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那源自地脉深处、几乎要将整个柳洞寺都掀翻的剧烈震动,毫无征兆地平息了。
大地归于沉寂,只剩下空气中兀自颤抖的魔力残响,昭示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埃尔梅罗二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按照他上一次,或者说,未来那一次的经验,拆除大圣杯最凶险的一环,并非是复杂的术式破解,而是要直面那个盘踞于圣杯内侧,名为安哥拉曼纽的英灵——或者说,因那个无辜青年而被扭曲的愿望所催生出的,“此世一切之恶”。
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在第五次圣杯战争结束后,圣杯内部积攒的魔力早已消耗殆尽。
即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和远坂凛联手,依旧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那个诅咒的源头彻底清除。
而现在,在这个时间点,大圣杯正处于六十年魔力积蓄的巅峰状态。
要在此刻强行拆解,必然会引来那个怪物最为狂暴的反扑。
以人类之躯,去直面那种纯粹的恶意集合体,其风险不言而喻。
也正是因为这份潜藏的巨大风险,他才会请求征服王和影之国的女王在此地待命,作为最后的保险。
但现在看来……圣杯内部那股令人作呕的恶意,似乎真的被压制了。
还真是……厉害得像个怪物啊,肯尼斯老师……
埃尔梅罗二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又由衷敬佩的弧度。
短短时间内,便能将圣杯战争这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解析到如此地步,这份才能,确实令人望而生畏。
“呵~”
一声轻笑自身旁传来,斯卡哈猩红的眼眸中闪烁着玩味的流光。
以她的眼力,自然能洞悉到比埃尔梅罗二世更多的东西。
看来她这个便宜弟子藏着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呢。
“可以开始动手了,影之国的女王哟~”
埃尔梅罗二世见状,立刻收敛心神,对着斯卡哈郑重地说道。
下一刻,两人同时行动。
早已布置在冬木灵脉的术式被瞬间激活。
金色的卢恩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地面上游走,勾勒出繁复而神圣的几何图案;
八卦的符号构建出了阵法,以黑白二色的光晕流转开来,与卢恩符文交相辉映,彼此嵌套,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复合大阵。
阵法启动的瞬间,整个冬木市的地脉都为之共鸣。
庞大到足以让任何魔术师都为之疯狂的魔力洪流,被这双重阵法构成的巨型“水泵”强行引导,沿着预设的轨迹,开始疯狂地从大圣杯的系统中被抽取出来。
无论圣杯内部的怪物有多么强大,它的存在终究需要魔力来维持。
圣杯的意识空间内,安哥拉曼纽感受着自身力量的飞速流逝,那种被抽空的感觉,比三昧真火的焚烧更加令他恐惧。
他蜷缩在青色的火焰中,发出了最后的,饱含着无穷困惑与不甘的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回应了他们的愿望……为什么我要遇到这样的事情!”
他无法理解。
他只是一个被选中、被献祭、被赋予了“恶”之概念的普通人,忠实地履行着被强加的“职责”,为何最终的结局却是被彻底抹除?
“很简单。”
“因为你倒霉。”
“所以,安息吧,恶灵哟……”
肯尼斯看着那在火焰中逐渐透明的青年轮廓,眼神中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
话音落下,安哥拉曼纽最后的形体,连同那凄厉的哀嚎,一同在青色的圣火中化为了虚无。
随着他的消散,包裹着整个精神世界的无尽黑暗与污秽,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
刺目的光芒重新占据了这片空间。
外界,地下空洞的中心,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一个巨大的、仿佛由纯粹光与魔力构成的球体,缓缓自冬木的灵脉节点中浮现而出。
它神圣、庄严,散发着足以实现一切奇迹的宏伟气息。
“这……就是圣杯的本体吗?”
远坂时臣仰望着那巨大的光之球体,不由得失神。
而就在另一边,被远坂时臣的魔术烧得不成人形的间桐脏砚,在看到圣杯出现的瞬间,浑浊的双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拖着残破的身躯,不顾一切地向着圣杯冲去。
永生!只要能进入其中,他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
“想跑?!”
远坂时臣瞬间回神,脸色一变,手腕一抖,两颗硕大的红宝石便脱手而出,划出两道赤色的流光,精准地射向间桐脏砚。
轰!轰!
宝石在半空中轰然引爆,炽热的火焰风暴瞬间将间桐脏砚那干瘦的身躯彻底覆盖。
然而,面对这足以将钢铁融化的爆炸,间桐脏砚竟没有丝毫躲闪的意图,任由那毁灭的火焰将自己吞没。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的话……
老者的残躯在烈焰中寸寸崩解,化作了无数焦黑的虫子四散纷飞。
火焰过后,原地只剩下了一只,唯一一只承载着他全部灵魂与执念的刻印虫,拖着烧焦的躯壳,依旧顽固地、一步一步地向着圣杯的方向蠕动着。
见到这一幕,即便是恨意滔天的远坂时臣,心中也不由得对这个老怪物那超越了五百年的执念,产生了一丝动容。
但这动容,无法熄灭他为女儿樱所燃起的复仇之火!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新的魔力,准备给予这只卑劣的虫子最后一击。
但就在这时,一道纯白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轻描淡写地伸出手,便挡下了他那蓄势待发的一击。
那是一个穿着纯白色礼服的女子,银色的长发如月光般流泻,红宝石般的眼眸中满是慈悲与温柔。
她没有理会惊愕的远坂时臣,只是缓缓弯下腰,用那双纤尘不染的手,温柔地捧起了地面上那只丑陋而焦黑的刻印虫。
“好久不见了,马奇里……”
她轻声呼唤着一个古老而陌生的名字。
听到这个声音,那只刻印虫的蠕动猛地一僵。
“羽斯……提萨……”
从残破不堪、被仇恨与欲望填满了五百年的记忆碎片中,间桐脏砚……不,马奇里·佐尔根,终于找到了眼前这张面孔所对应的名字。
尽管已经过去了五百年,但这个女人的音容笑貌,依旧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最深处,从未褪色。
是了……他所做的一切,他不惜将自己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他不顾一切地去追寻圣杯,追求永生……最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遵守那个约定,不过是为了……再见到眼前这个人一面啊……
在冬之圣女羽斯缇萨·里姿莱希·冯·爱因兹贝伦的掌心,那只作为间桐脏砚核心的刻印虫,停止了最后的挣扎,生命的气息彻底消散。
“再见了,马奇里……”
白色的女子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掌心的虫尸化作了飞灰。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看向肯尼斯等人,对着他们,轻轻地点了点头,身影便化作光点,消散在了空气中。
“斯卡哈。”
肯尼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动手。”
斯卡哈没有多言,手中凭空显现出两柄魔枪。
她纵身跃至半空,将双枪合一,庞大的魔力汇聚于枪尖,随着她一声清叱,猛地向下方的大圣杯与地脉的连接点投掷而去!
“贯穿死翔之枪(Gae Bolg Alternative)!”
红色的流星撕裂了空间,精准地斩断了大圣杯与冬木灵脉之间最后的链接。
失去了魔力源头的支持,仪式场中,那些残存的从者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小子,干得不错!本王相信,未来的你,也一定能追随本王的背影,抵达那无尽之海!”
征服王伊斯坎达尔豪迈地大笑着,拍了拍身旁埃尔梅罗二世的肩膀。
“你……看出来了吗?”
埃尔梅罗二世一愣,表情相当复杂。
“哈哈!只有那小子还蒙在鼓里吧?”
征服王看了一眼身后的韦伯,豪迈的笑了笑,跟着化作金色的光点消失。
只有韦伯有些不明所以。
而另一边,肯尼斯屈指一弹,一小团银色的【月灵髓液】便飞向了将要消散的斯卡哈。
“这是……?”
“里面记录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卢恩……”
“哦?”
斯卡哈接过那团流动的金属,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庞大而新奇的知识体系,嘴角露出了笑意。
跟着也渐渐消失……
做完这一切之后,肯尼斯看向那已经失去光辉、如同巨大水晶残骸般的圣杯前。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近乎兴奋的笑意,按照约定,这东西的归属权就是他的了。
在这个世界研究魔法,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其一,魔法是来自于世界之外的法则,其难度就如同海里的鱼想要研究鸟类如何飞行一样,世界本身缺乏合适的实验环境与观测样本。
所以想要习得魔法,要不只有从根源习得,要不只有像第三法魔法师的弟子那般,在完全偶然的情况下制造出了羽斯缇萨。
其二,这种外来的规则,会受到世界本身的两大抑制力——盖亚与阿赖耶的监视与针对。
但对于他而言,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因为,他刚好知道有一个世界,一个完全由灵魂与灵子所构成的世界。
那个名为死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