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源稚女提着那颗尚在滴落银色液体的头颅,重新出现在猛鬼众的基地中时,迎接他的是死寂之后爆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欢呼。
他们高呼着新的名字,膜拜着新的王。
源稚女只是摇了摇头,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从灵魂深处涌了上来。
一切,都如同那个代号为“M”的男人所预言的那样,分毫不差。
隐藏在幕后,却洞悉着棋盘上的每一步,包括所有人的心。
这个男人,远比王将……或者说,远比赫尔佐格更加可怕。
赫尔佐格的思维模式,更偏向于龙类,是信奉权与力的绝对法则,他试图将所有人都变成遵循这套法则的棋子。
然而他忘了,他们这些混血种,终究不是纯粹的龙。
他们身体里属于“人”的那一部分,那份脆弱、情感与渴望,始终压制着来自血脉深处的暴戾与疯狂。
而宫本茂,他看透了这一点,并且将人心当做了他最锋利的武器。
与此同时,整个日本的地下世界,正被一种名为“战争”的阴云所笼罩。
蛇岐八家与猛鬼众,这两大盘踞多年的势力,其领导者在极短的时间内相继阵亡。
尽管新的首领迅速上位,暂时稳住了各自的阵脚,但橘宗政的死,就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两个组织之间。
无论过程如何曲折,都改变不了一个冰冷的事实——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死在了猛鬼众的手里。
复仇的呼声在八家内部日益高涨,战火仿佛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所有人都认为一场血洗在所难免的氛围下,宫本茂终于出手了。
他以蛇岐八家研究部门的名义,正式对外公布了一项惊人的研究成果——一种能够稳定混血种血统的药剂。
这份报告详尽、严谨,附带着大量的临床数据。
经过一小部分被秘密控制的“鬼”的测试后,结果证明,这种药剂确实能相当程度地改善他们失控的血统。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在蛇岐八家内部引爆了截然不同的波澜。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与“鬼”之间最根本的矛盾是什么?
是血统。是那份来自龙类的、不可控的、注定会将他们变为非人怪物的诅咒。
为了清理这些“污血”,家族内部进行了无数次残酷的清洗,也因此诞生了猛鬼众这个对立的组织。
但现在,宫本茂的药剂,似乎从根源上动摇了这场宿命之战的基础。
如果“鬼”可以被“治愈”,那他们,还算是必须被铲除的敌人吗?
原本立场坚定、叫嚣着不惜一切代价复仇的主战派,内部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毕竟,宫本茂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兵不血刃、釜底抽薪解决问题的可能。
而另一部分人,尤其是与橘宗政关系密切的家主,则认为大家长的血仇不共戴天,必须用猛鬼众的覆灭来祭奠。
两方人马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
一场旨在彻底覆灭对方的战争,在没有统一意志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发动。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宫本茂这个名字,已经无可争议地成为了蛇岐八家内家喻户晓的存在。
他的声望,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攀升。
因为“鬼”就来自于他们自身,来自于他们的亲族和后代,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子孙血脉中不会诞生下一个失控者。
宫本茂的方案,解决的是悬在蛇岐八家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时间,“蛇岐八家的救世主”这样的名号,开始在私下里流传。
源氏重工的顶层,上杉越看着手中的报告,只觉得有些蛋疼。
他算是看明白了,宫本茂那小子,从头到尾就只是拿他的血统当虎皮扯大旗。
他这个翘家多年的“皇”,除了能用血统威压镇镇场子,根本没有多少影响力。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宫本茂这小子凭借着这滔天的声望,恐怕真能完成历代大家长都未曾做到的事情,将一盘散沙的蛇岐八家彻底统合起来。
想到这里,上杉越果断选择了开摆。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本来就和他无关。宫本茂大势已成,自己再掺和进去也没什么意义。
他也不可能靠武力把宫本茂杀了,因为他的宝贝女儿绘梨衣还需要这小子的研究来救命。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开始了每天摸鱼、然后陪着绘梨衣打电动的退休生活。
他靠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绘梨衣操作的角色上蹿下跳,不由得感慨,这女儿就是比儿子好玩。
怪不得都说,女儿是父亲的漏风小棉袄呢。
就在蛇岐八家内部因为战与和的分歧而陷入僵局之时,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源稚女,猛鬼众新任的领袖,单刀赴会,来到了源氏重工。
他献上了王将的首级,并平静地表示,他听说了蛇岐八家已经研制出治疗“鬼”的药剂,既然血统的诅咒有了解决的希望,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了战斗的理由。
会议室里,蛇岐八家的家主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们不意外对方能知道药剂的事情,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彻底保密,甚至还希望这个消息能动摇猛鬼众的军心,吸引一些人跳反。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效果居然能好到这种地步?
猛鬼众的二把手,直接把一把手给宰了,然后提着脑袋跑来向他们投诚?
这剧本未免也太离奇了。
起初,他们自然怀疑这其中有什么惊天的阴谋。
可随后,来自各处的情报雪片般飞来,证实了猛鬼众的各个分部确实已经放弃了抵抗,正在等待收编。
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不得不信。
但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对方图什么?
就算不想打了,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风魔家主,直接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源稚女给出的理由,简单得让人无法辩驳。
“因为,我是源稚生的弟弟。
我想回到哥哥的身边。”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源稚生被传唤至此。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神情如西伯利亚的永冻坚冰,眼神里透着压抑的怒火与烦躁。
因为按照如今的局势发展,他很可能要失去为老爹报仇的机会了,这让他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然而,当他踏入大殿,看到那个站在中央、穿着一身妖艳和服、身形修长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感的男人时,他脸上的坚冰,于悄然间寸寸碎裂。
“稚女……是你吗?”
源稚生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像是一句不可思议的梦呓。
这些年,无数个夜晚,他都会回到那个雨夜的校园,回到他亲手将刀刃捅入弟弟身体的那一刻。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弟弟还活着,会是怎样的场景。
就像……现在这样。
那个妖艳如鬼的男人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干净而纯粹的笑容,仿佛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是我啊,哥哥……”
源稚女笑了。
看到这个笑容,眼前的人影,与记忆深处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渐渐重合。
源稚生感到一阵恍惚,仿佛时间倒流。
看到这一幕,在座的蛇岐八家家主们,脸上瞬间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短暂的错愕之后,热烈的掌声响彻了整个大殿。
这掌声,自然不只是为了这对失散多年的兄弟重逢而感动。
更是因为,这意味着战争可以避免,意味着他们甚至能兵不血刃地接收整个猛鬼众的庞大资产。
而且,猛鬼众的领导者首级在此,大家长被刺杀这件事,也总算是有了一个可以对内对外交代的完美结局。
上杉越瞥了一眼坐在末位,同样在鼓掌,脸上却挂着一丝计划通般微笑的宫本茂。
他虽然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前脚刚发布药剂,后脚猛鬼众的二把手就带着整个组织来投诚,要说这中间没有鬼,他把自己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蛇岐八家的这些老狐狸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根本不会有人提出来。
因为,这就是大势。
顺应大势,皆大欢喜。
这小子,玩弄人心确实是有一手啊……以后得让绘梨衣离他远点了。
眼看源稚生还想说些什么,上杉越直接不由分说地开口,用他“皇”的身份,为这件事情最终定性。
他命令,宫本茂之后全力进行药剂的完善与量产,并配合源稚女,从根本上解决“鬼”的问题。
同时,其余各家主,即刻开始配合,接收猛鬼众遍布日本的产业。
听到这话,众人齐齐躬身行礼,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遵命!”
与源氏重工内这劫后余生、皆大欢喜的气氛相比。
在某处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内,赫尔佐格的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
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东西,他为之放弃了一切的东西。
就这样,在短短几天之内,化为了乌有。
对方出手之快,甚至连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不管是蛇岐八家,还是猛鬼众,他都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这两个组织的控制。
还有他最终极的底牌,作为完美容器的绘梨衣,也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意味着,他那个成神的野心,他那个君临世界的梦想,再也没有了实现的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赫尔佐格靠着冰冷的墙壁,发出了癫狂而嘶哑的笑声。
他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
最后,那张扭曲的脸上,只剩下怨毒到极致的疯狂。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墙壁上的一张情报网络图。
无数的箭头,最终都指向了照片上那个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斯文无害的青年。
这是他在复盘了整件事之后,串联起来的结果。
从橘宗政的死,到猛鬼众的内乱,再到那份该死的药剂,几乎所有关键的事件节点,都有这个人的影子。
更关键的是,从一个顶级研究者的立场上来看,那种颠覆性的血统稳定药剂,绝不可能同时在两个互不相干的地方凭空出现!
这个叫做宫本茂的家伙,绝对和那个一直在背后支持着源稚女的神秘人,脱不了干系!甚至,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宫本茂……”
赫尔佐格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一般。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