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鳞觉得只要开封县衙的衙役们行动起来。
按照自己送给宋煊的消息去查没命社余党。
马六他定然会坐不住的!
到时候便会主动来寻自己,帮他解决问题。
看马六他还怎么逃脱。
这笔买卖,苍鳞无论如何都赚定了!
殊不知苍鳞的算计,因为首先排除了反直觉的答案,早就落空了。
论县衙的衙役再怎么疯狂寻找,马六也不会去跳脚,被逼的走投无路。
苍鳞早就被人卖了!
算计人这种事是可以存在的,但是也要允许别人算计你。
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断指造假,笔迹雷同。
苏轻柔还提前暴露了自己是无忧洞的谍子。
如此种种,苍鳞还觉得自己是运筹帷幄呢!
谁能把谁套路进去,就看谁手中掌握的信息更多,能用的手牌才会更多,让对方进套。
开封县衙内。
宋煊瞧着钱甘三送来的最新账本,禁军去借钱的人越来越少了。
现在账上四个寺庙已经有了六十多万贯的支出,枢密院的账目入账一半。
宋煊合上账本,这些钱足够支撑清理东京城四条河的淤泥。
而且还要想法法子让河水把泥沙给冲走,要不然河底堆积越来越高,迟早要溢出水道,把东京城变成水上威尼斯。
三年前宋煊看邸报,朝廷已经大规模花钱修理过河道了。
以此来保证漕运的力度。
连南京城也是如此,原应天府推官张亢因为治理白沙渠、石梁渠,消除了水患,如今已经升官了。
当然是去了更遥远的地方(宁夏固原),去担任镇戎军的通判。
这波属于越过判官,连升两级。
不同于宋煊穿着绿袍,人家可算是穿上了朱袍。
此处是对战西夏前线的重镇,防务职责很重。
张亢给宋煊写过书信,若是你来这里,兴许能写出最好的边塞诗来。
奈何自己在诗赋这方面不行,盼望着十二郎也来西北来见识见识大漠孤烟直。
张亢知道宋煊有“大兴西北”之志,表示自己会密切关注西夏的动向。
他会着手派人暗中去西夏境内调查信息,最后说了一句这边的羊肉真好吃之类的,勾搭宋煊早点调来。
宋煊也同样给张亢写了回信,就是不知道现在这个点送到没有。
他把折继宣的事说了一通。
兴许今后你们一明一暗可以暗中配合之类的,也没什么别的建议,就是说了一通要是有许多劳动力无事可做,就修筑城寨之类的。
将来互为犄角之势,西夏人的骑兵来了也无济于事。
赵祯接过账本一看这数目脸上大喜:
“十二哥,这可真不少,大相国寺还是有钱。”
“这点钱就算是大相国寺全都出,他们也不会伤筋动骨的。”
宋煊哼笑一声:
“以后若是朝廷有心修缮黄河,少不得这帮和尚再多捐捐钱的。”
赵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原来这帮和尚们还可以割二茬。
他的小金库可太缺钱了。
至今为止要不是靠着信任宋煊,在他中会元之前猛押一通,如今这个皇帝内库就更没钱了。
因为赵祯可以肯定让宋煊中状元,但是当初对他能中会元这件事,心里也是没底的。
谁承想十二哥写的策论就是强,根本就用不着他给开后门。
“十二哥,这帮和尚会老老实实的把钱拿出来吗?”
赵祯有些扭捏的道:
“其实我有点担心。”
“你担心什么?”
宋煊眼里满是疑问。
官府只会打压这类的宗教,根本就不会扶持的。
尤其是历代中原王朝,又不搞什么佛国。
儒家就能干死他们这群妄图夺取基本盘的宗教势力。
孔子能被封建王朝选择两千年,真以为他们学派是吃素的?
狠起来连自己派系的都杀掉,更不用说其余派系了。
“我是担心这帮和尚们造反!”
“造反?”
宋煊无语到翻了个白眼:
“他们造不成的。”
“为什么?”
赵祯是皇帝,也接受过一些防止百姓造反的教育。
虽然北宋民间起义规模不大,但也有零星的。
“一个寺庙当中,大部分人和尚收入都不错,他们舍得吗?”
东京城这几个寺庙商业化很严重的。
尤其是大相国寺内,摊位费不说了,可是有着正经的烧猪院,据说是一绝。
没有比此处弄的更好吃的猪肉。
再加上时不时的有人供奉香火,那可是赚钱的很。
“寺庙如此赚钱,他们不是纯粹的和尚,早就变成了商人。”
“商人造反,他们没那个胆量。”
“尤其是如今他们僧人生意火爆,还不是因为皇家的庇护,让他们交点税那是应该的。”
宋煊挥舞手风琴道:
“没有让官家效仿周世宗的行径,就算是他们运气好,遇到了心善的官家。”
“还不乖乖交钱,反倒想要造反,我看他们是活腻味了。”
赵祯可是知道他大宋江山是怎么来的,对于周世宗的事也是了解的。
像他当时登基之初,就相当于周世宗留下的孤儿寡母一般。
再加上认为大娘娘是他的亲生母亲,所以什么都配合刘娥的动作,就是为了防止大宋的江山被旁人给夺走。
周世宗灭佛的事,他更是清楚。
赵祯嗯了一声后,又十分不解的开口:
“十二哥觉得和尚不能造反,他们可是有武僧的,偏偏道士没有这类的,但是张角是有过造反先例的。”
他们这些统治者可不会管张角叫做黄巾起义。
宋煊抿了抿嘴:
“他们的宗教理念大不相同,所以行为方式也不相同。”
赵祯轻微颔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反正觉得自己今后亲政来钱的路子又多了一个。
因为他现在真的是为钱财发愁,就算想要花钱笼络人心,赵祯都没有多少家底都。
刘娥也不会留给他家底,以此来确保禁军被他给暗中收买。
没钱,大家怎么效忠你?
齐乐成在门口敲了下门,叉手行礼道:
“大官人,宫里来人了,是上次那位杨太监,就在门外。”
宋煊让赵祯去屏风那里,搞了下动静来掩盖,走了过来开门:
“下次早些告知我,杨太监来了,我得出门迎接。”
“哎,宋状元勿怪他,是我不愿意在外面等着。”
杨怀敏笑呵呵的进门,就感受到了凉意。
宋煊当即开口道:
“规矩不能破,下次你跑快些。”
“是。”
宋煊给了他一个眼神,齐乐成又关上门。
“宋状元不必如此。”
杨怀敏确实是心里有些爽到了。
即使他知道宋煊说这话就是给自己听呢。
“杨太监,今日这般炎热到我这里,所为何事?”
“眼瞅着宋状元就要休息了,我才快些赶来,请宋状元去宫中说话。”
“嗯?”
宋煊做回椅子上:
“可是大娘娘召见?”
“不错。”
杨怀敏也客气的坐下:
“主要是林夫人去大娘娘身边告了宋状元的状,所以才被招进宫中说话。”
“原来是那个蠢夫人。”
宋煊若无其事的倒茶:
“她除了会告状,还会些什么。”
“是啊。”
杨怀敏再次道谢:
“可如今林夫人身边就剩下自己了,她儿子被抓走,夫君被县衙抓走不放,在大娘娘面前哭诉。”
“大娘娘又是个心软之人,只好为这个蠢妇人做主,请宋状元进宫一叙。”
“不知宋状元要准备准备说辞吗?”
“骂她,还需要准备?”
宋煊的反问让杨怀敏一愣。
他本以为宋煊会收敛些。
未曾想会得到这个回答,一下子就把他整的不知道如何搭话了。
“我们走,不要耽误我回家与我娘子说事。”
宋煊直接站起来,喊人护送自己一趟。
“宋状元,勿要冲动啊。”
杨怀敏可是觉得姓林的那个贱女人颇得大娘娘的宠信。
“不值得为了一个蠢夫人,得罪大娘娘。”
“我知道。”
宋煊哼笑了一声:
“我宋十二为人处事,对于坏人虽然极为厌恶,但是更加厌恶蠢人,尤其还是当我队友的蠢人。”
杨怀敏一下子就不言语了。
人家能连中三元,那是顶聪慧之人。
这种蠢人的行径,他看不上眼,那可实在太正常了。
再加上杨怀敏也是经历过宋煊当殿骂开封府尹陈尧佐的事,所以也是隐隐有些期待。
皇宫内。
陈尧佐在一旁陪侍,刘娥对着他叮嘱一顿。
若是身体不好可再休养一段时间。
京畿重地,她不放心交给旁人。
其实就是变法的安慰陈尧佐,让他好好干。
陈尧佐自是对刘娥感恩戴德,毕竟那么没面子的事都出来了。
刘娥顶住弹劾,没有让陈尧佐离开朝廷中枢,那是对他极为照顾了。
“宋状元呢,到底是年少轻狂,有些话你不必在意,今后还是要好好为国效力。”
“臣明白。”
陈尧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和着。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钟离瑾,此人被调进京师,代替秦观通判的位置。
估摸下一步就是要取代自己了。
刘娥又着重的给陈尧佐介绍了一下钟离瑾,与包拯是同乡。
此人母亲好佛,故而也受其母影响。
近日在钟离瑾在瞻视礼拜之时,眉间忽然迸出舍利子数粒。
一时间传为佳话。
刘娥对于舍利子也是十分的看重,所以调他进京。
陈尧佐听着大娘娘的介绍,一时间也有些惊讶。
因为他知道舍利子这个玩意,只有得道高僧死后火化,才会出现的。
钟离瑾不过是一个喜欢礼佛之人,凭什么有那么大的机缘?
陈尧佐对这件事表示怀疑。
就在二人相互介绍的时候,杨怀敏小碎步走来禀报,说是宋状元已经到了房间外。
“请他进来。”
“喏。”
宋煊进来后,瞥了一眼刘娥身边眼睛红肿的林夫人。
以及在一旁侍坐的陈尧佐,还有一个人不认识,但是看起来气色一般。
钟离瑾打量着宋煊,前几日入京,今日听闻街上都在传扬宋状元给他岳父写的破阵子。
读起来当真是让人畅快当中,又有一丝英雄迟暮之感。
“臣宋煊见过大娘娘。”
“免礼,赐座。”
任守忠把椅子放在了陈尧佐下首,宋煊谢过后直接坐了上去。
宋煊如此干净利索的动作,倒是让陈尧佐下意识的把身体远离。
毕竟宋煊不给面子的事情已经做过一次了,他还会犯怵不做第二回吗?
“不知大娘娘唤我来何事?”
宋煊这话一出口,就让杨怀敏喜不自胜。
证明他没有给宋煊透话。
有些事用不着特意交代,可人家偏偏就主动做了。
怨不得人家宋状元厌恶蠢货啊!
刘娥也没有质问,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林容侍奉老身多年,她唯一的儿子被人绑架去了,夫君又被你羁押在监牢不肯放回。”
“她一时间心忧,求到我这里,特召来你问问情况如何。”
“老身听闻她派人去县衙报案,被你挡在门外,去你家中亦是如此。”
“甚至差人拿着绑匪的勒索信件去寻县衙寻你,你都差人把他给赶出来了,可否有此事?”
“回大娘娘,却有此事。”
刘娥没想到宋煊承认的如此痛快,她想为宋煊遮掩都做不到,于是只能出声:
“为何?”
“报案时间太晚了,她又是大娘娘身边人,深夜来我家拜访,成何体统?”
宋煊一本正经的道:“我怀疑她觊觎我的姿色,想要利用权势强上我,故而拒绝见面。”
此言一出。
满场之人皆是目瞪口呆。
唯有杨怀敏咬着牙努力绷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种话也是他一个堂堂状元郎说出来的?
“你胡说八道。”
破防的是林夫人,要不是顾及刘娥在身旁,她真的要闹了。
刘娥听见宋煊如此小心防范的理由,也是努力绷住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毕竟她贵为大宋皇太后,经历过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
可是也没有听说过如此荒唐的理由。
女人强上男人。
怎么听都不靠谱啊!
“宋煊啊宋煊,你这种话叫老身怎么接?”
刘娥绷着嘴角,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钟离瑾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宋煊,确实是大宋人样子。
当真是名不虚传。
再一瞧林夫人的模样,宋状元有如此担忧。
实在是太正常了!
陈尧佐咳嗽了两声,他确实被宋煊的厚脸皮所惊到了。
这种人,如何能不成事啊?
“嘿嘿嘿。”
终究是身后的宦官杨怀敏绷不住,率先笑出声来。
他是看了个满场之人,以前一直都是自己乐,如今大家同乐,当真是绷不住了。
然后刘娥被笑声感染,也是歪过头去,努力绷住嘴角。
林夫人越发气急败坏,恨不得上前去挠了宋煊。
“诸位,这有什么可笑的?”
宋煊看着几个人摊手道:
“我时常问我夫人,我与城北徐公孰美?”
“她说我美,这话我是相信的。”
“因为我执行公务路过烟花之地,那些妓子总会招呼我上去,还说不要钱陪我过夜,我如何能让她们占了便宜?”
“哈哈哈。”
钟离瑾拍着大腿笑的越发猖狂起来。
纵然宋煊说的如此正式,可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宋状元的话有趣极了。
不过逛青楼之地不用花钱,这一点他还是羡慕的。
因为去那种地方,肉体上的接触反倒不是最主要的,前戏一大堆,许多玩耍都是适合士大夫体质而设计的。
陈尧佐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
宋煊如此胡言乱语,直接打乱了林夫人告状以及辩解的节奏。
她越是恼火的张牙舞爪,也是印证了宋煊胡说八道的“真实性”。
一般都是女人说这种话,也不知道他宋十二是不是喝了鸭汤,才会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来。
陈尧佐是吃过亏之后,才认真反思了。
宋煊当真是有伶牙俐齿的能力,寻常人很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种当,他上过一次。
可不能再上一次了。
“宋煊,你敢诬陷我!”
林夫人恨不得把手帕都要撕碎了,也只能咬着牙喊出这句话。
“什么诬陷?”
宋煊靠在椅子上:“我方才都说了事实根据,你狡辩就代表你心虚了。”
“你。”林夫人气的把手帕都扔了出来。
“大娘娘,您看,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把自己用的手帕扔给我,这意义还不够明显吗?”
“哈哈哈。”
本来沉默看戏的众人再次大笑起来。
就算这群人平日里训练有素,可是笑声这玩意与看人呕吐自己也想吐、打哈欠都能传染人的。
刘娥刚刚平复的心情,也在努力的抿嘴,希望不要伤害到自己的侍女。
可这件事听着相当离谱,如何能不让人发笑?
宋煊啧啧两声,瞧着林夫人无助的像个男人一样。
杨怀敏主动给宋煊端来茶水,嘴角含笑的劝道:
“宋状元,可别总是说这种打趣的话了,一会小人就该发愁被大娘娘责罚了。”
“你发什么愁?”
宋煊倒了声谢:“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的那种愁吗?”
杨怀敏当即被噎到笑不出声。
反倒是刘娥真的笑出声来了。
“杨太监,现在你不用担心被责罚了吧?”
杨怀敏哀怨的叹了口气,这下子还真是让宋煊帮自己找了个好理由,可这个理由他有点不想要。
就算是一直努力绷着的陈尧佐,此时听到宋煊改了李煜的虞美人也只能用手挡住自己的嘴。
努力告诫自己,绝不能被宋煊的话给逗笑了。
我们之间的仇怨可没法化解。
但是想想宋煊的改编,尤其是对着真太监说,那破防的定然是这群人。
“罢了罢了。”
刘娥笑够了,平复一下自己强大的内心:
“昨夜宋状元的破阵子就传遍东京城了,我还想写的是真好,今日听着宋状元的笑谈,老身就不责罚你们这群不懂规矩的了。”
“谢大娘娘。”
杨怀敏等人当即道谢,这种事可大可小,但是大娘娘说不追究了,那今后也就不会单独提出来再责罚了。
“宋状元,别说胡话了,这个案子是老身落在你头上的,你想怎么办,说一说,老身也好安心。”
“是,大娘娘。”
宋煊直接略过不接案子的事,说收到了勒索信件这个事。
林夫人竟然光明正大的派人来通知。
她难道就一点都不清楚,既然有人敢给她家里送信,必定会派人盯着。
那林府管家如此大摇大摆的来县衙送信,定然被人给察觉了。
所以自己才派人打了他一顿,轰出县衙,就是期望不要打草惊蛇,刻意制造我与林夫人之间的矛盾。
若是林家能收到第二封勒索信,兴许还会流露出更多的线索。
如此分析,有理有据,听的刘娥也是频频点头。
林夫人脸上越发不服气,没想到自己被骂了一通,受了许多委屈不说,最终还是自己的不对!
上哪说理去?
“钟离瑾,你觉得宋状元的分析可对?”
“对。”
钟离瑾给了刘娥一个肯定的回答:
“无忧洞想要财,只要不杀了林夫人之子,这财还有可能得到。”
“因为送到无忧洞内,官府差役怕是不如他们熟悉地形。”
“就算是进去了,他们也很容易被无忧洞的人给暗算。”
刘娥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陈尧佐。
陈尧佐默了默胡须:
“大娘娘,宋知县此举是有挽回之意,但能不能骗过无忧洞的人,尚未可知呀。”
刘娥又侧头看向一旁已经脸色通红,满头大汗,仿佛打了一场恶战的林容。
“林容,你觉得呢?”
“我。”林容懦懦不敢言:“全听大娘娘的。”
“哎。”
刘娥也是叹了口气,看样子儿子对她真的挺重要的。
否则也不会如此的六神无主,以前多机敏的一个人啊。
“宋状元,此事就你来主抓吧。”
刘娥瞧着宋煊:“无忧洞过于猖狂,他们都敢绑架老身的侍女,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娘娘,臣明白。”
宋煊当即叫起苦来:
“可是我开封县衙的捕快和衙役人员稀少,再加上他们抓抓小毛贼还行,我听闻无忧洞的朱雀堂,养的都是杀手。”
“当年我在南京城的时候,就被无忧洞派来的杀手给刺杀过。”
“幸亏我身边人武艺高强,才没有让他们得手,这无忧洞势力庞大,光靠着我开封县差役,怕是做不成此事。”
刘娥也知道窦臭之事,那个时候她是第一次听到宋煊的名字。
本来以为他会泯然于众人,未曾想大放光彩,成为大宋最年轻的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如此先例,刘娥是闻所未闻。
对于宋煊的叫苦以及担忧,刘娥也是点点头:
“钟离瑾会在这件事上配合你,另外你去找你岳父调兵遣将,对无忧洞进行围剿,如何?”
“若是如此,我就多谢大娘娘的帮助了。”
宋煊又冲着钟离瑾行礼:
“我们相互配合,就算不能完全剿灭无忧洞,也要断其一指,不让他们再敢如此猖狂。”
钟离瑾也是回礼:“定然如此。”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的,让陈尧佐这个本该主抓东京城治安之人,放在哪里?
刘娥很轻易就察觉到了陈尧佐的处境,也是开口安慰道:
“陈府尹,你大病初愈,不该如此劳累的,但是东京城的事情太多,老身就把你给抓回来主政了。”
陈尧佐当即表示自己这个廉颇还能一饭斗米,肉十斤,自己定然能够干好开封府尹这个差事。
刘娥表示了对陈尧佐的赞同。
其实她也觉得陈尧佐在吹牛,寻常武将都吃不了那么多,他能吃得了吗?
刘娥是有文化,但并不多。
“无忧洞这件棘手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还是要多加留意今天干涸,周遭百姓的生活。”
听着刘娥的嘱托,陈尧佐也是点点头。
这一点他倒是有经验,以前在地方上,不是干旱就是发大水。
幸亏他主持了修缮河流,才让许多百姓有田种。
可以说,在大宋兴修水利,是挺容易被百姓建立生祠,甚至被朝廷给提拔的。
全国各地每年不闹个旱灾水灾的,那可真是上天眷顾了。
刘娥然后又对着宋煊一顿叮嘱,一则是想法子把林容的儿子给解救出来,二呢,就是寻找机会剿灭无忧洞。
三呢,就是你这个整修河道的计划,大抵没什么问题,但是还是要在朝堂之上讨论一二。
总之就是过一遍,毕竟朝堂有修理河道的官员也有不少,你身边的陈尧佐就是个中好手。
宋煊满口答应,若是朝廷能给批点钱就更好了。
刘娥表示会让三司使的人去测算的。
钟离瑾又主动开口提了有关禁军大规模借贷之事,他进城后是暂居在寺庙,听闻了此事。
毕竟作为一个如此有佛性之人,受到寺庙的接待,那也是十分正常的。
否则寻常人怎么能知道他钟离瑾是眉宇间搞出了舍利子了呢?
刘娥点点头,又给宋煊介绍了一下钟离瑾是被佛祖看重的人,说他自己产出了舍利子。
“什么玩意?”
宋煊大吃一惊。
如此行径,让钟离瑾也是颇为得意,他礼佛多年,自然确认自己身上产生的是舍利子。
宋煊闻言谨慎的问道:
“钟通判眉宇间产生的舍利子,质地硬吗?”
“硬啊。”
钟离瑾十分肯定的回答:“按照佛经记载,舍利子坚硬如铁,否则我如何能判定是舍利子呢?”
佛家的舍利子并不是想象当中那种纯圆形的,各种形状都有。
还有什么指骨、牙骨之类的。
这玩意在大宋是流行的。
因为宋仁宗后期还写了一首舍利赞的小诗。
但宋煊却是知道这些玩意是怎么搞出来的,他被科普的甚至能够复刻出来。
别管什么人骨头,就算是其他骨头,那也能人为制造出来。
控制温度,还能给你的舍利子调色呢!
宋煊仔细打量着钟离瑾的面容,十分怀疑他要么就是皮脂腺分泌物凝结,要么就是有慢性炎症,导致局部钙化结节,成颗粒状。
这种结节通常没有明显症状的,他感觉不到疼痛。
尤其是活人产生舍利子,他钟离瑾比得道高僧还要牛逼。
佛祖都是死后被焚烧才能有舍利子的。
这帮和尚也认,看样子背后是有什么交易?
刘娥见宋煊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就不言语了。
一时间琢磨不透,他是相信了钟离瑾的说辞,还是宋煊觉得没必要戳破他的执念。
“钟通判,你继续说。”
“我就是想要问一问,这些禁军借了贷,当真是不打算还了吗?”
“是高利贷。”
宋煊给补充了一句:“钟通判不可听信一面之词,有失偏颇。”
“是。”钟离瑾赞同宋煊的说法:
“就是朝堂如今已经困难到需要禁军借高利贷生活了吗?”
“我不禁要问一问,我大宋的钱财都去了何处?”
刘娥瞥了一眼宋煊,见他闭口不言,又想起是刘从德的意思。
她只能缓缓开口道:
“高利贷弄的我东京城许多百姓都家破人亡,纵然是大相国寺也不例外,他们派寺内武僧去讨债,若是不成,便要去结交没命社。”
“没命社无恶不作,比无忧洞势力小,但作恶多端。”
“老身十分气愤,不仅派人去剿灭了没命社,还命人去大相国寺等去借高利贷,就是为了让他们涨一个教训。”
“寺庙是为了百姓积福所在,不是被他们逼的家破人亡所在。”
“老身没有效仿周世宗灭佛,就已经给了他们极大的改正机会。”
“今后朝堂必然会出一条律法来限制高利贷的利率之事,钟通判,你还有什么疑问?”
刘娥让一旁的侍女扇扇子的力度大些:
“老身一并给你解释了。”
刘娥要邀买人心的好处,自然也要承担这背后的风险。
偏偏这些风险对于她而言,又算不了什么。
再加上有帮助刘从德的心思,所以很痛快就认了。
钟离瑾听着皇太后的反问,连忙行礼:“是臣偏听偏信,所以才想要来问一问。”
“你心是好的,可惜被人给利用了。”
刘娥又提醒道:
“这东京城的伶俐人太多了,钟离瑾今后还是要仔细分辨一二,方能更好的为朝堂做事。”
“谢大娘娘,臣谨记此次教训。”
“罢了,你们该歇着就歇着去吧。”
刘娥拿起一旁的奏疏:“老身还要继续批阅奏疏了。”
“臣告退。”
钟离瑾与陈尧佐一起离开,他们二人同去开封府衙。
宋煊则是由杨怀敏给护送着。
“宋状元,方才当真是绝了。”
杨怀敏暗中给他伸了个大拇指。
“杨太监是开得起玩笑之人,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嘿嘿嘿。”
杨怀敏脸上带着笑:“李煜这首词若是按照宋状元这么一改,兴许他还死不了呢。”
李煜生日当天写了这首千古名词,被宋太宗得知后,直接赐了牵机药,让他在痛苦当中死去。
宋煊却是想到的是宋太宗夜宠小周后,也不知道画下图册来没?
听闻小周后是个绝佳美女,在李煜死后不久也死了。
“哎,李煜那么会写词的一个皇帝,岂能会写出这种玩乐打趣之词。”
宋煊摆摆手笑道:“杨太监自去方便,不必理会我。”
“我前往枢密院,寻我岳父说下大娘娘的交代,也好早做准备,万一有其余事呢!”
“那我就恭送宋状元了。”
杨怀敏也不走了,而是站定瞧着宋煊离开。
房间内。
刘娥对着林夫人一阵叮嘱:
“此事你不要过多插手,就听宋状元的,你现在做事已经失了智,再闹下去,很可能会要了你儿子的命。”
林容当真会害怕自己从此不被大娘娘所宠信了,连忙保证在这件事上她一定听宋状元的。
只是自己儿子被绑,夫君也不在身边,宋状元不放人,着实让她生气。
所以就。
刘娥也表示理解,方才是想要为林坤说情来着。
结果宋煊胡说八道,直接岔过这个话题,一时间刘娥也没想起来这件小事。
算是被宋煊给牵着鼻子走,连刘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直到方才林容的再次求情,才让她重新想起来。
“宋煊此人秉公执法,就算是老身的面子,他都不一定会给的。”
刘娥瞥了林容一眼:“此事,你就不要想了。”
“是。”林夫人再次委屈巴巴的行礼。
刘娥挥挥手,让安慰着让她回家去休息,等等消息。
万一还有人送信来,第一时间不要出门,而是要让手下人化妆出门,如此方能传递消息。
陈尧佐与钟离瑾并作而行。
“陈府尹,今后还需要你多多提点,我初来东京城,许多事都不是很清楚。”
钟离瑾是先来的,刘娥已经给他许诺。
好好干,将来开封府府尹的位置是你的。
历代开封府府尹的平均任职不超过一年,也就是包拯担任的时间长了一些。
陈尧佐的接任者确实是钟离瑾,只不过老钟身体不是很好,没干俩月就嗝屁了。
“有宋状元支持你,还用得着我吗?”
陈尧佐自是要试探一下钟离瑾。
“宋状元支持我?”
钟离瑾眼里露出异色:“陈府尹,我与宋状元也是第一次见面,如何会说出这种话?”
“我被宋状元在大殿上辱骂吐血之事,想必钟通判在东京城这几日也早有耳闻。”
“确实有所耳闻,我听说那个主犯已经被处斩了,连大娘娘都没有等到秋后判决,想来是罪大恶极。”
钟离瑾止住身形,温馨提醒道:
“陈府尹今后还是不要给这种旧人求情了,否则只会害了自己的前途。”
“我?”
陈尧佐摇了摇头:“可笑可笑,难不成这世上就我陈尧佐有故旧,旁人都没有?”
“兴许过几年,等宋煊他也有故交犯错,你瞧瞧他还能公正严明吗?”
“尤其是他身边的人,咱们走着瞧吧。”
“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人情的官场,那还叫官场吗?”
陈尧佐直接走了,他可以确信大娘娘对钟离瑾许诺了什么。
否则他不会一上来就是教训的口吻。
这不该是一个初来乍到的下官对顶头上司所说的话。
尽管通判是遏制府尹专权的工具人之人,但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钟离瑾瞧着陈尧佐远去,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补些许颜面罢了。
作为开封府尹不为百姓做主,反倒为犯罪之人开脱,东京城的百姓能够服你?
怨不得那么多东京百姓提起宋状元都是夸赞之词,提起陈尧佐这个开封府尹,反倒是连说晦气。
做事如此不公,开封府衙能玩的转吗?
“咳咳咳。”
钟离瑾又咳嗽了几声,紧走几步,跟上陈尧佐的脚步。
宋煊倒是也不着急,而是仔细思索着刘娥的要求。
找回林仲容这件事非常容易,他根本就不在无忧洞手中,而是在马六手里。
若无意外,定然能够寻回来。
只不过宋煊不着急,还想要以此来钓无忧洞的人呢。
但愿被刘娥教育一番后,林夫人能够聪明点,不要破坏眼前大好的局面。
那钟离瑾这个人,宋煊则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倒是八仙听过汉钟离。
但是他知道八仙人家叫钟离权,复姓钟离。
想必开封府新任的通判钟离瑾,也是复姓。
到了枢密院,早就人际空空,宋煊瞧着树荫下的陶宏。
“如何?”
“少爷,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办了。”
“一会跟我回家歇着去。”
宋煊连账本都不看:
“这点钱集资也够用了,回头想法子跟着刘从德同辽国人做买卖,咱们也快进快出积累钱财。”
“明白。”陶宏显得很兴奋,到了东京城属实一文钱都没花,本钱就有了。
不像是以前那样开个凉浆铺子都得费劲心思去凑钱。
果然还是有权更加容易,随便一道命令,便有大批人为你奔走,促成此事。
宋煊进了房间,屋子里倒是显得凉爽多了。
“岳父?”
宋煊瞧着曹利用此番是与夏竦在棋盘上厮杀。
曹利用一瞧宋煊来了,当即哈哈大笑,扔下棋子:
“回头再耍,我女婿来了。”
夏竦倒是也不在意,反正这盘棋他赢定了。
只不过昨夜宋煊那首破阵子的新词,着实是震撼到他了。
“外面太热了,快来人,给我女婿扇扇子。”
曹利用大声招呼着,直接抢过侍从的扇子,要亲自给宋煊扇风。
没法子,这新词一出,太给他长脸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