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姝显然没料到这个人类竟敢主动开门并率先发问,她那空洞的眼眸微微转动,视线落在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上——
一抹僵硬的微笑在她惨白的脸上缓缓扯开,声音依旧柔媚,却带着砭人肌骨的寒意:
“怎么会……认错人呢?”
她微微偏头,猩红的嫁衣在月光下流淌着如血般的光泽,“公子手中拿着的,不正是你我二人的……定情信物吗?”
她向前逼近一步,那浓郁的、混合着腐朽与檀香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既已收下信物,便是应了这桩婚事。良辰吉日已到,公子……便随妾身,入洞房吧。”
那最后三个字,她吐得极轻极缓,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冰冷力量,仿佛无数只无形的手,要将长岛哲二的意识拖入深渊。
生死一线间,长岛哲二福至心灵,举着那朵苍白纸花,用尽所有力气喊道:
“姑娘慎言!这、这是沈府小姐亲手赠予在下的信物,与姑娘何干?你并非那位小姐!”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杀意满满的奈姝动作猛地一顿,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里,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沈府小姐?她不就是沈小姐?
这个认知如同尖刺,狠狠扎入她被规则束缚的意识核心。
一股源自逻辑悖论的无名火骤然升腾,瞬间冲垮了她表面的平静。
该死的人类白茶!
该死的叛徒妄临!还有那些……统统都该死!
按照副本最初的设定,她奈姝,才是这沈府唯一且正统的“小姐”,那个被选中的天选者白茶本该早已被她的力量污染、同化,成为她复苏的完美容器与替身!
可现在,因为这个人类的“诡辩”,因为那些叛徒的干扰,她的身份竟被质疑?!
“嗬……嗬……”
她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如同破风箱般的低吼,周身阴气暴涨,血红的嫁衣无风狂舞,那浓烈到实质的怨毒与愤怒,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冰碴。
“我……就是……沈小姐!!”
她尖啸着,声音扭曲刺耳,再不复之前的柔媚,充满了被冒犯和被篡夺的极致狂怒。
阴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蔓延,长岛哲二只觉得呼吸一滞,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撕碎!
就在奈姝那惨白尖锐的指甲即将触碰到长岛哲二咽喉的刹那——
“嗒…嗒…”
院落外,清晰地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突兀。
随即,一道微凉而平静,带着疑惑的女声响起:
“是谁……在外面冒充我?”
这声音并不高亢,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规则力量,让狂怒中的奈姝动作猛然僵住!
奈姝:?!
她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与……一丝源自本能的忌惮。
下一瞬,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猛地卷过庭院,吹得人衣袂翻飞。
待风止息,原本站在长岛哲二面前、身着血红嫁衣的奈姝,竟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般,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腐朽甜香。
“吱呀——”
院门被从外面推开。
白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旁一如既往地跟着沉默而危险的妄临。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惊魂未定的长岛哲二。
没有看到假小姐。
“啧,”
她轻啧一声,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身旁的妄临听,
“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而长岛哲二此刻正愕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那朵如同催命符般的白色纸花不见了,竟仿佛从未存在过。
劫后余生的恍惚与巨大的疑问瞬间淹没了他。
白茶并未再多看他一眼,她转身,径直朝着府邸那口停放红木棺材的院落方向走去。
“好像我不知道你住哪里一样。”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旁边厢房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塔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目光锐利地看向白茶离去的方向,几乎没有犹豫,便迈步跟了上去。
长岛哲二看着塔莉果断的背影,又望了望白茶那渐行渐远的的背影,内心挣扎仅持续了一瞬。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他深吸一口气,也迈开脚步,沉默地跟在了塔莉身后。
几道身影,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沈府更深沉的夜色之中。
白茶走在最前,妄临如同她的影子,寸步不离。
月光被浓厚的阴云与茂密的古树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暗影。
塔莉紧随其后,保持着一段谨慎的距离。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两侧幽深的廊庑与假山暗处,手中不知何时已紧握住一件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护身符。
她能感觉到,越往府邸深处走,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怨气就越是浓重,空气中弥漫的陈腐甜香也愈发令人作呕。
长岛哲二跟在最后,心脏依旧因之前的惊魂未定而狂跳。
他紧握着那把冰冷的红色剪刀,指节泛白。
回廊仿佛没有尽头,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不再是精致的亭台楼阁,而是一片荒芜破败的院落。枯黄的杂草肆意疯长,几乎没过膝盖,残破的窗棂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与先前所见沈府的规整气象判若两地。
长岛哲二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晚上的沈府,和白天的……似乎完全不一样。”
这何止是不一样,简直是两个世界,弥漫着一种被时光与恶意共同遗弃的死寂。
太破败了,破败得让人心头发毛。
白茶却对这剧变视若无睹,她径直走向院落中央那间最为阴森的正堂,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虚掩木门。
“吱嘎——”
令人牙酸的开门声划破寂静。
堂内,烛火全无,唯有惨淡的月光从破洞的屋顶投下,勉强照亮正中央那口颜色暗沉如凝固鲜血的红木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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