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装着致命照片的牛皮纸袋,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秦薇的世界里激起了滔天巨浪后,水面却诡异地、迅速地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并非危机解除的安宁,而是暴风雨席卷前,气压低到令人窒息、万物屏息的死寂。
秦薇那通打给楚然的电话,言简意赅,没有任何情绪外露,只传达了最核心的信息:我们被盯上了,有实锤,需要立刻沟通应对策略。电话那头的楚然,沉默了两秒,回应同样冷静克制:“给我地址,一小时后到。”
一小时后,楚然出现在秦薇位于市中心另一处极其隐秘、登记在海外基金名下的安全屋。没有带阿哲,独自一人,帽檐压得很低,穿着最普通的黑色连帽衫和运动裤,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监控点。
会面持续了不到四十分钟。没有寒暄,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对那枚指环的疑问——那似乎成了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暂时搁置的禁忌话题。所有的对话都围绕着眼前的危机展开。
秦薇将照片和纸条放在茶几上。楚然拿起,一张张仔细看完,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冰冷的凝重。他放下照片,指尖在“戏真好,片酬该分我多少?”那句嘲讽上轻轻点过。
“不是狗仔。”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但逻辑清晰,“手法太专业,时机太精准。是针对性的。”
“目标是你还是我?或者是我们?”秦薇问,声音同样冷静,但紧握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紧绷。
“暂时无法确定。”楚然摇头,眼神锐利,“但对方的目的很明确,不是简单的勒索钱财。他在挑衅,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也在……享受猫捉老鼠的过程。”他看向秦薇,“他寄给你,而不是我,或许是想从你这里打开突破口。你地位更高,牵涉的利益方更复杂,顾忌也更多。”
秦薇默然。她承认楚然的分析有道理。对方选择她作为第一接触点,心思极为险恶。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此刻,她需要他的信息和他的……背后的资源。
“两条线。”楚然快速部署,展现出与他年龄不符的老练,“明线,让你的团队,通过中间人,去接触,试探对方的口风。姿态要摆出来,表示愿意谈,但绝不能露怯,要强调我们也有反制手段,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重点是拖延时间,摸清对方更多底细。”
“暗线,”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来处理。查寄件源头,追踪资金流向,反向锁定目标。需要时间。”
“需要多久?”
“不确定。对手很狡猾,用了多层跳板和加密手段。”楚然没有给出保证,但眼神里的坚定让人莫名心安,“在这期间,我们的一切公开互动,必须降到冰点。任何不必要的接触,都可能成为对方新的攻击素材。”
秦薇点头。这是最理智的选择。“我明白。”
短暂的会面结束。楚然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告别,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纯粹的任务交接。
从那一刻起,秦薇和楚然之间那根本就脆弱的连线,被主动切断了。不是情感上的决裂,而是战略上的绝对静默。
秦薇工作室。
表面一切如常。林娜展现出顶级的危机处理能力。她通过一个极其可靠的、与娱乐圈若即若离的资深媒体人作为中间桥梁,与那个匿名的威胁者取得了初步的、单向的联系(对方只通过加密邮件回复)。沟通内容围绕着“误会”、“澄清”、“补偿”等词汇展开,姿态是试图解决问题,但绝口不提“购买”或“封口”,措辞谨慎,不留下任何可能被曲解为承认把柄的记录。
同时,秦薇的公开行程被重新精心编排。她出席了几个规格极高、与政商名流相关的慈善活动和艺术论坛,姿态从容,谈吐优雅,将公众视线牢牢固定在她在专业领域和社会责任上的建树。社交媒体上,发布的都是与工作、公益相关的内容,积极、阳光,不带任何个人情绪色彩。对于任何旁敲侧击提及楚然或《无声之境》的采访,一律由团队以“专注当下工作,不评价合作演员”为由礼貌挡回。
工作室内部气氛凝重但有序。每个人都绷着一根弦,高效运转,应对着可能出现的任何负面舆情。但一种无形的低气压笼罩着每个人,大家都知道,真正的风暴眼正在逼近,只是不知道它何时会炸响。
秦薇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林娜送来的最新舆情报告和与中间人的沟通记录。一切看起来都在可控范围内,对方的回复虽然依旧阴阳怪气,但似乎并没有立刻抛出更多证据的意图。
然而,秦薇的心却丝毫无法放松。这种平静,太刻意了,像是暴徒在挥舞屠刀前,故意欣赏猎物惊恐的眼神。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指环,冰凉的触感此刻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一种沉重的、被无形锁链束缚的感觉。
楚然那边……他的“暗线”调查,有进展了吗?他到底在用什么方法?他……安全吗?
这些疑问,她无法问出口。任何通讯都可能被监听。他们现在,是两座被迷雾隔开的孤岛。
楚然公寓。
与秦薇那边外松内紧的态势不同,楚然这边几乎是彻底的“蛰伏”。他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商业活动和新剧本洽谈,对外宣称是“为新专辑闭关创作”。社交媒体账号由团队打理,发布的内容多是音乐碎片、风景照或者一些意味不明的抽象画作,维持着基本的曝光度,却绝不涉及任何私人情绪或人际互动。
阿哲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但明显感觉到,楚然的状态与以往不同。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流露出属于这个年龄段的阳光或烦躁,而是变得异常沉默和……专注。大部分时间,他都将自己关在隔音极好的工作室里,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阿哲只知道,需要定时送进去的食物和咖啡,以及处理掉大量的、使用特殊加密方式销毁的电子垃圾。
偶尔,在深夜,阿哲会看到楚然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脚下的城市灯火,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和冷厉。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锐利,以及一种……近乎狩猎般的耐心。
楚然没有向阿哲解释任何事,只是偶尔会下达一些极其具体的指令,比如:“查一下三年前‘星耀周’并购‘华音唱片’时,所有经手律师的背景。”或者:“我需要‘深水炸弹’最近半年所有网络活动节点的IP溯源分析,要最高权限的。”
阿哲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尽管他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问和不安。他知道,然哥正在应对一场远超他想象的危机。
楚然的手指也曾无数次划过那个老式无线电对讲机的调频旋钮,但最终都没有打开。他不能冒险。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刀尖上行走,不能有任何一丝疏忽,更不能将任何潜在的危险,引向秦薇。
他偶尔会想起那晚在安全屋,秦薇苍白却异常镇定的脸。她看到照片时的震惊和愤怒,以及迅速压制情绪、冷静分析局势的能力,让他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钦佩,也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疼和……愧疚。这趟浑水,终究是将她卷了进来,而且是以最不堪的方式。
时间,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过去了整整一周。
表面上,风波似乎真的渐渐平息了。“深水炸弹”没有再发布新的分析,关于“巧合”的讨论被新的娱乐圈八卦取代。秦薇和楚然的名字,在公开场合几乎不再被同时提及。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无声之境》开拍前的状态。
但只有身处漩涡中心的两个人知道,这平静是多么的脆弱和虚假。
这天傍晚,秦薇结束了一个高端品牌的私人晚宴,回到顶层公寓。她没有开大灯,只有角落的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她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落地窗前。
城市华灯初上,璀璨夺目,却照不进她心底的寒意。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是林娜刚刚发来的加密信息:【中间人反馈,对方突然沉寂,不再回复邮件。反常。】
秦薇的心猛地一沉。事出反常必有妖。对方的沉默,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动作正在酝酿。
几乎是在同时,她的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来电,也不是普通信息,是一种特定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脉冲模式。
是那枚指环!
秦薇猛地抬起左手,中指上的指环内侧,那个抽象的符号边缘,正极其微弱地闪烁着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幽蓝色的光点,持续了大约三秒,然后熄灭。
没有震动,没有声音,只有那短暂的光信号。
这是什么意思?警告?提示?还是……楚然传来的消息?
秦薇的心脏骤然缩紧。她无法解读这个信号的含义,但这种未知的、直接来自楚然“领域”的沟通,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也就在这一刻,她放在茶几上的另一部工作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林娜。
秦薇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林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和惊慌:“薇薇!出事了!刚刚……楚然的工作室……被黑客攻击了!部分内部通讯记录……可能被泄露了!”
轰——!
秦薇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
风暴,终于来了!
而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猜测和旁敲侧击的“巧合”,而是直击核心的、赤裸裸的攻击!
平静的假象,被彻底撕碎。惊涛骇浪,已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