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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捕青梅

    李有才歪在铺着墨色绒毯的楠木榻上,薄衾下隐约露出一角月白的里衣。

    他双眼微闭,连呼吸都透着几分无力,活脱脱一副被病魔抽干了精气神的模样。

    杨灿陪着何有真去了苍狼峡,青梅身为内管家,自然承担起了慰问病人的责任。

    庄上本有郎中,已经开了汤药,以至于屋里至今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可青梅到了一瞧,李有才并不见好转的迹象,只怕这药是不对症了。

    青梅虽不懂医术,却知道静瑶颇通医理,便想去请静瑶来给李有才看看。

    小晚夫人忙道:“青梅姑娘,哪能劳烦你呢。

    给我当家的请郎中,那是我的本分,还是我与姑娘同去吧,如此也显得礼敬。”

    说罢,小晚夫人又转头嘱咐来喜:“你就在门口候着。

    要是老爷想下地走动,你赶紧上去搀一把,机灵点儿,多留意着老爷的动静。”

    交代完了,潘小晚便跟着青梅一同出门,往静瑶师太的住处去了。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瞬间恢复了寂静。

    下一刻,李有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就不见了。

    他睁开眼,定定地盯着屋顶雕花的房梁,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老夫引杨灿离开,此谓调虎离山。

    之后,张云翊会配合你彻查杨府,一定要把甲胄搜出来!”

    何有真的吩咐清晰地回荡在耳边,李有才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何大执事是阀主的亲信,这次调查甲胄走私,他本就是正差,这般吩咐下来,自己怎能不听?

    可他觉得如此行事实在荒唐。

    杨灿有胆子匿下上百套甲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将心比心,当然,是与何执事将心比心。

    李有才觉得,何执事这分明是查办不利,找不到线索,便想找个人来顶罪。

    他在心里暗自嘀咕:找人顶罪倒没什么,可为什么非得找杨灿呢?

    这人明显正受阀主器重,如今是个新贵啊,得罪他,实非明智之举!

    他还记得自己从灵州奉命回山,又从凤凰山赶来丰安庄的路上,沿途阡陌间的景象历历在目。

    那些田地里忙碌的农夫,脸上都带着几分以往少见的期待。

    一番询问他才知道,杨灿收服了各大田主、牧场管事,还带来了改良的耕犁和水车。

    垄上的农夫们说起这些时,眼睛都亮了,纷纷说有了这些东西,今年定能有个好收成。

    有了高筒水车,远了不敢说,至少未来五七年内,于阀地面上的耕地定然能随着垦荒逐年递增。

    这样一个能给于阀带来实实在在好处的大能人,何执事为何偏偏要招惹他呢?

    要知道,何执事在于阀门下掌理的主要是商业。杨灿所做的事,根本威胁不到他的地位啊。

    李有才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倒也曾把杨灿当成替罪羊,但那是因为二爷把六大田庄、三大牧场奉还,却没人愿意接手打理。

    因为谁都知道,接收的过程难免动荡,而动荡就意味着有极大可能影响田地收成。

    如此一来,秋收之后收成出来,二爷必然发难,到时谁来负这个责任?

    阀主是不可能有责任的,那就必须得有个背锅的人。

    因此他为了自保,才努力把杨灿推出去,让他负责二爷交还的这些产业。

    如今看来,这杨灿居然还真把这些产业平稳、顺利地接收过来了,秋收之后,无需有人被问责。

    那就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啊,只要不会连累我,我李大执事还是很愿意与人为乐的嘛,何必平白无故的去得罪人呢!

    而且,你把人引走了,让我搜人家的府邸,这得罪人的是我好吧?

    他李有才向来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主儿,当初需要替罪羊,他能一边跟杨灿称兄道弟,一边把人推上火坑。

    如今何执事要找背锅的,他便觉得这位外务执事做人不地道了。

    心里纠结着,又想起杨灿和少夫人的关系。

    听说杨灿把少夫人哄得团团转,不仅勾搭上了少夫人的贴身丫鬟,还让少夫人入了他的商团,给了不少干股。

    如此一来,他在长房算是站稳了,有了少夫人给他撑腰,真要叫他记恨上我,我又干不掉他,这以后时时有人给我扯后腿,日子可不好过啊。

    李有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头疼得厉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来喜的声音:“老爷,张庄主来了。”

    话音未落,张云翊就大步走了进来。

    一瞧李有才还躺在榻上,依旧是那副气息奄奄的样子,张云翊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李执事,别装了,我已经把人带来了,咱们这就动手?”

    李有才一听这话,立马掀开被子,“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张庄主,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事不妥。

    何执连半分凭据都没有,就靠着一点推断,就让你我去抄杨执事的家。

    这……万一什么都没搜出来,你我岂不是把人得罪死了?”

    张云翊一听,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眼神也骤然冷了下来:“李执事这是想打退堂鼓?”

    李有才从榻上下来,趿着一双绣着云纹的软底蒲鞋,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右手不停地摸着翘曲如钩的胡须。

    “张庄主,我不是不查,我是在想,有没有什么更稳妥的法子。

    咱们做事总得留一线,万一搜不出什么,也不至于彻底得罪了杨灿,日后也好相见啊。”

    张云翊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甚至快要被逼疯了,他盼的就是这样一个能扳倒杨灿的机会。

    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山爷就是何有真,但这不重要,谁能扳倒杨灿,他都帮忙!

    在张云翊看来,只要能把杨灿拉下马,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只可惜那是一百套甲胄,他搞不到,不然倾家荡产买来嫁祸,他也愿意。

    其实张云翊已经和管家万泰谋划好了应对之策:

    如果真搜出了甲胄,那自然是得偿所愿;可要是没搜到,也不要紧。

    杨灿回来后,一旦得知自己的府邸被搜,必定会勃然大怒。

    一个人在激怒之下,做出些过火的举动,很正常吧。

    就算杨灿没有失态,他也有办法让杨灿“失态”,到时候他们再以“制止杨灿”为由,失手杀了杨灿……

    如此,有何有真和李有才顶在前头,也不算什么大事,谁让何执事和李执事的“个头”高呢?

    现在李有财想反悔了?

    张云翊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李执事,你以为咱们不按何执事的吩咐做,就不得罪他?

    何执事和杨灿哪个分量更重,你心里没数?”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李有才瞬间清醒过来。

    他垂眸琢磨片刻,想起何有真平日的威势,又想到自己若是违逆指令的后果,终于狠狠一跺脚。

    他扬声朝着门外喊道:“来喜!去把侍卫们都唤来,在院中待命!”

    张云翊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这才对嘛,李执事。

    你我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事在即,万万不可再有半分迟疑,免得节外生枝。”

    李有才看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张云翊被杨灿坑得死去活来,满心满眼都是报仇,可我跟杨灿无冤无仇啊!

    你急于报仇,自己去便是,偏要拉上老夫垫背,真是彼其娘之!

    腹诽归腹诽,李有才还是压下情绪,问道:“那么,张庄主,你具体打算怎么做?总不能毫无章法吧?”

    张云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还需怎么做?如今杨府里主事的不过就是青梅那丫头,能成什么气候?”

    李有才神色一紧,忙阻拦道:“不可!她是少夫人的人,身份特殊,动不得!

    若是伤了她,少夫人那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咱们麻烦就大了。”

    张云翊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解释:“我当然不会杀她,不过是把她暂时擒住,关起来罢了。

    只要没了她这个主心骨,整个杨府再无一人能做主,到时候咱们里里外外搜个遍,就算掘地三尺,又有何人能够阻拦?”

    李有才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计划。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小晚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当家的,我把静瑶师太请来了,快让师太给你瞧瞧!”

    话音刚落,李有才瞳孔骤缩,反应快得惊人。

    他身子一纵,半空中硬生生扭转方向,由纵而横,像片叶子似的“平铲”进被子里,动作行云流水,连被角都没掀起多少褶皱。

    紧接着,他眼睛一闭,脑袋往枕头上一歪,呼吸顿时虚弱下去,又变回了那副要死不活的病态模样。

    张云翊只看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张云翊忙低声道:“李执事,你还装什么装!

    静瑶师太来了,青梅肯定也会跟着,咱们趁机拿下青梅,这杨府不就任由咱们为所欲为了吗?”

    李有才被他这么一提醒,刷地一下又睁开了眼睛:欸?这话似乎有些道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小晚夫人先一步走了进来,又回头朝着门外恭声道:“静瑶小师父,快请进。”

    只见独孤婧瑶身着素色衣衫缓步走了进来。

    虽非僧衣,但她面容沉静,宝相庄严,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慧光,清幽得如同佛前燃着的一炷香。

    张云翊急忙往二女身后张望,却没看到青梅的身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问道:“潘夫人,青梅管事怎么没来?”

    潘小晚一边往屋里让独孤婧瑶,一边随口答道:“偌大一个杨府,全靠青梅管事打理,哪有那么多时间跟着跑来跑去。

    如今静瑶小师父已经请到了,自然无需再耽误青梅管事的功夫,我就没让她跟着。”

    张云翊一听,忍不住与李有才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李有才见状,刚刚睁开的眼睛刷地一下又闭上了。

    潘小晚把屋角的锦墩往独孤婧瑶面前挪了挪,满脸殷勤地说道:“小师父,快请坐。

    我这当家的,是今日突然犯了恶疾,腹泻不止,人都快虚脱了,还得麻烦你妙手回春,救救他。”

    独孤婧瑶神色淡然,颇有大德风范,微微颔首道:“夫人言重了,贫尼不过略懂医术,不敢称‘妙手回春’,且让贫尼看一看再说吧。”

    说罢,她在锦墩上坐下。

    潘小晚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李有才的一只手从被子里捞出来,轻轻放在独孤婧瑶面前的小几上。

    独孤婧瑶伸出手指,搭在李有才的腕脉上,仔细诊脉,又抬眼观察他的面色,片刻后,微微蹙起了黛眉。

    潘小晚原本还以为李有才只是没出息,吃坏了肚子,没太往心里去。

    可一见独孤婧瑶蹙起了眉,心里顿时慌了:“小师父,我当家的……他没事儿吧?是不是很严重?”

    独孤婧瑶微微低下头,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夫人莫急,换一只手,贫尼再看看。”

    潘小晚忙不迭地帮李有才翻了个身,又把他另一只手腕递到独孤婧瑶面前。

    独孤婧瑶又号了一阵脉搏,这才抬头看向李有才,轻声问道:“李执事现在感觉如何?”

    李有才回忆起曾经腹泻时的感受,虚弱地道:“我……现在腹内空空,倒是没有泻意了。

    就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腹下还时不时传来一阵绞痛。”

    独孤婧瑶听后,微微颔首,转头对潘小晚道:“夫人不必过于担心。

    李执事这是近日饮食不节,暴饮暴食,加上晚间歇息时不慎着了凉,才导致的下痢之症,并非什么难治之症。”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庄里郎中开的药并无问题,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需继续按方服药,慢慢调理。

    若是夫人不放心,贫尼便再开一副温补的方子,一会儿让人煎好药,直接送过来。”

    潘小晚一听李有才并无大碍,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连忙道谢:“有劳小师父了!”

    独孤婧瑶微微一笑,起身向一旁站着的张云翊微微颔首示意,便迈着从容的步伐,鹤骨松姿,步步生禅般地离开了。

    潘小晚确认李有才只是吃坏了肚子,也就不再紧张,转头对他道:“人家静瑶师太都说了,让你好生静养。

    我去厨下给你熬点清淡的菜粥,你一会儿趁热喝点,补补身子。”

    说罢,她又向张云翊告了声罪,提着裙摆,姗姗离去。

    李有才等她走后,立刻睁开眼睛,脸上哪还有半分虚弱。

    他对张云翊笑道:“张庄主,你看拙荆,平日虽然泼辣了一些,可我这真生了病,她倒也知冷知热,还算体贴。”

    张云翊看着他这副前一秒还病入膏肓,后一秒就一脸幸福的模样,唇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张云翊绷着面皮道:“李执事好福气。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青梅管事既然没来,咱们不如立即行动,等见到她时,立时拿下,免得夜长梦多。”

    李有才这才从妻子难得的温柔中回过神来,肃然道:“好,只是切记,不可误伤了青梅。

    她毕竟是少夫人的人,若是伤了她,就算咱们真搜出了甲胄,有功也会变成有过,这点你须得清楚!”

    ……

    独孤婧瑶走出客舍,眉宇间静气依旧,袖翻飞似藏着松风,一举一动合着钟磬之律,令人肃然起敬。

    可是一出了客舍院子,她便立即如流云过岫,看似不疾不徐,实则也不知加快了多少。

    杨府后宅的花厅里,青梅正坐在桌前,手指灵活地拨打着算盘。

    “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她正专注地核对着账目。

    热娜心思灵巧,按照杨灿画的图纸找匠人打造算盘时,怎么可能只给自己打造。

    独孤婧瑶闪身进了花厅,急切说道:“青梅,魔障将至,速速应变!”

    小青梅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小师太,说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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