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已经有经验了,此番不仅在镢头上缠了厚厚的布条,还另外准备了一双手套。
手套她硬塞给了赵璟。
读书人的手,比她这大姑娘的手金贵多了。
璟哥儿帮忙她已经受之有愧,若让他因此伤了手,她心中不安。
黄芪果真不好挖。
土质硬是一方面,另一方则是因为今年肥水充足,黄芪长势非常好。往年能长一尺长,今年很多都超过了两尺,且根须杂乱,给挖掘增添了不少麻烦。
如此挖了好些时间,刚才还清朗的天空,突然下起濛濛细雨来,此时三人才将将挖了一小片地方。
速度非常慢,但成果斐然,搁在旁边的黄芪,装两篓子也装不完。
眼瞅雨水有变大的趋势。
陈婉清一边挥动镢头,一边与两人说,“挖完手中这两根,咱们就回家。璟哥儿今天随我们去家中吃饭,不能让你白做活。”
赵璟似乎又要推辞,然而,这次没等他开口,陈婉清先惊叫了一声,“什么东西?”
另外两人还没回过神,陈婉清已经蹙着眉,弯下腰,往挖出的坑中瞧,“怎么像是口箱子?”
“什么箱子?”
“阿姐你看见什么了?”
赵璟和陈德安俱都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过来。
这一看之下,便连他们都惊住了。
就见被陈婉清挖出来的坑中,一边长着黄芪,另一边露出被碎土块儿掩盖的红漆。
许是她方才挖黄芪时用的力气大,那红漆被磕破了,隐隐露出里边的木材纹理。
陈德安伸手过去,将木材土的土块儿拂开,仔细观察,那木材上还有刻字。
没错了,这就是口箱子。
深山老林,地下怎么会埋箱子?
陈德安艰难的咽了口口水,“阿姐,你靠边,我与璟哥儿先把这东西刨出来。”
陈德安与赵璟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动手,很快就露出来那箱子的大致轮廓。
原以为会是个巴掌大的箱子,熟料,竟非常大。挖了好一会儿,才露出大半模样。但只这大半模样,却让几人知道,这东西绝不简单。
这是一只典型的官皮箱,整体呈长方体形,开盖高而鼓。箱体表面涂黄漆防潮,侧边钉黄铜铆钉加固,两侧装铜质提环,棱角镶牛皮缓冲磕碰。
值得说道的有二。
一是,就在盖子正中间,有一块涂了红漆的地方,左右各一条腾空飞跃的金龙,正中间写了六个描黑洒金的大字——“大吴乾德年制”。
二是,箱子正前方嵌着一只鸳鸯机关锁。这种锁通常用在镖局的镖箱上,或是衙门盛放贵重公文的匣子上。开锁时同时需要两把钥匙,若钥匙不对,或暴力打开,箱内物亡。
几人同时蹙紧眉头,荒山野岭,埋在地下不知道多少年的官皮箱,这件事一看就涉及重大隐.秘。
赵璟说,“这件事不能瞒,咱们更不能擅自处理,上告衙门吧。”
陈德安忙点头,“我往衙门去一趟,唤爹和差役来。璟哥儿你在这儿守着,阿姐你回去给璟哥儿拿蓑衣和衣衫来。”
其余两人俱都点头应好。
如此,留下赵璟在这边守着,陈婉清和陈德安连黄芪都顾不上背,火速往山下跑。
之所以不是让赵璟去县城,是因为陈德安到底是陈松的儿子,曾多次去县城寻他爹,衙门的人认识他,能以最快速度搬来差役。
再就是,陈婉清到底是姑娘家,把她单独留在山上,谁也不放心。
道理都知道,赵璟自然没有异议。
他也不枯等,更不去将还埋在土里的箱子搬出来,只拿了铁锹,继续不紧不慢的挖黄芪,好似这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
但他眉眼低垂,清俊的眉目中一片暗沉深邃。脑中浮现这几日的种种,手上动作越来越慢。
陈婉清撑着油纸伞,很快拿了陈松的衣裳,与一具蓑衣来。
她跑的过快,到了赵璟跟前,呼吸还很急促。明媚的面容更是浮现几许嫣红,衬得秀美的眉眼如同被泉水洗过一般明丽。
“阿姐不用急,我又不会跑了。”
“我自是知道你不会跑,可雨渐大,我担心你淋雨做病。快,去换衣裳、穿蓑衣。我没去你家,怕惊动了伯母,便取了我爹一套干净的衣衫给你,还望你莫嫌弃。”
“自然不会,有劳阿姐了。”
“别说这些虚的,快去换衣裳。”
赵璟也不迟疑,接过衣衫与蓑衣,便往老槐树后头去。
走远了他不放心,加上周围草木虽葱茏,却只有这株不知多少年岁的老槐树,勉强能遮掩住他的身躯,干脆便在老槐树后头换了。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陈婉清方才没觉得怎样,此时脑中无端想起树后的画面,浑身不受控制一麻,宛若过电般的瑟缩一下。
她面色泛红,当即背过身,不自在的攥住了手中的帕子。
“阿姐,这箱子的来历,你可有猜测?”
赵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他穿着陈松的衣裳,长度倒是刚好,就是略宽松了些。不过身上披着蓑衣,倒也显露不出来。
他戴着斗笠,清俊的眉目在断了线的雨水的润泽下,愈发显得干净朗润。身上的笔墨香气,却不受控制的溢进陈婉清鼻子里。
陈婉清赶紧收回注意力,“我记得早先父亲曾说过,在他还小时,有叛军被朝廷军队打的节节败退。当时走投无路,逃窜到小岙山上。”
“阿姐的意思是,这箱子是叛军留下的东西?”
陈婉清点头,“璟哥儿以为呢?”
赵璟看了看褪色的箱子,“我也以为是如此。”
官皮箱长期掩埋在土里,色泽褪了不少。但“大吴乾德年制”六个字可明晃晃的露在天光下。
“大吴”指代前朝,乾德正是吴末帝在位时的年号。
陈婉清说的事情,赵璟也是知情的,他也更偏向于,这东西是叛军狼狈逃窜时遗留之物。
“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金银珠玉等物……说来多亏了阿姐挖黄芪,若不然,这东西怕是没有见天光这一日。”
“不知道这究竟好事还是坏事……但愿不会给父亲带来麻烦。”
赵璟垂首看着她,目光灼灼,带着他自己都发觉不了的克制。
“此必定是好事儿,阿姐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