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晨光刺破薄雾，偌大的会场竟显得有些冷清。
大部分远道而来的异人已经选择离开，他们或是输光了积蓄，或是耗尽了热情，实在没有兴趣留下来。
看着那个“不摇碧莲”的家伙春风得意地发表感言？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于是，留下的，大多是些真正身处局中的人。
张楚岚与诸葛青并肩踏上通往会场的石阶。
清晨的山风带着沁骨的凉意，张楚岚却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浆糊黏住的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诸葛青，对方神色自若，仿佛昨天那个在万众期待中离奇“抱恙”的人不是他。
“青哥，”
张楚岚终于还是没忍住，声音压得极低，“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我师爷他……”
诸葛青闻声，偏过头来，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
“别急，等下再说。”
这句“等下再说”非但没让张楚岚安心，反而让他心里更加七上八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会场中央，高台之上，十佬已经到齐。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走进来的二人身上，各怀心思。
张楚岚硬着头皮走到台前，接受着众人的审视。
然而，第一个开口的人，却不是冲着他来的。
“呵呵，诸葛家的小子，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吕慈忽然开口，一双小眼睛在诸葛青身上滴溜溜地打着转，
“不知……可曾有过意中人？”
此言一出，场中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诸葛青还没来得及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查户口”，另一道爽朗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拉倒吧你个老吕！你吕家的规矩谁不知道？还想让人家给你当上门女婿啊？
再说了，也不看看你家那几个丫头片子，哪个配得上？
真要我说，不如来给我当当孙女婿，我们家玲珑昨天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呢……”
陆瑾吹了吹花白的胡子，一脸不屑地说道。
“额……”
看着两老头吵了起来，诸葛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昨天一整天都在自己的住处检查龙虎山上的奇门布置，为与老天师的深夜会面做准备，印象里和那位泼辣的陆家大小姐似乎并无任何交集。
她念叨自己什么？
站在一旁的张楚岚，脸色却瞬间变得古怪至极，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拼了命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事儿，他还真知道。
昨天四强赛，那位陆家大小姐直接把自己几个月的生活费全押了诸葛青胜，甚至还动用了什么“花呗”、“白条”之类的借贷工具，准备靠着压诸葛青大赚一笔。
谁能想到，这位被无数人看好的诸葛老兄，居然临阵弃权，输得干脆利落。
现在，那位大小姐别说赚一笔了，未来好几个月恐怕都得吃土还债。
这种情况下，她可不得把这位“罪魁祸首”的名字放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吗？
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张楚岚光是想想都觉得后槽牙疼。
“好了，都少说两句。”
陆瑾见占了上风，也不再穷追猛打，他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回正轨，目光转向张楚岚，
“言归正传吧，按照之前的约定，这通天箓，就是你的了……”
说着，陆瑾从宽大的道袍怀中，郑重地掏出了一本线装的小册子。
一瞬间，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本小册子吸引了过去。
那就是八奇技之一，通天箓！
无数异人梦寐以求的绝技，甲申之乱的源头之一，就这么轻飘飘地躺在陆瑾的手中，即将交到张楚岚的手里。
张楚岚的心跳漏了一瞬，他看着那本小册子，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苍老而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陆，别急啊，楚岚这孩子，就连我天师府的雷法，也练得马马虎虎，哪里还有时间练符箓之术。”
“这门奇技就算交给他，恐怕也只是明珠暗投，白白浪费了。”
张之维的语气不带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嗯？！”
陆瑾的手悬在半空，他诧异地回头看向张之维，满脸不解。
这算什么？居然当众说自家的继承人不行？这是哪一出？
而听到张之维话音的瞬间，张楚岚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猛地一跳。
他瞬间秒懂……
张楚岚对着陆瑾躬身一拜，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坚决。
“陆老爷子，各位前辈……这通天箓，晚辈不能要。”
此话一出，不只是看台上那些稀稀拉拉的观众，就连十佬席位上的吕慈和王蔼都愣住了。
那可是八奇技！
多少人为了它家破人亡，争得头破血流？这个“不摇碧莲”的小子，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拿到了冠军，现在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瑾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最烦这种弯弯绕绕的把戏。
“晚辈当然知道。但这八奇技，对晚辈来说，不是机缘，是天大的麻烦。
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喜欢清净。这次能重回龙虎山门下，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再背上这么个烫手山芋，我怕是以后连安稳觉都睡不成了。”
张楚岚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摊了摊手，一副光棍的模样。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也符合他一贯表现出来的形象。
“霍~合着我这通天箓，今天还传不出去了啊！”
陆瑾没好气的说道，虽然张之维的话说得没错，但这可是八奇技啊！
“这第一名不要，也可以给第二名嘛。”
“诸葛家的这个孩子，根基扎实，更难得的是身负武侯神佑，能与神灵沟通。
符箓本就是道家借用天地神灵之力的法门，他能直接身负神灵，可见于此道有常人难及的天赋。
这门手段，放在他身上，不算辱没。”
张之维再次说道。
这番话一出，逻辑顿时通顺了。
冠军弃权，奖品顺延给亚军，合情合理。
更何况，还有老天师亲自背书，点明了诸葛青与通天箓的“适配性”。
但这话在张楚岚的耳朵里却有了不同的意味，似乎是他这位师爷和诸葛青达成了某些协议。
“这倒也没错……”
陆瑾闻言，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本来就觉得诸葛青是个好苗子，之前拿出通天箓当诱饵，未尝没有为其物色一个好传人的意思。
现在张楚岚主动放弃，诸葛青接手，似乎是个两全其美的结局。
“确实，老陆，时代变了，你也该把这手艺传出去了，别总抱着不放。”
就在这时，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也跟着帮腔，正是十佬中的王蔼。
“……”
一直沉默不语的吕慈，在听到王蔼开口的瞬间，眼神却是一凝，一丝狐疑从他眼底深处划过。
他太了解王蔼这个老胖子了。
无利不起早，是刻在这家伙骨子里的信条。
为了拘灵遣将，王家这些年暗地里做了多少事，他一清二楚。
可现在，面对另一门八奇技通天箓，王蔼非但没有丝毫觊觎之色，反而主动帮着诸葛青说话，这简直不合常理。
诸葛青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吕慈的视线在王蔼、张之维和诸葛青三人之间来回扫视，心中暗自盘算。
台上的暗流涌动，张楚岚感受得一清二楚，但他此刻只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低着头，一副“这事儿与我无关”的模样。
有了老天师的提议和王蔼的附和，陆瑾心中的那点不快也烟消云散了。他重新打量着诸葛青，越看越满意。
“行啊，小子。”
陆瑾哈哈一笑，将手中的册子转向诸葛青，
“能让两位十佬同时帮你说话，面子不小。你确实当得起这个传人。
而且以你武侯派的手段和背景，想来也不怕宵小之辈的觊觎。”
他顿了顿，将那本承载着无数风雨的《通天箓》递了过去。
“那这门手段，就交给你了！”
诸葛青上前一步，神色平静，对着陆瑾深深一揖。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过分的激动，只是伸出双手，稳稳地接过了那本薄薄的册子。
“那就多谢陆前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