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如同一道黑色的敕令,烙印在天幕之上,也烙印在所有皇朝的心头。
国贼。
肃杀的意志不再需要言语,它化作一种沉重的寂静,压得临安皇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
大殿之上,宋高宗赵构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能感觉到,文武百官投向他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天幕的画面再次流动。
那片曾让始皇帝暴怒、让汉武帝失态的海棠叶,在经历了无数次撕裂与收缩后,终于停止了变化。
它定格在一幅极其憋屈的版图上。
疆域的北界被拦腰斩断,西南缺了一角,东南一隅,孤零零地悬着。
【南宋】
两个冰冷的大字,标注在这片残缺的土地上。
这一刻,仿佛是信号。
之前那股汇聚了千年的帝王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一道始皇帝的血色弹幕,率先划破了黑暗。
“【秦·嬴政】:这就是你们的‘天下’?”
没有咆哮,没有怒骂,只有一个平静的问句。
可这平静之下,是足以倾覆山海的蔑视。
赵构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
他想开口辩解,说些“时局艰难”、“不得已而为之”的场面话,可嘴唇蠕动了几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因为第二道弹幕,紧随而至。
“【汉·刘彻】:朕的脸,都被尔等丢尽了。”
汉武帝的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失望与厌恶。那是一种军功赫赫的开拓者,看待一个连家门都不敢出的懦夫的眼神。
赵构的脸色,开始发白。
他下意识地看向阶下的秦桧。
秦桧低着头,身躯微微发抖,似乎也在极力消化这来自千古一帝的直接羞辱。
然而,天幕上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唐·李世民】:割地赔款,杀害忠良,可为帝王乎?”
唐太宗的质问,如同一柄重锤,精准地砸在了赵构最脆弱的神经上。
岳飞的身影,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张布满血污的脸,那句“天日昭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赵构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感觉大殿里的空气变得稀薄,四面八方都是看不见的眼睛,在审视他,在嘲笑他。
如果说前面三位帝王的谴责还带着某种“文明”的克制,那么接下来的一条弹幕,则充满了最原始、最粗暴的怒火。
“【明·朱元璋】:俺老朱要是早生几百年,非把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吊起来打。”
这句粗鄙直白的话,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杀伤力。
它直接撕碎了赵构身上那层名为“皇帝”的最后伪装,将他贬低成了一个等待家法伺候的败家子。
“噗。”
不知是哪位官员,没能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闷笑。
这声笑,在这死寂的大殿里,却如同惊雷。
赵构猛地抬头,用一种近乎怨毒的眼神扫视着下方。
所有的官员都瞬间低下了头,噤若寒蝉,可他们耸动的肩膀,却出卖了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羞耻。
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像潮水一样将赵构淹没。
他不是在某个封闭的密室里被训斥。
他是在临安,在他的朝堂之上,当着他所有臣子的面,被一群他名义上的“祖宗”公开处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丢脸。
这是在刨他的根,在否定他作为皇帝的合法性。
他的手,死死抓住龙椅的扶手,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崩裂,渗出血丝,他却毫无察觉。
恐惧,取代了羞耻,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怕了。
他不是怕这些已经作古的皇帝,而是怕活着的天下人。
当天下人都看到这场审判,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看待这个偏安一隅的朝廷?
“皇……皇上……”
秦桧的声音颤抖着,试图说些什么来挽回局面。
可他的话,被一道新的弹幕,无情地打断了。
“【明·朱棣】:朕,天子守国门。你,却在杭州望江流。”
诛心之言。
赵构的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他仿佛看到嬴政冰冷的双眼,看到刘彻轻蔑的嘴角,看到李世民失望的叹息,看到朱元璋扬起的鞭子。
这些身影,这些目光,这些话语,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他牢牢困住,让他窒息。
他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钻入他的脑海。
他作为皇帝的尊严、体面、权威,在这一刻,被天幕上那几行字,彻底击得粉碎。
他瘫坐在龙椅上,身体的力气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脸色,已如死灰。
一场跨越时空的审判,造就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帝王的社会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