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栀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他是怕自己一怒之下甩手不干了,那纪念馆的筹备工作可就抓瞎了。
她神色平和,语气却十分清晰地表明立场:“赵局长,一码归一码。徐文斌同志造谣生事,局里已经给了他应有的处分。”
“而且我来这里的任务,是组织上交待的,是为了修复这些记录着英雄和历史的珍贵照片。能让烈士的容颜重现天日,让后人铭记他们的牺牲,这件事本身是有意义的,我愿意继续完成。”
赵局长听到这话,悬着的心才算落回了肚子里。
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容:“沈专家,您这格局、这气度!真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太感谢您的理解了!您放心,后续工作我们一定全力配合,绝不再让任何杂事打扰到您!”
沈云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又再三保证后,赵局长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顾承砚这才走到妻子身边,眉头微蹙,低声道:“要是在这儿干得不开心,就别勉强。组织上那边我去说,咱们不惯着他们。”
沈云栀闻言,抬眼看他,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没有的事。其实除了徐文斌,这里的同事都挺不错的。”
她说着,朝办公室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喏,刚才替我说话的那两个女同志,你看到了吧?多仗义。”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朝办公室看了一眼,却发现赵雅、周苗青和另外几个年轻干事,正一个叠一个地趴在门框边,探出好几个脑袋,眼睛亮晶晶地朝他们这边张望,那画面叠罗汉似的,颇有几分滑稽。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她们压低的、兴奋的议论声:
“哇,沈老师和她的爱人站在一起好般配啊!”
“简直就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
“他们的孩子肯定也特别好看可爱!”
“真是太养眼了……”
几人正磕得上头,猛地对上沈云栀和顾承砚齐齐看过来的目光,顿时像受惊的兔子,“唰”地一下把脑袋全缩了回去。
办公室里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窸窣笑声和故作正经的咳嗽声。
沈云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丈夫,眉眼弯弯:“你看,是不是都挺可爱的?”
顾承砚将刚才那幕尽收眼底,又见妻子笑得开怀,脸上的冷意这才彻底消融,无奈地摇了摇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话。
“对了,你怎么跟赵局长一块儿来了?”沈云栀这才想起问。
“今天来县里开会,正好碰上赵局长。想着顺路,就过来看看你。”顾承砚解释道,随即从口袋里拿出那两张票,“待会儿下班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看《白毛女》。”
“好。”沈云栀笑着点头,目送他挺拔的身影离去,这才转身回去继续她未完成的工作。
刚进办公室,周苗青和赵雅等人就立刻围了上来,眼睛都亮晶晶的,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沈老师!你刚才真是太帅了!”周苗青激动地比划着,“那两巴掌,干净利落!听得我都惊呆了!”
她说着,还模仿了一下沈云栀刚才的动作,逗得大家都笑了。
赵雅也用力点头,脸上还带着点兴奋的红晕:“是啊沈老师,没想到您平时那么温柔,关键时刻这么厉害!看徐文斌那吃瘪的样子,真是太解气了!”
另一个年轻干事也凑过来,语气里满是羡慕:“沈老师,您爱人……顾副师长是吧?长得可真俊!跟您站在一起,简直太般配了!怪不得徐文斌那张臭嘴胡说八道呢,他就是嫉妒!”
“就是就是!”周苗青立刻接话,撇了撇嘴,“徐文斌自己心思龌龊,就看谁都觉得有问题。还‘老男人’呢,人家顾副师长年轻有为,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倍!他也就是仗着赵局长是他舅舅,平时在局里横着走,这回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之前我看徐文斌给我们办公室的人送大白兔奶糖,还以为他改了性子呢,没想到打的却是这种龌龊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造谣!”赵雅也跟着说道,语气里满是畅快。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又热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为沈云栀刚才的举动叫好,同时也对徐文斌平日的所作所为大加吐槽。
沈云栀笑着听大家说话,心里那点因为徐文斌而起的不快,也渐渐消散了。
……
到了下班时间,沈云栀走出办公室,一眼就看到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停在门口,顾承砚正靠在车门边等她。
见她出来,他立刻站直身体,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将手里一个油纸包递给她:“路过供销社,看到有糖炒栗子,给你买了一包。”
沈云栀接过,纸包还带着温热的触感,一股甜香钻进鼻尖。
顾承砚一边为她拉开车门,一边解释道,“我跟赵局长的秘书说过了,今晚我送你,不用他再跑一趟。”
沈云栀点点头,捧着热乎乎的栗子坐进车里。
两人直接驱车前往县剧院。
到了剧院门口,只见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剧场有公营的卖小吃汽水的摊位,顾承砚便对沈云栀说:“你在这边等我一下,我去买两瓶汽水。”
“好。”沈云栀应了一声,站在人稍少些的台阶旁等候。
就在这时,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正站在不远处抹眼泪,嘴里喊着“妈妈”。
沈云栀心头一紧,正想上前询问,没想到一个离得更近的女同志已经快步走了过去。
那女同志穿着素净,蹲下身,声音温柔地哄着小男孩:“小朋友,怎么哭啦?是不是和妈妈走散了?别怕,阿姨这里有糖,给你吃一颗好不好?”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过去。
小男孩看到糖,哭声小了些,抽噎着点了点头。
“真乖,阿姨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女同志耐心地说。
沈云栀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静静观察。
不是她多疑,而是这年头的人贩子很多,她得确认这女同志真是好心人才行。
要是这人有什么异动,想要趁机把孩子拐走的行为,她得立马冲上去才行。
幸好,没过多久,一个神色焦急的妇女就从厕所方向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小男孩:“秋秋!秋秋!你可吓死妈妈了!我就上个厕所的功夫,你怎么就跑没了!”
“妈妈!”小男孩见到妈妈,立刻破涕为笑,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
看来真是虚惊一场,那女同志是个热心肠。
沈云栀心下释然,没再继续看那边,刚收回目光,顾承砚就拿着两瓶桔子汽水回来了。
“排队的人有点多,等久了吧?”他将一瓶汽水递给她,瓶壁还凝着冰凉的水珠,“走,我们进去吧。”
“还好。”沈云栀摇了摇头。
两人验了票,进场后找到自己的位置。
顾承砚如今的级别弄这种票很简单,果然是场内视野极佳的中心区。
很快,灯光暗下,帷幕拉开,熟悉的旋律在剧场中回荡。
当“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唱腔响起时,沈云栀的心神立刻被舞台吸引了。
这个年代的演出,演员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真挚的情感,那种从苦难中挣扎而出的生命力,以及台下观众随着剧情起伏发出的唏嘘、低泣和最终雷鸣般的掌声,都构成了一种纯粹而炽热的艺术感染力。
她沉浸其中,暂时将白日的纷扰都抛在了脑后。
演出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落幕。
观众们一边议论着精彩的剧情,一边陆续起身离场。
沈云栀和顾承砚也随着人流往外走。
就在走到剧院大厅时,沈云栀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前方,脚步微微一顿——她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正是应该在家停职反省的徐文斌。
而他身边巧笑倩兮的女伴,赫然就是刚才那个热心帮助走失小男孩的女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