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暗处,一道黑影闪现,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担忧,“您何必如此……夫人她只是想……”
“闭嘴!”裴晏清厉声打断他,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东宫的那条疯狗已经盯上我了。她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我不能……不能把她也拖进这趟浑水里。”
黑影沉默了。
长风他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事实。
临江月查到的东西,足以动摇国本,而那位看似温和的储君,实则心狠手辣,手段酷烈。
世子妃若被卷入,下场不堪设想。
可是……以那样伤人的方式推开她,世子自己的心,又何尝不痛?
此后的几日,沈青凰果真“安分守己”,再也不问任何关于裴晏清私事的话。
她每日将世子妃的职责做得滴水不漏,晨昏定省,打理中馈,脸上挂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只是,她再也没有踏足过裴晏清的卧房半步。
她搬到了卧房旁边的耳房,对外只说是为了方便世子静养。
裴晏清没有阻拦,也像是默许了这场无声的分割。
静心苑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无人知晓,沈青凰的“安分”只是表面。
暗地里,她早已动用了自己的人脉。
她虽对“临江月”一无所知,但凭着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手段,抽丝剥茧,竟也让她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地方——东宫。
而就在此时,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静心苑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云照,临江月的“月主”,裴晏清的至交好友,为了躲避一拨追杀,暂时避到了国公府,被裴晏清安排在了静心苑最偏僻的一间客房里。
是夜,风雨大作。
沈青凰在耳房内,正对着一盏孤灯,整理着查到的线索,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瓦片碎裂声。
若在平时,这声音早已被风雨声掩盖,可沈青凰前世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练就的警觉,却让她瞬间捕捉到了这丝不寻常的异动!
她凤眸一凛,熄了灯,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透过一丝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在风雨中穿行,身法利落,目标明确——直指云照所在的客房!
东宫的死士!
沈青凰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竟敢潜入国公府!
而且目标是云照!
一旦云照在静心苑出事,不仅裴晏清脱不了干系,她这个掌管静心苑的世子妃,也必然会被拖下水!
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来不及多想,沈青凰甚至来不及拿任何武器,推开门便冲入了雨幕之中!
“谁!”客房内的云照也察觉到了杀气,厉声喝道。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暴力踹开!
几名黑衣人手持泛着幽光的利刃,鱼贯而入,二话不说,刀刀直逼云照的要害!
云照武功不弱,但对方人多势众,且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一时间竟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找死!”一名死士寻到破绽,一刀凌厉地劈向云照的脖颈!
云照瞳孔骤缩,已是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一只决绝的蝶,猛地撞了进来,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是沈青凰!
“世子妃?!”云照骇然失色,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出现,还用自己的身体来为他挡刀!
那名死士也是一愣,但眼中杀意更盛,刀锋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狠厉地劈了下去!
一个女人而已,杀了便是!
冰冷的刀锋在沈青凰的瞳孔中迅速放大,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没有闭眼,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把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锵——!”
一声刺耳的金石交击之声,在电光火石间炸响!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快得仿佛一道幻影!
那人……是裴晏清!
他竟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虽然他的身形依旧单薄,站姿甚至有些踉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可他伸出的那只手,却稳如磐石,竟以两根修长的手指,死死地夹住了那柄劈下的利刃!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地淌下,混入雨水,瞬间被冲散。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住了。
那个传闻中手无缚鸡之力、病弱将死的国公府世子,竟然……
“滚。”
裴晏清开口,只有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森然杀意。
那名死士惊恐地看着他,想要抽回自己的刀,却发现刀刃像是被铁钳焊住一般,纹丝不动!
下一秒,裴晏清手腕一错。
“咔嚓!”
精钢打造的长刀,竟被他硬生生用双指折断!
他反手一挥,那半截断刃化作一道寒光,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噗”的一声,精准地没入了那名死士的咽喉!
死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呼吸之间!
剩下的几名死士见状,肝胆俱裂,哪里还敢恋战,转身便要逃走!
可他们快,裴晏清的动作更快!
他将身后的沈青凰一把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另一只手抄起桌上的一支狼毫笔,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追了上去!
片刻之后,院内重归寂静,只余下风雨声,和倒在地上的几具尸体。
沈青凰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以一己之力解决了所有刺客的男人。
他正背对着她,一手撑着廊柱,身体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方才的爆发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瘦却极具爆发力的身形。
这才是真正的他。
不是那个病弱无害的世子,而是那个隐于幕后,执掌生杀大权的……江主!
原来,他一直在骗她。
沈青凰的心中说不清是震惊,还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情绪。
裴晏清缓缓地转过身,脸色比雪还要白,他看着她,那双幽深的桃花眼里,翻涌着后怕、懊悔、以及……再也无法掩饰的关切。
“你……”沈青凰刚想开口,却被他打断了。
“东宫的人,是冲着我来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故意疏远你,是怕他们将你当成我的软肋,怕他们……会伤害你。”
他的解释,如同一道惊雷,在沈青凰的脑海中炸响。
不是利用,不是轻视,不是把她当成棋子……
而是保护?
他用那种最伤人、最笨拙的方式,只是为了将她推离危险的漩涡?
沈青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堵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裴晏清看着她怔愣的模样,撑着柱子的身体晃了晃,他向前迈了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沾染的雨水。
他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对不起。”他低声道,目光灼热而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是我不好。”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郑重地许下承诺: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涉险。”
风雨如晦,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冲刷着静心苑青石板上的罪恶。
裴晏清那句低沉沙哑的承诺,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青凰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保护?
这两个字,于她而言,何其陌生,又何其……可笑。
前世,她将陆寒琛视为天,为他筹谋,为他奔走,为他双手沾满洗不净的腌臢事,换来的却是厌弃与背叛。
今生,她以为与裴晏清不过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却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他用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划入了他的羽翼之下。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涩感,混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悄然蔓延。
“世子妃!你没事吧?”云照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他看着沈青凰苍白的脸,再看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那个撑着廊柱、身形摇摇欲坠却依旧散发着凛冽杀气的裴晏清,只觉得今夜发生的一切,比他听过的所有江湖话本都要离奇。
沈青凰没有回答他,她的目光,始终牢牢地锁在裴晏清的背影上。
她缓缓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越过他撑着廊柱的手臂,轻轻擦拭着他指缝间不断渗出的鲜血。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冷静与专注,仿佛只是在处理一处寻常的伤口。
“你疯了?”她的声音很低,带着雨夜的凉意,却不像之前那般冰冷刺骨,“用双指折断精钢刀,你的手不想要了?”
裴晏清的身体微微一僵。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和他伤口处灼热的刺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慢慢转过头,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比起手。”他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更不想要……看到你受伤。”
沈青凰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噼啪作响。
“咳咳……那个。”云照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灯笼,“晏清,弟妹,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我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先把湿衣服换了?”
他试图打破这过分粘稠的气氛,却发现两人谁都没有理他。
最终,还是沈青凰先移开了视线。
她垂下眼帘,将沾了血的帕子收起,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云公子说的是。世子,你也该处理伤口换身衣服,否则,明日国公府传出的就不是世子妃与人私通,而是世子深夜淋雨,暴毙而亡了。”
她的话依旧带刺,但那份刻骨的疏离,却悄然散去了几分。
裴晏清看着她泛红的耳廓,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那抹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