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这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偏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而他说陈清不懂事,却未必是在说陈清与李夫人之间的争执,而是在说,今天他到顾家来,陈清人在顾家,却没有在门口迎接他。
身为人子,这是大大的失礼,也就是陈焕口中的“不懂事”。
陈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过了一会儿,他才抬头认真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问道:“回湖州干什么?”
陈焕皱眉,他这才抬头,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儿子,淡淡的说道:“回湖州,与你姨娘赔礼道歉,然后重归于好。”
“明年,我给你在湖州娶个媳妇,往后你就在湖州,守着家里的产业。”
陈清抬头看着陈焕。
“赔礼道歉,重归于好。”
陈清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从没有好过,何谈重归于好?”
陈焕低头喝茶:“这不重要。”
陈清自嘲一笑:“我知道,父亲并不是真要我跟那位姨娘和好,只是想对外做出个样子,假装已经和好了,从而把前段时间德清的事情,给消弭掉。”
他握紧拳头,抬头看着陈焕,摇了摇头:“我不会回湖州了。”
陈焕目光里,终于显出怒意。
“你是不是以为,到了德清,得了靠山,就无法无天了?”
陈焕冷着脸:“一介商贾之家,你把顾家想的也太硬了一些,亏顾承隆还夸你聪明,我没瞧出来,你到底聪明在哪里。”
说到这里,这位知府老爷直接站了起来,走到陈清面前,大手高高扬起,毫不犹豫一巴掌,打向陈清的面庞。
“蠢物!”
他这一巴掌,打了下来。
陈清一直在看着他,他退后一步,躲掉了这一记耳光。
陈焕勃然大怒,狠狠一脚就踹向陈清:“你这逆子,还敢躲!”
陈清再一次闪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远远的看着陈焕:“我为什么不能躲?”
他握紧拳头:“还想让我与那妇人和好!”
“三年了,这三年时间,她送来的汤药,每一次喝了,我都头脑昏沉!”
“你知不知道?”
陈焕两下都没有打着陈清,此时心中恼怒至极,不过作为读书人,再加上多年为官,他身手自然不怎么样,喘了几口气之后,心中恼怒更甚。
“眼下不是在说你与你姨娘的事情!”
陈知府怒声道:“你这般忤逆亲父,我立时就让德清县衙把你绑了,问你个忤逆之罪!”
忤逆,的确是罪,而且罪过不小。
在这个重孝道的年代,这个罪过最重是可以杀头的。
而且,如果陈焕动“私刑”,把陈清给打死了,甚至不犯法。
只不过,陈清的行为,显然还没有到忤逆的程度,至少他忍住了没有跟陈焕动手。
“我没有忤逆。”
陈清看着陈焕,此时心里竟然平静了起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我不可能跟你回湖州。”
陈焕连说了好几声好,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怒声道:“也不知道你哪来的依仗,陈家与顾氏之间的婚事,今天非断了不可!”
“我看没了顾家,你还有什么依仗!”
陈清看着他,开口说道:“我也没有打算依仗顾家什么,父亲要是非要断了这门婚事,我今天就搬出顾家,到外头去住。”
“至于将来,我与顾小姐之间还能不能成,那就靠我自家的本事。”
他看向陈焕,握紧拳头:“这三年时间,我不说险死还生,至少也是数次遇险!半年前我昏迷数日,未曾见到父亲回来,更不曾见到只言片语!”
“一个多月前,父亲亲自让我到德清来入赘,我也同意了,如今我离开了陈家,怎么反是罪过了?”
陈清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到如今,我在德清刚站稳脚跟,父亲又从外地赶来,非要拆了这门亲事不可。”
他看着陈焕。
“便真看不得,我过上安稳日子吗?”
陈焕冷着脸:“这要怪你自己,你跟你姨娘大闹了一场,事情闹得太大。”
陈清自嘲一笑:“大抵是,影响到父亲的官声了。”
他看着陈焕。
“那这个事情,父亲不应该去责问她们母子才对吗?”
陈焕面无表情:“你姨娘说,她见你恢复了神智,就想把你带回湖州去,免得你继续入赘顾家,坏了我们陈家的体面。”
陈清闻言,冷笑不止:“她到德清来,就是为了把招赘的事情落实,结果听顾叔说,准备嫁女儿给我,她才非要把我带回湖州去!”
“真是好一个颠倒黑白!”
陈焕闭上眼睛,强忍住怒火。
“这些,都是我们陈家的家事,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立刻去收拾东西,一切事情,等回了湖州陈家,自然让你分说。”
“我不回去。”
陈清扭头就走:“父亲若实在生气,干脆就让衙门派人把我拿了,槛送回湖州。”
陈焕起身,追了上去,他看着陈清的背影,终于不复云淡风轻,而是气的咬牙切齿,大骂道:“逆子,逆子!”
陈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咬牙道。
“往后,咱们父子就算是分家过了!”
说罢,陈清心一横,扭头大步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收拾东西去了。
他跟顾小姐之间的婚约,的确是陈焕定下来的,如果陈焕要毁约,这门婚约理论上来说也就不存在了。
所以,他不能再继续住在顾家,至少要把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
陈清刚走出没有多远,就看到了在附近等着的顾老爷,陈清上前,拱手行礼:“叔父,我要先搬出顾家一段时间。”
“免得陈家又说,我还在依仗着陈家的关系。”
顾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令尊脾气虽然大,但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贤侄应该稍稍委婉一些的。”
陈清摇头道:“也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说到这里,他看向顾老爷,忽然作揖道:“叔父,无论如何,我待顾小姐是心诚的,如果这桩婚约断了,请叔父一两年之内,不要把顾小姐许人。”
“往后等我有了些立足之本,便自来顾家提亲。”
陈清正色道:“到时候,我与叔父的约定依然作数,生二子,便取一子姓顾。”
顾老爷先是点头,然后默默拍着陈清的肩膀,叹了口气:“只怕我,等不了太久。”
“你且去吧,我再去与你父亲说说。”
陈清点头,大步离开去收拾自己东西去了。
而顾老爷,则是又回到了正堂,刚进正堂,就看到陈大老爷黑着脸坐在椅子上。
见顾老爷走了进来,陈焕猛地起身,上前拉住了顾老爷的袖子,怒声道:“那逆子,果然失心疯了!”
“顾兄与我一起到县衙去,给我做个证,以忤逆,把他拿进大牢里问罪!”
顾老爷拉着他,重新坐了下来,苦笑道:“昭明兄,他这种情况,如何能问他忤逆?”
陈焕冷静了下来,也无言以对。
陈清所作所为,最多算是“不孝”,至坏也就是影响将来考公,但是却并不犯法。
甚至,陈焕还不太可能把这个事宣扬出去,毕竟教子无方,也影响他自己的名声。
“儿大不由父。”
顾老爷叹了口气:“昭明兄,孩子们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陈焕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抬头看向顾老爷。
“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昭明握紧拳头,面现愤怒之色。
“陈顾两家,断绝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