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的光芒,缓缓散去。
那震撼人心的画面,那深不可测的战略,如同余音绕梁,久久盘旋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世界,重归寂静。
大明,谨身殿。
朱元璋靠在龙椅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消化。
许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明白。
后世子孙的顾虑,他全都明白了。
打仗不是目的,打出和平才是。
占领不是目的,安稳发展才是。
政治、外交、道义……这些东西,他懂。
打了一辈子仗,坐上了这个皇位,他比谁都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是……
“但是!”
朱元璋猛地睁开眼,一拳砸在龙椅的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憋屈,却燃起了另一团更加炽烈的火焰!
是野心!
是作为一个开国帝王,刻在骨子里的,对开疆拓土的无限渴望!
“理解归理解,咱不服!”
老朱站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踱步,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要是咱来打这一仗,打到那个份上,绝不可能后退!”
“什么狗屁泥潭!什么狗屁消耗!”
“咱当年北伐,打跑了蒙元,不也是一穷二白?咱怕过吗?!”
“他天竺人多?有咱华夏人多吗?!”
“给咱十年时间,咱就把他那片地,彻彻底底变成咱大明的版图!让他所有人都给咱说汉话,写汉字!”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
后世子孙有后世子孙的考量,他朱元璋,也有他朱元璋的雄心!
这一刻,他不是在评判后世的对错,他只是在抒发自己那几乎要溢出胸膛的万丈豪情!
“打!必须给咱往死里打!”
“打到他首都,活捉他国王!让他跪在咱面前,签那亡国之书!”
老朱的咆哮,并不仅仅响彻在大明。
大唐,太极殿。
李世民负手站在那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死死锁定着天竺所在的位置。
“辅机,玄龄。”
他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你们说,若是我大唐起倾国之兵,远征天竺,有几成胜算?”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陛下……这是动了真念头了!
大汉,未央宫。
汉武帝刘彻,指着地图上的恒河平原,对着卫青和霍去病,意气风发。
“朕要这片土地!”
“朕要大汉的铁骑,踏过那片雪山,饮马恒河!”
那股开创“汉武盛世”的雄主之姿,展露无遗!
一场天幕放映,不仅让历代帝王看到了后世的辉煌,更像是往一锅滚油里,狠狠地浇上了一瓢凉水。
瞬间,炸了!
所有帝王的野心,都被彻底点燃!
征服!
他们要复刻后世的奇迹,甚至要超越它!
很快,一道道圣旨从各个皇宫发出。
“命工部,连夜赶制天下舆图沙盘!要精细到每一座山,每一条河!”
世界地图,这个早已被他们日夜研究透彻的玩具,在这一刻,又变成了所有雄主眼中最炙手可热的战略神器!
不出三日。
大明谨身殿内,一个占据了半个宫殿的巨大沙盘,赫然成型。
山川、河流、平原、城池,纤毫毕现。
朱元璋带着徐达、汤和、刘伯温等一众开国元勋,如同俯瞰天下的神明,围在沙盘之前。
“诸位,都给咱看看!”
老朱的手指,从大明的版图出发,重重地指向遥远的天竺。
“怎么打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徐达沉吟片刻,手指指向了沙盘的西北角。
“陛下,第一条路,经西域,过葱岭。”
他话音刚落,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不行。”
“葱岭,即后世所言的帕米尔高原,万仞雪山,高耸入云,乃不毛之地。我大军数十万,粮草辎重如何翻越?未见敌军,恐已冻死、饿死十之七八。此路,是死路。”
朱元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另一侧。
“那……走吐蕃呢?”
汤和立刻上前一步,指着那片高耸的青藏高原模型,脸色凝重。
“陛下,万万不可!”
“吐蕃之地,比之葱岭,有过之而无不及!后世天幕曾言,此地空气稀薄,人行于其上,如负重石。我等生于平原,将士们如何适应?此路,比死路更死!”
两条路,都被瞬间堵死。
朱元璋的眉头,开始微微皱起。
他看向刘伯温:“伯温,你来说!”
刘伯温的手指,划向了沙盘的西南方,经过云南,指向了一片绿色的丛林地带。
“陛下,此为第三路,经云南,过缅地,可入天竺东部。”
“此路如何?”朱元璋追问。
刘伯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陛下可还记得,天幕曾提过的‘瘴气’?”
“南疆丛林,湿热无比,毒虫遍地,瘴疠横行。大军进入其中,不见刀兵,便会为瘟疫所吞噬。当年诸葛武侯南征,尚且为之所苦。我大军数十万,若陷于此,后果不堪设想。”
又是一条绝路!
朱元璋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广袤的陆地,竟然找不到一条可以通行的路!
“陆路不通……那就走海路!”
老朱猛地一拍沙盘边缘,指向了那片蔚蓝色的海洋模型。
“咱有宝船!咱现在正在建造的宝船,天下无敌!”
“咱就用宝船,装上咱几十万大军,直接从海上开到他家门口!看他如何抵挡!”
这石破天惊的想法,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刘伯温却再次躬身,泼下了一盆最冷的冷水。
“陛下,此法,乃四路之中,最难之法。”
“为何?!”朱元璋不解。
刘伯温伸出三根手指。
“其一,耗费。陛下可知,要运送十万大军及其粮草马匹,需动用何等规模的船队?其耗费之巨,恐怕要掏空我大明数年的国库。”
“其二,运力。即便不计耗费,船队一次又能运送多少兵马?分批而行,则给了敌人各个击破之机。一次运足,我大明水师尽出,沿海谁来防卫?”
“其三,孤军。”刘伯温的声音沉重无比,“此乃最要命的一点。大军一旦在天竺登陆,便成一支无根的孤军!后援断绝,补给困难。胜,无法扩大战果;败,则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此非用兵之道,乃取死之道也!”
“……”
刘伯温话音落下,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朱元璋站在原地,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那巨大的沙盘,看着那遥远的天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股刚刚燃起的万丈雄心,像是被一桶桶冰水,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
他终于明白,自己想得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