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礼部议事处。
礼部尚书齐韫老神在在地坐在太师椅上,对下面的人道:“各位大人,这上面的内容你们也看过了,现在有什么意见可以提提。”
“简直不知所谓,”礼部侍郎完全瞧不上这东西,“我看这些人在书院里待久了,脑袋也糊涂了,一个个天马行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呈上来!”
一位礼部郎中朝堂上看去,上司一言不发,他揣测对方的意思说道:
“几位山长皆是北周鼎鼎有名的人物,我想他们断不会拿滥竽充数的东西上来,虽然这纸上谈论的东西太不切实际,但某些方面也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呵——”礼部侍郎厌烦地看了眼那位礼部郎中,“周冲已经离开礼部多年,就算你想拍马屁,他也听不见!你若想跟他一道,就赶紧辞官去,让他在鹿州书院给你留个教习位子好啦!”
“严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属下年纪不大,还能在礼部多干几年。”礼部郎中一本正经地回道。
礼部尚书看向众人,开口道:“本官想多听听大家的意见。”
话落,其他官员也都各抒己见。
一位员外郎也持否定的意见:“纸上所述内容,下官觉得不可取。”
“属下倒觉得制度若是能推行,倒是可以为我朝选取更多优秀的学子。”
“张大人此言差矣,目前各国都沿用举荐制,就连大靖也是如此,轻易改动恐朝政不稳,危害太大,下官认为,古法不可变!”
“就是!礼法岂能轻易改动?”
“没错,举荐制沿用多年,未曾出过大错,不能随意更改!”
“属下同意杨大人意见。”
“属下附议!”
“好了。”礼部尚书抬手,打断众人的发言,随后道:“诸位认为几个山长的提议,值得本官浪费时间与各位闲聊么?”
严侍郎嗤笑道:“不就是国子监今年名额略多了点吗?几个而已,有什么大不了?这些个山长,不好好提升学院学子的水平,反而钻营些小道,真是丢人现眼!”
略多?
何止几个!
站在这里的各位都心里有数,今年等着封官的雍城世家子何其多,有些甚至提前打好了招呼,这一层一层的,僧多粥少,真的是一点位子都挤不出来了。
齐尚书瞥了眼严侍郎:“本官记得,这次国子监的名单里,严侍郎的侄子也在吧?”
话落,所有人朝严侍郎看去。
老狐狸!
严侍郎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卑不亢道:“劳大人关心,下官侄子能在名单里,也是国子监那边严格推举的,若是大人有异议,可找国子监祭酒重新审核一份。”
言外之意,他侄子要是不对,那张名单上所有世家子都得重来。
齐尚书当然不会这么做,哪怕他已经官拜礼部尚书,垂下眼,不冷不热道:“严侍郎这就想左了,以为老夫会有私心?可今天这事儿,还只有让祭酒重新忙活了。”
众人闻言,或沉思,或皱眉。
“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有个官员见机道。
齐尚书喝了半口茶,淡淡道:“周冲给本官传话了,此乃太子授意。”
太子?
严侍郎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他心里思量,官员的选拔事关国政,太子难不成想要插一手?
齐尚书的话,大家都没怀疑真实性,纷纷思考太子此举的用意,毕竟太子早就到了亲政的年纪,可朝内朝外某些原因使得太子还待在奉国寺。
礼部支持太子的人不少,立即就有人发言道:“太子虽身在奉国寺,却时时关注朝政,这科举制度堪称精妙至极,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下官认为,这制度值得大力推广!”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严侍郎木然地看他一眼。
“这制度极大地补充了现在取仕的不足,下官认为,应立即呈上。”
“属下亦赞同,太子有此份心,圣人必定欣慰。”
一堆人表示赞同,不赞同的都闭口不言。
果然,即便太子远在奉国寺,拥趸者仍然不在少数,齐尚书等了好一会儿才道:
“诸位还是不明白,太子若是真的要推行这制度,就不会有周冲这等联名递的信件了,只需把这小小的纸条,往宫里一呈便是。”
众人恍然大悟。
严侍郎拱手示意:“下官糊涂,还望大人明示。”
“既然周冲他们都搬出太子这座大山了,我等也该给他们一个面子,名额就按照既往的传统,就让祭酒重新拟一份名单吧。”齐尚书淡定回答。
比起改换旧制,还是重新调整各大书院的名额,更能让人接受。
“大人高见。”
“大人高见。”
齐尚书点点头,指着案几上的联名信:“既如此,就将这份议案搁置吧。”至于后面的事,就交给太子好了。
奉国寺后山。
刘裕看着栅栏里的白马,失了会儿神,才道:“风骏还是不吃东西?”
有小厮回道:“是的,太子,风骏这马儿自那天从山里被下人找回来后,就日日在栅栏里卧着,既不吃也不喝,看起来很是忧愁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那日的刺客吓到了。”
“哼,它怎么会怕?”太子低声道:“这畜生怕是犯相思了。”
小厮:“……”???
小厮小心地看了眼太子道:“可需要奴才为风骏找匹母马配种?”
刘裕道:“不用。”
就在这时,外院传来一声马踏石板的声音。
不多时,留白来到了刘裕面前。
“何事?”临近年关,刘裕吩咐留白在雍城代他行事,这不过才呆了三日就回来了。
留白递上手上的信笺,上面写满了最近雍城的动向,以及他急匆匆回来的目的。
不得不说,安定县主这个脑子就是好用,这纸张得到推广后,迅速拿下了雍城的市场,拜县主她二叔所赐,纸张的种类也丰富起来,就他手上这张,用来传递信息最好使。
不过,这位安定县主搞事的能力也是一绝。
刘裕轻瞥他一眼,接过信,略微扫过一眼。
“那几人所谓的联名信在哪里?”刘裕只是晃过一眼,就丢开了信笺。
留白眨眨眼。
果然啊,安定县主是彻底进主子眼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换他身上,头都不够砍的。
再看县主,打着主子旗号干了这么多事,主子就这么轻飘飘揭过了。
“属下找人誊抄了一份。”留白会意地掏出另一张信。
刘裕看这张信的时候,一开始心情还算轻松,没想到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周身压迫的气势深重。
一旁的留白脸都绿了,心说自己今日就不该来,这差事让留黑干不就好了,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自己待会儿不会挨罚吧?虽然周冲那老家伙来问过玉佩那事儿,但他也没料到这群人胆子这么大啊,直接用太子名号搞事。
留白内心好是愁苦。
安定县主害人不浅,这姑奶奶太能惹事了。
“安排一下,今夜去见她一面。”刘裕将这封信纸小心折好,收了起来。
留白惊讶地看了眼主子,脱口而出道:“见谁?”
刘裕看了一眼这蠢货,惜字如金道:“你,说,呢?”
留白赶紧低下头,道:“存善堂的人传回过消息,县主这几日都在玉林山那处庄子。”
“滚吧。”
“是。”
冬日的天空总是黑得很早。
庄子里的烛光泛着晕黄的光,赵知静带着赵知希、赵知云排排坐着等着吃火锅,赵子封倒是想留下来,不过被赵知静派牛嬷嬷把人赶走了。
赵知云吸了吸鼻子,伸着脖子看着锅里:“味道好香,三妹妹你放了什么香料进去?真的好香,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能吃?”
“催什么催!”赵知静白她一眼:“要不是你哥赖着不走,我们早就煮上了!”
“二哥不也是你哥?”赵知云一点也不向着她的同胞兄长,抱怨道:“二哥脸皮越来越厚,三妹妹应该一开始就放牛嬷嬷,不是,派牛嬷嬷把二哥扔出去。”
赵知希吸了口香气,看着热气腾腾的锅子,第一次在赵知云面前大着胆子道:“二姐,你该跟二哥哥一起回去的,母亲要是知道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回去,定会生气的。”
赵知云跃跃欲试地拿着筷子,嘴里道:“我才不怕,大不了再挨她一个嘴巴子好了。”
赵知静看了眼赵知希:“安心待着,回去后二婶要是敢打你,我就去叫二叔。”
要亲爹去救场,还得隔房的三妹妹帮忙,赵知希笑得有些苦涩。
“至于赵知云,二婶打你的时候,”赵知静看向场中另一人。
赵知云眼睛亮亮地接口道:“三妹妹去拦着我娘?”
“不,我可以在一边给你鼓掌加油。”赵知静笑得温柔。
赵知云狠狠灌了自己一大口热茶解饿,回头对赵知静幽怨道:“三妹妹区别对待。”
几人聊着天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马儿嘶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是响亮。
不多时,庄子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翠姑很快进来请示:“县主,有贵人前来拜访。”
赵知静还没有说话,赵知云先不耐烦开口道:“谁啊?这么晚了,不知道打扰人家休息啊,没点礼数。”
翠姑深深看了赵知云一眼,只对赵知静道:“县主,贵人说您看了这件东西,自然会同意见他一面。”
“什么东西?”赵知静道:“大晚上的,难不成还有陛下圣旨不成,能逼着我去见人?”
翠姑躬身,双手呈上一物。
赵知静看清楚那东西的时候,差点踉跄了下,嘴里恶狠狠道:
“见!”
“必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