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座让人反胃的血肉要塞，在荒芜而死寂的旷野上行进了约莫两个时辰。
“大人，我们……真就这么冲过去？”铁牛终于还是没忍住，凑到校尉身边，压低了嗓门。
他猩红的“魔眼”里，闪烁着一丝人性化的担忧。
校尉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那道孤高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蹦出两个字。
“闭嘴。”
铁牛悻悻地缩了回去。
他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这太莽撞了。
七百人，去冲一座有神灵坐镇的要塞？还是在这种被压制得灵力都运转不灵的地方？
这不是送菜吗？
然而，就在铁牛胡思乱想之际，队伍最前方的柳残雪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打了个手势。
七百余名“恶魔”，瞬间化整为零，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周围嶙峋的怪石与干枯的林地之中，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铁牛和另外三名镇武卫组成一个小队，趴在一处骸骨堆砌而成的山坡后。
他顺着柳残雪的目光望去。
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山”。
一座由光构成的山。
那是一座建立在深渊污染区中的前哨站，通体由圣光凝聚的白色岩石构成，墙体上镌刻着无数神圣符文，循环往复地流淌着金色的光辉。
一道粗大的光柱从要塞中央冲天而起，刺破灰紫色的天穹，在空中撑开一个巨大的圣光结界，强行将深渊的污秽气息排挤在外。
在这片死寂与腐臭的土地上，那座要塞，神圣得格格不入。
“大人这是要……”铁牛正疑惑着。
柳残雪清冷的声音，通过战甲内置的加密频道，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脑海。
“校尉。”
“末将在！”
“你带六百人，从正面佯攻。”
“佯攻？”校尉一愣。
“对。”柳残雪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别用军阵，怎么乱怎么来。吼声大一点，气势足一点，打出深渊恶魔那种没脑子往前冲的感觉。”
频道里，传来几声压抑的憋笑。
让一群令行禁止、配合默契的大乾精锐，去模仿一群毫无纪律的乌合之众？
这可太为难人了。
“是！”校尉憋着笑，郑重领命。
“铁牛，你和第九、第十小队，跟我来。”
“啊？是！”铁牛一个激灵，连忙应声。
他看到，柳残雪的身影，在原地晃了一下，便融入了阴影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
半个时辰后。
“吼——！”
“为了督军大人！”
“杀光那群鸟人！”
震天的咆哮，打破了这片区域的死寂。
校尉一马当先，挥舞着魔化的镇狱雷戟，带着六百名“恶魔”，毫无章法地从正面朝着圣光前哨站发起了冲锋。
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有的跑着跑着，故意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吃屎。
有的吼得太用力，破了音，变成了滑稽的鸡叫。
铁牛在远处用观测法器看着，嘴角直抽抽。
太假了。
然而，圣光前哨站里的天使们，显然没看过大乾的宫斗剧。
“警报！发现大批深渊生物！”
“是巴尔戈的杂碎们！准备迎敌！”
要塞的城墙上，一排排六翼天使迅速就位。
他们每一位都拥有堪比炼虚修士的实力，手中的圣光长枪对准了下方那群“混乱”的恶魔。
“净化！”
随着一声令下，数百道圣光攒射而下，覆盖了冲锋的“恶魔”军团。
“啊——！”
“我的眼睛！”
镇武卫们非常“配合”地发出惨叫。
有的抱着脑袋满地打滚，有的则胡乱挥舞着兵器。
实则打滚的避开了激射而来的圣光，胡乱挥舞着兵器则将圣光格挡。
前哨站的指挥塔内，一位“半神”i级别的天使长，正透过水晶瞭望镜，看着下方那群丑陋的恶魔，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一群没脑子的蠢货，又是来送死的吗？”
他完全没注意到。
在他脚下的阴影里，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纤细身影，正贴着墙壁的死角，无声无息地向上移动。
柳残雪的速度不快。
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圣光流转的间隙，每一次呼吸，都完美地融入周围能量的波动。
她像一个不存在的幽灵。
很快，她就抵达了指挥塔的顶层。
这里，是整个要塞的核心，祈祷祭坛的所在地。
一位身穿华丽祭祀袍的低等神力神灵，正闭目悬浮在祭坛中央。
他周身圣光缭绕，神圣的气息不断注入脚下的祭坛，维系着整个要塞的圣光结界。
在他周围，十二名六翼天使呈环形拱卫，神情肃穆，气息与神灵本体相连，构成了一座无懈可击的守护法阵。
柳残雪的目光，在那位神灵身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她看向了那座不断吞吐着圣光的祭坛。
擒贼先擒王？
不。
打蛇，要先断其七寸。
她对着频道，发出了两个字。
“动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
“轰隆！”
要塞下方，那群正在“表演”的镇武卫们，突然画风一变。
摔倒的爬了起来，惨叫的也闭上了嘴。
六百人，在三个呼吸内，瞬间结成数十座杀伐军阵。
之前还杂乱无章的深渊魔气，骤然汇聚成一股，凝结成一柄柄漆黑的魔矛，朝着城墙的同一点，狠狠轰去！
“不好！中计了！”城墙上的天使们脸色剧变。
然而，真正的杀招，并不在这里。
要塞另一侧的阴影中，铁牛和他带领的两个小队，二十余人，同时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精密符文的黑色圆盘。
“帝国科学院最新产品，‘法则湮灭炸弹’，诚不我欺！”
铁牛嘿嘿一笑，将体内本就所剩不多的灵力，疯狂注入其中。
嗡——
二十多个黑色圆盘同时亮起，在空中连成一片，形成一个玄奥的阵法。
一道灰色的，没有任何光泽的涟漪，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瞬间扫过整座圣光要塞。
指挥塔顶层。
那位闭目祈祷的神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骇然发现，自己与脚下祭坛的能量链接，竟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强行切断了！
守护在他身边的十二名六翼天使，身上的圣光也一阵明灭不定，结成的守护法阵，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就是现在！
锵！
一声轻微的剑鸣，在神灵的耳边响起。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只看到一道细得仿佛不存在的黑色剑痕，在他眼前一闪而逝。
那道剑痕，轻易切开了他体表的护体神光，切开了他引以为傲的神躯。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口，出现了一道平滑的切口。
“你……”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他的神魂，连同他那颗由信仰之力凝聚的神格，已经被剑意绞碎。
轰！
神灵的身躯，轰然炸开，化作漫天纯粹的圣光。
而那十二名守护天使，则僵在原地，每个人的眉心，都多出了一点红痕。
柳残雪的身影，出现在祭坛之上。
她看都没看那些天使，只是伸出素手，一掌按在了那座失去了能量供给，符文光芒迅速黯淡的祭坛之上。
金仙之力，毫无保留地灌入。
咔嚓……咔嚓嚓……
巨大的祈祷祭坛，从中心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并迅速蔓延。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整座圣光要塞的核心，炸成了碎片。
支撑着结界的光柱，瞬间熄灭。
笼罩在要塞上空的圣光天幕，如同破碎的玻璃，寸寸碎裂，消散在污浊的空气中。
外界，正在结阵攻城的六百镇武卫，看到这一幕，全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校尉反应过来，振臂高呼，吼出了憋了半天的话。
“兄弟们！神灵已死！祭坛已毁！”
“随我杀进去，抢钱！抢粮！抢……抢光那帮鸟人！”
“陛下万岁！！”
“喔！！”
六百名“恶魔”，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了那座失去光芒的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