不是大乾百姓?难道就不是人?!”
你是侯门公子啊,还真不是百姓。
孙安和心中吐槽一句,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江玄说的都对,但就是不能动手杀人!
更何况还是朝廷命官!
眼见着离衙门越来越近,孙安和也越来越急。
他甚至都在祈祷贾秀能不在县衙!
这也是为江玄着想。
到了县衙大门,没等书吏通报,江玄直接闯了进去,皂吏们连忙迎了上来。
“两位大人,可是来找我们知县的?”
江玄没搭理他,而是面无表情地径直朝后堂走去。
知县日常办公都在三堂。
可转了一圈,他除了看到几位幕僚外,却不见贾秀的身影。
“贾秀人呢!说!”
他一把拽住其中一位幕僚的衣领,将其顶在墙上厉声问道。
一身匪气尽显。
那人被吓坏了,只顾着挣扎却不知道回答。
江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腰刀‘咔哒’一声出了鞘。
一同赶来的孙安和见状连忙问道:“你们知县去哪了,快说啊!”
不说你现在就要死!
另外几位幕僚反应过来,立马说道:“城、城东钱员外的老母亲过六十大寿,知县大人一早便带着寿礼,拜寿去了!”
完了,孙安和心头一凉。
“好,很好!”
江玄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森森白牙。
看着一旁案桌上堆满的白花花的银子,又想到那些人收到的不过五两碎银,他心中一股无名火蹭蹭涌起。
噌!
寒光一闪,腰刀出鞘,那幕僚的脖子上一道细线开始往外渗出鲜血。
下一秒,血液喷涌而出,洒在江玄身上。
甚至脸上也沾了不少。
“杀、杀人了!杀人啦!”
其余两个幕僚顿时吓得慌乱逃窜大叫起来。
而他们只不过一介书生,又怎逃得过江玄的刀。
只见又是两刀落下,三堂内顿时没了动静。
孙安和痛苦的扶额,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们不管,那就我来管!”
江玄一抖刀身,鲜血飞溅,随后提着刀往堂外走去。
皂吏们见他一身是血的出来,被吓了一跳,但无一人敢上前。
“去通知杨沧,让他来给贾秀收尸。”
说罢,江玄一步踏出县衙,随便找来一只马,骑上后便往城东奔去。
..........
城东,钱员外家。
今天是钱员外母亲的六十大寿,一大早,钱府便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自古六十古来稀,这个年代,普通人活到六十的并不多。
府内大堂,一脸富态的钱员外正在招待宾客。
而今天份量最大的那位,自然就是贾秀贾知县。
“知县大人!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为我老母贺寿,我钱某当真荣幸万分呐!”
钱员外朝和他老娘一齐坐在上首的贾秀敬了杯茶,满脸的高兴。
“钱员外为本县修路造桥,可谓是功德无量,我此番前来也是代全县百姓为令堂贺寿。”贾秀抿了口茶,捋着胡子笑道。
听他说的话这般漂亮,钱员外顿时喜笑颜开。
他决定寿宴之后,再给贾秀送两千两白银。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身为乡绅,理当造福一......”
可他话还未说完,一个小厮便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一脸惊恐地喊道:
“大人,老爷,外面、外面来了个......”
“今天这个日子,你在知县大人面前这番无礼,是不是不想活了!”
钱员外立马一拍桌子,皱眉呵斥,“外面来了个什么,你要是说不清楚,我拿你是问!”
“外面来了个夜游人,提着把刀,浑身是血!!!”
那小厮终于喊了出来。
钱员外闻言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但贾秀听了后却立马脸色一变,直接站了起来。
可没等他做出应对,便听到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人便倒着撞碎门扉,飞进了堂内。
江玄冷着脸,薄唇抿紧,刀尖直指堂上贾秀。
他高大身躯站在门口,挡住了屋外光亮,背着光面朝屋内众人,半边脸沾着已经干涸的鲜血。
再配上那一身玄色制服,颇有魔神之像。
“江、江玄!你要做什么,你敢杀朝廷命官!”
贾秀心中一慌,立马朝江玄大喝一声。
“我有什么不敢的,就算今天的是皇帝老儿,我也照杀不误!”
说出这句,江玄深吸一口气,眼神沉静,微微伏下身子,随后脚下用力一蹬。
“嘭!”
脚下地砖顿时碎裂,而他则猛地朝满目惊恐的贾秀,如炮弹般冲了过去。
“江老弟,不要!”
外头传来了孙安和的声音,但却制止不住江玄的身形。
只见寒光一闪,西瓜大的脑袋便滚在了堂屋中央。
贾秀瞪大双眼,死不瞑目地看着满屋的人。
“啊!!!”
也不知是谁叫了第一声,堂内顿时便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