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时间,在一种混合着决绝、不安和一丝病态亢奋的情绪中,如期而至。明晚11点,城东码头区,第七号废弃仓库。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烙印般刻在秦薇的脑海里,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没有告诉林娜或团队里的任何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风险也越小。她只对林娜含糊地表示晚上有极其重要的私人会面,需要绝对保密和清净。林娜虽然疑惑,但见她态度坚决,且近期压力巨大,也只当她是需要独处宣泄,并未深究,只是再三叮嘱注意安全。
晚上十点半,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出秦薇公寓的地下车库,汇入城市的车流。开车的是Jason亲自安排的、他最信任的一名手下,代号“老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据说身手极为了得。秦薇坐在后座,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休闲装,长发束起,脸上戴着宽大的墨镜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手中紧握着一部特制的、只有单一紧急呼叫功能的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车内气氛凝重,无人说话。只有轮胎碾压路面的沙沙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城市的光怪陆离被隔绝在车窗外,秦薇的心却如同驶向一片未知的、漆黑的深海。
城东码头区是这座城市被遗忘的角落。曾经繁忙的货运码头如今大半废弃,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龙门吊、空旷的堆场和一排排破败的仓库,在夜色中如同巨兽的骨架,散发着荒凉和危险的气息。
车子在距离七号仓库还有几百米的一条僻静岔路口停下。“老枪”熄了火,车内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他转过头,透过夜色看向秦薇,声音低沉:“秦小姐,只能送到这里了。再靠近容易被发现。仓库里面情况不明,我的人会在外围三个点位布控,但无法保证及时支援。您确定要进去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秦薇透过车窗,望向远处那个在朦胧月光下只有一个模糊轮廓的巨大仓库阴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但一种更强烈的、想要撕破迷雾的渴望,压倒了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我确定。”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按计划行事。如果一小时后我没有出来,或者发出求救信号,你们再行动。”
“明白。”老枪点了点头,递给她一个纽扣大小的微型紧急定位器,“贴身放好。”
秦薇接过定位器,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她推开车门,一股带着咸腥味和铁锈气息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拉紧外套的领口,迈步下车,独自一人,走向那片巨大的黑暗。
脚下的碎石路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废弃仓库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匍匐在眼前,破损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窥视着这个不速之客。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变的气味。
七号仓库的大门虚掩着,留下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秦薇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最后检查了一下周身,确认没有携带任何可能被误解为威胁的物品,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侧身走了进去。
仓库内部空间极大,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损的屋顶缝隙中透射下来,在布满灰尘和杂物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凝滞,带着一股陈年的机油和腐朽木材的味道。
秦薇站在门口,让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心脏跳得飞快,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引起轻微的回响。
“你很准时。”
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突然从前方不远处的阴影中传来,没有任何预兆,平静得仿佛早就等在那里。
秦薇猛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一堆废弃的木箱后面缓缓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夹克,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秦薇一眼就认出,那身形和侧脸轮廓,正是“影子”报告中那张模糊照片上的人——“夜枭”。
他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双手随意地插在夹克口袋里,姿态放松,却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猎豹般的感觉。没有杀气,但有一种冰冷的、职业性的审视。
秦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对方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目光,尽管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睛。“我来了。你想谈什么?”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单薄,但她努力维持着平静。
“夜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偏了下头,似乎在打量她。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秦薇老师,比屏幕上看起来……更冷静。”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更 desperation(绝望)?”
秦薇的心一沉,对方一语道破了她强装的镇定下的真实状态。她没有接这个话茬,直接切入主题:“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谁指使你的?”
“夜枭”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带着点嘲讽:“我是谁不重要。至于为什么跟着你……拿钱办事而已。至于雇主?”他摊了摊手,“规矩不能坏。我只能说,你和你那位‘前男友’,惹了不该惹的人。”
“不该惹的人?”秦薇追问,试图从他模糊的话语中捕捉信息,“是星耀传媒?周永昌?还是……别的什么人?”
“夜枭”摇了摇头,帽檐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星耀?周永昌?呵呵……他们?充其量是池水里扑腾的鱼虾,或许能搅起点浑水,但还够不上这个级别。”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警示的意味,“秦老师,水比你想的深得多。我劝你,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秦薇头顶浇下!对方不仅否认了苏曼和周永昌是主谋,甚至暗示他们只是被利用的小角色!真正的幕后黑手,隐藏在更深、更黑暗的水下!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秦薇强压下心中的惊骇,继续问道,“毁掉我们的演艺事业?这值得动用你这样的人?”
“夜枭”向前走了两步,距离秦薇更近了一些。秦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全身肌肉绷紧。“夜枭”停下脚步,隔着几米的距离,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似乎锐利地扫过她的脸。
“演艺事业?”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浓了,“那只是……顺带的开胃小菜,或者说,是让你们失去保护色和话语权的手段。真正的目标……”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说道,“是要把你们连根拔起。让你们……彻底失去翻身的可能。从云端,坠入深渊。”
彻底击溃!连根拔起!坠入深渊!
这些词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秦薇的心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娱乐圈倾轧了,这是要让他们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灭顶之灾!
“为什么?”秦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夜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然后,他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不是武器,而是一个小小的、用锡纸包裹的物体。他随手将其扔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这个问题,或许你该去问问你身边的那个人。”“夜枭”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他身上的秘密,可比你想象的多得多。这个……算是个小小的提示。至于能不能看懂,就看你的造化了。”
秦薇的目光立刻被地上那个锡纸包吸引。那是什么?证据?线索?
就在她分神的这一刹那,“夜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迅速融入了身后的黑暗之中。
“记住我的警告,秦老师。”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越来越远,“别再查下去了。否则,下次见面,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脚步声彻底消失,仓库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秦薇站在原地,心脏狂跳,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迅速蹲下身,捡起那个锡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包裹着的,不是预想中的U盘或纸条,而是一枚……造型古朴、边缘有些磨损的铜质徽章。
徽章上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她从未见过的图案:像是一把扭曲的钥匙,又像是一只窥探的眼睛,透着一股诡异和不祥的气息。
这是什么意思?楚然的秘密?和这枚徽章有关?
秦薇将徽章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过来。她不敢久留,立刻转身,快步走出了废弃仓库。冰冷的夜风再次吹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爽,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夜枭”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水很深……连根拔起……楚然的秘密……
这次冒险的会面,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将她拖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迷雾之中。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其目的和能量,远超她的想象。
而楚然……他到底隐藏着什么?这枚诡异的徽章,又代表着什么?
秦薇坐回车里,对“老枪”简单说了句“回去”,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徽章硌得她生疼。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游戏的性质彻底改变了。她面对的,不再仅仅是娱乐圈的明枪暗箭,而是一个意图将她彻底毁灭的、未知的庞然大物。
而她和楚然之间那根脆弱的连线,在这场骤然升级的风暴中,是否还能维系?抑或,真如“夜枭”所暗示,楚然本身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车子驶离荒凉的码头区,重新汇入城市的灯海。但秦薇的心,却留在了那片充满警告和未知的黑暗里,沉甸甸的,无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