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乡村小说 > 剑起青冥录 > 第二卷 走江河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探查

第二卷 走江河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探查

    (大章节)

    黑雾的惊鸿一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叶逍然心中荡开层层涟漪。那一夜,他在山脊高地的篝火旁静坐至天明,灵识始终保持着三分外放,警惕着任何异常的动静。然而直到东方既白,晨光驱散林间最后的阴影,那诡异的黑雾也再未出现,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又或是被他惊走的某种未知存在。

    但叶逍然心中清楚,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那黑雾给他的感觉太过诡异——能吞噬灵识,气息阴冷混乱,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它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透着蹊跷。这片丘陵虽偏离主干道,却并非什么绝地险境,寻常山精野怪都少有,怎会出现这等连他都看不透的异物?

    “与大天师所言的‘红尘行走’有关,还是……与剑魁提及的‘青冥神意’有关?”叶逍然收起警示阵法,踏着晨露继续南行,心中暗自思忖。

    自离开梁国以来,他一直遵循着张则镜“锋芒暂敛”的嘱咐,以桃木剑掩身,以读书行路养心,几乎从未主动招惹是非,也尽量避开修士间的争斗。那黑雾若真是冲他而来,会是何人所遣?司徒弘已死,天心门自顾不暇;赫连勃勃重伤跌落境界,远在北狄;凌家的仇敌?似乎也不像。

    莫非……是冲着他体内的青冥剑而来?

    这个念头让叶逍然心中一凛。青冥剑来历神秘,剑道魁首虽未明言,但能让那等存在关注并亲自点拨,此剑牵扯的因果定然极大。若真有人能察觉到青冥剑的气息,哪怕已被温养在窍穴深处……

    他下意识内视丹田。那团青色剑元依旧安静盘旋,只是较之以往,似乎更凝实了一丝,隐隐与他的心跳、呼吸产生着某种微妙的共鸣。经历“本源之争”后,他与青冥剑的联系已从单纯的承载,转变为一种初步的共生与驾驭。这种联系是否会在不经意间,泄露某种常人难以察觉、却能被特殊存在感知的“痕迹”?

    叶逍然不得而知。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前路需更加小心。

    接下来数日,他刻意调整了路线,不再完全依赖地图上的近道,而是更多地沿着人烟相对稠密的村镇行进,白天赶路,入夜必寻正规客栈投宿,尽量避免单独在荒野过夜。同时,他将《上清养神录》的修持时间延长,更加注重神魂的温养与灵识的凝练——既然那黑雾能吞噬灵识,提升灵识的强度与掌控力,或许能增加一分自保之能。

    读书依旧,但他开始有意识地搜集、阅读一些关于天地异象、古志怪谈、乃至偏门传闻的杂书。在沿途城镇的书铺、茶楼、甚至市井巷尾,他都会留意是否有关于“黑雾”、“诡异影子”、“吞噬灵识”之类的传闻。可惜,收获寥寥。偶有提及山野鬼魅、精怪作祟的故事,也与他所遇黑雾的特征相去甚远。

    仿佛那团黑雾,是只针对他一人出现的特例。

    这种未知带来的压抑感,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心头。但叶逍然并未因此慌乱或停滞。历经潼谷关死战、心魔碎境,他的“残心”早已被锤炼得异常坚韧。恐惧与焦虑依旧存在,却难以动摇他前行的根本意志。他只是将这份警惕深埋心底,化作行动上更周密的准备与更敏锐的观察。

    十余日后,他穿过最后一片丘陵,眼前豁然开朗。

    浩荡的水汽扑面而来,耳边传来低沉雄浑的奔流之声。一条宽阔得几乎望不见对岸的浑浊大河,自西向东,横亘在前方大地之上。河水湍急,卷起层层黄浊的浪涛,气势磅礴,震撼人心。

    黄河。

    他终于来到了这条被誉为中土文明摇篮的巨流之畔。

    与之前在北方高原远眺时的感受不同,真正站在河边,才能深切体会到何谓“黄河之水天上来”。那浑浊的河水仿佛承载着整片大地的厚重历史,每一朵浪花都翻涌着古老的气息。站在岸边,人显得如此渺小。

    叶逍然沿着河岸行走,灵识如同细腻的网,悄然撒向奔腾的河水,试图捕捉剑道魁首所言的那一丝“失落的神意”。然而,黄河气韵太过浩大庞杂,泥沙、水灵、沉船朽木的残念、两岸生灵的祈愿……无数信息混杂在一起,如同沸腾的巨锅。以他筑基中期的灵识,想要从中分辨出特定的一缕青冥神意,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他并不气馁。剑魁既然让他“沿黄河南下”、“多看看这座天下”,寻回神意固然是目标之一,但这个过程本身,或许就是淬炼剑心的一部分。他耐下性子,白日里在河边行走观察,感受黄河不同河段的水势、地貌、人文;夜晚则在临近河边的村镇落脚,继续读书、练气,并尝试以自身初步炼化的青冥剑元为引,细细感应周遭天地间可能存在的、与青冥剑同源的锋锐或寂灭之意。

    如此又过了月余。他已顺流而下,走出了黄土高原,进入了平原地带。河面越发宽阔,水流稍缓,航运也变得繁忙,大小船只穿梭往来,沿岸码头城镇林立,烟火气十足。那团黑雾再未出现,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偶然。

    然而,叶逍然心中的那根弦,却始终未曾放松。

    这一日,他来到了一个名为“渡口集”的大镇。此镇乃南北漕运重要节点,商旅云集,三教九流混杂,消息也格外灵通。叶逍然寻了间临河、看起来客人最多的茶馆,在二楼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清茶,几样点心,看似悠闲地听着大堂内茶客们的闲聊。

    起初多是些商货行情、漕帮纷争、官府政令之类的俗事。直到日头偏西,茶馆内换了一拨客人,几个风尘仆仆、看起来像是远行归来的商队护卫模样的人,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引起了叶逍然的注意。

    “……真他娘的邪门!老子跑了二十年船,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儿!”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灌了口酒,心有余悸地说道。

    “疤哥,到底咋回事?你说清楚点。”同伴催促。

    “就在老龙湾下游那片‘乱石滩’,你们知道的,那地方水急暗礁多,但走近道能省半天路程。”疤脸汉子压低声音,“七天前,我们船队贪快走了那边。本来晴空万里的,突然就起了一片灰蒙蒙的雾,不是水汽,那雾……黏糊糊的,船上的灯火照不进去多远,罗盘也乱转。”

    “是不是普通的河雾?”

    “屁的普通!”疤脸汉子瞪眼,“那雾里有东西!看不清是啥,但能听到窸窸窣窣的怪响,像好多爪子在挠船板。最吓人的是,王老六他们那条船落在后面,雾一起来,就再没跟上来。等我们好不容易冲出那片雾区,回头找,连个船影子都没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不是触礁沉了?”

    “乱石滩我们是常走的,哪儿有暗礁清楚得很。再说了,就算沉了,总该有点碎片飘上来吧?没有,干干净净,就像……就像被那雾吞了一样!”疤脸汉子说着,又灌了一大口酒,手微微发抖,“后来我们靠岸打听,附近的老渔民说,最近两个月,那片水域已经莫名其妙失踪了好几条小船了,都是起雾的时候没的。都说……是河里的老龙王发怒了,在收祭品呢。”

    “官府不管?”

    “报了官,来了几个衙役看了看,说可能是遭遇了罕见的水龙卷或者暗流,立了个案就没下文了。可我们亲眼看见的,那雾……不对劲!”

    同桌几人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茶馆里其他听到只言片语的茶客,也纷纷侧目,低声议论起来。

    叶逍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灰雾?吞没船只?听不见人声,找不到残骸?

    这描述,与他月前在山中所遇的那团能吞噬灵识、气息阴冷的黑雾,虽有颜色差异,但那份“诡异”、“吞噬”、“与常理不合”的感觉,却如出一辙。只是规模似乎更大,出现在了水上。

    难道……并非单独针对他?而是一种正在扩散的“现象”?

    他心中疑窦丛生。付了茶钱,叶逍然起身离开茶馆,在渡口集内慢慢踱步,同时将灵识的感知放到最细腻的状态,试图捕捉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集市喧嚣,人流如织,各种气味、声音、灵力波动混杂。起初并无异样。直到他走到镇子边缘,靠近河滩的一片堆放废旧木料和渔网的偏僻区域时,脚步微微一滞。

    这里的气味有些复杂——鱼腥、朽木、淤泥……但在这些寻常气味之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阴冷感。那感觉转瞬即逝,若非他灵识经过《上清养神录》长期温养又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几乎无法察觉。

    叶逍然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这片杂乱区域。夕阳西下,拉长了废弃物的阴影,角落里显得有些昏暗。他装作随意查看的样子,慢慢靠近那阴冷感传来的方向——那是一堆半埋在泥沙里的破旧渔网和几块断裂的船板。

    灵识集中探去。阴冷感确实存在,非常微弱,如同冰冷的蛛丝,附着在那些浸透河水的烂木头上,正在随着水汽的蒸发而缓缓消散。性质上,与他之前遭遇的黑雾气息同源,但稀薄了无数倍,更像是某种“残留”。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碰一块颜色发暗的船板。触感冰凉,并非河水的那种凉,而是一种仿佛能渗入骨髓的阴寒。板子上隐约有一些不规则的暗色纹路,像是水渍侵蚀,又像是……某种细微的腐蚀痕迹?

    “小哥,看什么呢?”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

    叶逍然抬头,见是一个头发花白、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渔夫,正背着双手,好奇地看着他。老渔夫眼神浑浊,但目光落在叶逍然触碰的船板上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老丈,”叶逍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常,“随便看看。这些是废弃的船板?”

    “是啊,”老渔夫叹了口气,“都是些出了事,捞上来也没用了的烂木头。晦气。”

    “出了事?”叶逍然顺势问道,“是触礁了?”

    老渔夫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触礁?要是触礁倒好了。这些……是从老龙湾下游那片‘吃人雾’附近漂过来的零星碎木。船没了,人就没了,就剩这点破烂玩意儿。”

    叶逍然心中一动:“吃人雾?我刚才在茶馆也听人说起过。真有这么邪门?”

    老渔夫摇摇头,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敬畏和恐惧:“邪,邪得很呐!老汉我在这黄河上打了一辈子鱼,啥怪事没见过?可这‘吃人雾’,是这几年……不,是最近这大半年才慢慢有的。一开始只是偶尔起一小片,朦朦胧胧的,也没人在意。后来越来越频繁,范围也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有时候是灰的,有时候……听说还有人见过发黑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这雾不光吃船吃人。前两个月,镇上李秀才家养的看门大黑狗,晚上对着河滩叫得厉害,第二天一早,就发现僵死在门口,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就是……浑身的精气神像被抽干了,干瘪瘪的。有人悄悄说,看见那天晚上有一缕黑气从河那边飘过来,钻进了狗身子里……”

    叶逍然眉头紧锁。雾?黑气?吞噬生灵精气?

    这与修士手段或寻常精怪作祟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蔓延的、无差别的“侵蚀”或“污染”。

    “官府和那些仙师们不管吗?”他问。

    “管?怎么管?”老渔夫苦笑,“官府来看了,说是河瘴之气,立了牌子不让靠近那片水域。至于仙师……倒也来过两拨,在河边转了转,做了几场法事,可后来该起雾还是起雾,该失踪还是失踪。听说有个仙师不信邪,驾着法宝船冲进雾里想探个究竟,结果……”老渔夫做了个消失的手势,“再没出来。后来,就没什么仙师敢轻易靠近了。都说,那雾……恐怕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叶逍然想起梦境中那十七座枯骨的死寂世界,想起那灰色身影,想起龙腾城主斩向死寂之地的一剑。难道,这黄河上的诡异雾气,与那世界之外的“死寂”有关?是某种渗透?还是被龙腾城主斩灭的枯骨残留的气息污染?

    “老丈可知,这雾最早是在哪里出现的?可有什么规律?”叶逍然追问。

    老渔夫想了想,用粗糙的手指蘸了点口水,在旁边的沙地上画了个简单的黄河河道示意图,在某个位置点了点:“最早听说,好像是在更上游的‘老君崖’附近。后来慢慢往下游蔓延。规律嘛……好像阴雨天、月黑风高的时候更容易出现,但也说不准,有时候大白天晴空万里的,它也能突然冒出来。就像……就像河底有什么东西,时不时地往外吐一口气似的。”

    老君崖……叶逍然记下这个地名。那似乎还在他现在位置的上游。

    “多谢老丈告知。”叶逍然从怀中取出些碎银,塞到老渔夫手里,“这些木头,我想买两块研究研究,不知可否?”

    老渔夫捏着银子,犹豫了一下,看看叶逍然背着的桃木剑和沉静的气质,似乎觉得这年轻人不像普通人,最终点点头:“拿去吧,反正也是无主之物。不过小哥,听老汉一句劝,这东西晦气,沾染了怕是不好。还有,真要南下,尽量走大河道,别靠近那些偏僻的河湾滩涂,尤其是‘乱石滩’、‘老龙湾’、‘黑水涧’那几个地方,邪性!”

    叶逍然点头谢过,挑了两块残留阴冷气息最明显的碎船板,用旧渔网裹了,背在身后,并与老渔夫道别。

    他离开了河滩之后,他没有再回渡口集的客栈,而是趁着天色未完全黑透,出了镇子,在离河岸数里外的一处荒废土地庙中落脚。

    庙宇破败,神像残缺,但墙壁尚能挡风。叶逍然清扫出一块干净地方,布下简单的警示和隔息阵法,然后才将那两块碎船板取出,放在面前。

    燃起一小堆篝火,橘黄的光芒跳动,照亮了斑驳的墙壁和面前阴冷的船板。

    叶逍然盘膝坐下,没有立刻用灵识探查。他先运转《上清养神录》,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神魂清明,灵力圆融。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凝练如丝的灵识,缓缓探向其中一块船板上的暗色纹路。

    灵识接触的瞬间,那股阴冷感再次传来,比之前更清晰。但这缕灵识经过他刻意凝练,并未被立刻吞噬,而是如同探针般,试图解析这阴冷气息的构成。

    混乱、晦暗、带着强烈的侵蚀性……仿佛能消融灵力、瓦解物质结构、吞噬生机。与灵力、妖气、鬼气、魔气都截然不同,是一种更加本源、也更加“负面”的力量。它似乎并非主动攻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存在”或“扩散”,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自然污染周遭。

    在这混乱阴冷的气息深处,叶逍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辨别的……“锐意”?

    那感觉一闪而逝,却让他心头剧震!

    因为这丝锐意,与他温养在窍穴中的青冥剑元,竟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之处!不是完全相同,更像是同源而生,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分支——青冥剑元是极致的锋锐与毁灭,但依旧属于“秩序”与“存在”的范畴;而这船板上的气息,其内核似乎也蕴含“斩断”、“终结”的意蕴,却扭曲成了“侵蚀”、“腐化”、“归于死寂”。

    难道……这黄河上的诡异雾气,真的与青冥剑失落的神意有关?是那丝神意碎片在漫长岁月中发生了异变?还是神意碎片在镇压或封印着某种来自死寂之地的污染,两者交融,形成了这种诡异的存在?

    信息太少,无法确定。但叶逍然至少明确了一点:剑魁让他来黄河寻找青冥神意,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寻回一件宝物那么简单。这黄河之中,隐藏着可能与世界安危相关的秘密。

    他收回灵识,面色凝重。看着跳跃的篝火,又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远处黄河低沉的奔流声隐约可闻。

    前路未知,迷雾重重。但那颗历经破碎又重凝的“残心”,却在清晰的危机面前,反而跳动得更加沉稳有力。

    他轻轻拂过背后的桃木剑,又内视那团沉静的青色剑元。

    “无论是什么,总要弄个明白。”

    叶逍然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南下之路,看来注定无法平静了。而他,也将不再仅仅是一个寻找者的过客。

    夜色深沉,荒庙孤灯。

    叶逍然将两块残留着阴冷气息的船板仔细收好。这两块碎片不仅是线索,也可能成为某种“引子”——若能妥善利用,或许能帮他追踪到那诡异雾气的源头。

    他没有急于连夜动身。老渔夫所言的老君崖在上游,距离渡口集尚有百余里水路。夜间行路本就诸多不便,更何况要沿着危机四伏的黄河岸探寻那可能随时出现的诡异黑雾。他需要更周详的准备。

    接下来的两日,叶逍然没有离开渡口集,反而更加深入地融入了这座繁忙的河港小镇。他不再只是旁听茶馆酒肆的闲聊,而是主动与码头上的老船工、巡河的衙役、甚至镇上仅有的两家经营符箓丹药的小铺掌柜攀谈,以游历书生或对奇闻异事感兴趣的修士后辈身份,旁敲侧击地搜集关于“吃人雾”的更多信息。

    消息零零散散,拼凑出的图景却越发清晰,也越发令人不安。

    “吃人雾”的出现,确实最早可追溯到大约八九个月前,最初就是在老君崖附近的一片回水湾被人发现。那时雾气很淡,范围也小,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自行消散,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因此并未引起重视。

    但自那以后,类似的灰雾或黑雾便如同瘟疫般,沿着黄河中下游的某些特定河段,断断续续地出现。出现的地点似乎没有绝对规律,但多集中在河道拐弯处、水深流急的险滩、或是曾经发生过沉船事故的“凶地”。出现的时间也飘忽不定,但阴雨天气和月晦之夜的频率确实更高。

    雾气的颜色从最初的灰白,逐渐加深,出现了灰色、深灰,乃至近几个月被人目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墨黑”。雾气的范围也在扩大,从最初笼罩方圆数丈,到如今足以吞没整支小型的船队。

    所有闯入雾气范围的船只、活物,几乎无一幸免。少数侥幸逃脱者,也多是位于雾气边缘,且反应迅速立刻全力向外冲,即便如此,他们也形容雾气内部“方向感完全丧失”、“声音传不出去”、“船体仿佛在被无数细小的东西啃噬”。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消失的船只和人畜,事后几乎找不到任何残骸,仿佛被彻底“消化”了。

    官府曾组织过两次较大规模的探查,甚至请动了附近州府修为最高的几位金丹客卿。第一次探查,两位金丹修士驾飞舟深入雾气,一死一伤,逃出来的那位精神受创,语无伦次,只反复念叨“里面不是雾……是活的……在吃……”不久后便修为尽废,郁郁而终。第二次,三位金丹修士结阵而入,凭借强大的法器和阵法,强行在雾中支撑了半柱香时间,仓皇退出后,三人皆面色惨白,闭口不谈所见,只是严令封锁相关河段,严禁任何人靠近,并上报朝廷,称“疑似上古邪祟或异域阴气泄漏,非元婴不可轻探”。

    自此,官方层面的主动探查便基本停止了,只是加强了警示和封锁。民间则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许多靠水吃饭的营生都大受影响。

    叶逍然还打听到,老君崖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崖壁上有一处天然形成的石洞,形似丹炉,相传古时有道门高人在此炼丹悟道,崖下河水回旋,地势特殊。如今,那附近数里河段都已被官府的符箓和栅栏封锁,寻常船只禁止通行。

    “看来,老君崖很可能是关键。”叶逍然心中有了计较。官方和金丹修士的失败,并未让他退缩,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探究之心。他并非莽撞之人,深知其中凶险,但青冥剑元对那气息的微妙反应,以及剑道魁首的指引,都让他觉得,自己或许与旁人不同,有一探的资格和必要。

    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叶逍然便悄然离开了渡口集。他没有选择乘船——在情况不明的河面上,船只的目标太大,一旦被雾气笼罩,逃生的灵活性远不如陆地。他沿着黄河西岸,施展轻身功夫,向上游疾行。

    他没有全力飞掠,而是保持着均匀的速度,一方面节省体力灵力,另一方面也将灵识尽可能铺开,感知着沿途的环境与气息变化。

    越往上游,人烟越见稀少。离开渡口集三十里后,河岸两旁便多是陡峭的崖壁和茂密的原始林地,官道也变成了崎岖的羊肠小路。空气中水汽充沛,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清新,但叶逍然敏锐的灵觉,总能从这清新的背景中,偶尔捕捉到一丝极淡的、令人不适的阴冷。

    那阴冷感时隐时现,如同潜伏在草丛中毒蛇吐出的信子,难以捉摸具体方位,却明确地提醒着他,这片区域已不再“干净”。

    中午时分,他在一处背风的石崖下稍作休息,吃了些干粮。目光投向河面,水流在这里变得湍急,河道收窄,对岸是刀削斧劈般的绝壁。河水浑浊,翻滚着白色的泡沫,撞击在礁石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在这雄浑的自然伟力之下,人类显得格外渺小。

    休息片刻,他正要继续赶路,忽然,河面上升起了一缕缕极淡的、几乎与背景水汽融为一体的灰白色雾气。

    雾气初时稀薄,从几处水流回旋的漩涡中心袅袅升起,随风飘散,并无异常。但叶逍然的心却瞬间提了起来。他立刻收敛气息,藏身于一块巨岩之后,灵识如同最细微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雾气。

    雾气本身并无特殊灵力波动,甚至比清晨河面常见的水雾还要稀薄。然而,在他的灵识感知中,这些雾气的“质地”却有些异样——它们似乎更“重”,更“黏”,对灵识有着微弱的阻滞感,虽然远不及之前遭遇的黑雾那般霸道,但性质同源。

    “是稀释了很多倍的……同类?”叶逍然屏息观察。

    灰白雾气慢慢扩散,覆盖了大约十丈方圆的一片河面。雾气笼罩下,河水仿佛都安静了一些,翻滚的浪花变得柔和。就在这时,一条肥大的黄河鲤鱼不知从何处游来,摇头摆尾地闯入了雾气范围。

    刹那间,异变陡生!

    那鲤鱼仿佛撞进了一张无形的粘网,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开始剧烈挣扎。但在叶逍然的感知中,鲤鱼的生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它的鳞片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暗,饱满的身体像漏气般干瘪下去,不过两三息时间,便彻底停止了挣扎,变成一具干枯的鱼尸,沉入浑浊的河底。而那片灰白雾气,似乎……略微凝实了一丝,颜色也仿佛深了那么一丁点。

    吞噬生机!强化自身!

    叶逍然心中凛然。这雾气果然有生命特征,或者至少具有某种掠夺生机以维系或壮大自身的本能!而且,它对生灵的威胁是绝对的,不分对象。

    雾气在吞噬了鲤鱼后,又缓缓飘荡了片刻,似乎没有发现其他目标,便渐渐消散在河风与水汽中,仿佛从未出现过。河面恢复了之前的湍急喧嚣,只有叶逍然知道,刚才那短暂的一幕意味着什么。

    “必须更加小心。”他深吸一口气,将警惕提到最高。这稀释的灰雾尚且如此,若是遭遇老渔夫口中那吞没船队的“墨黑”浓雾,其凶险可想而知。

    接下来的路程,叶逍然行进的更加谨慎。他不再完全贴河岸而行,而是选择地势稍高、视野相对开阔的路线,同时尽量避免长时间停留在某一处。沿途,他又目睹了两次极淡灰雾的出现,范围都很小,吞噬了几只飞鸟或水虫后便消散。这些雾气似乎对较大的、气血旺盛的目标更感兴趣,但也会无差别地吞噬任何进入其范围的活物。

    傍晚时分,根据地图和沿途地标判断,叶逍然估计自己距离老君崖已不足二十里。前方是一片更加茂密幽深的河谷林地,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夕阳的余晖难以穿透厚厚的树冠,林间光线昏暗,气氛阴森。

    他没有贸然进入密林夜行。而是在林外一处视野较好的高坡上,寻了个天然石穴,准备过夜。石穴不深,但足以遮风避雨,入口狭窄,易守难攻。他在洞口布置了警示阵法和简单的隐匿符,又仔细检查了石穴内部,确认没有蛇虫栖息,这才安顿下来。

    夜色渐浓,河谷中升起了真正的夜雾,白茫茫一片,与河水的水汽连成一体,能见度急剧下降。虫鸣声稀稀落落,更显空旷寂静。

    叶逍然没有生火。火光在黑暗中太过显眼,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盘坐在石穴深处,一边运转《上清养神录》恢复白日消耗的精力,一边将部分灵识附着在洞口阵法上,监控着外界的动静。

    月上中天,河谷中的白雾越发浓厚,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夜风吹过林梢,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鬼哭。

    忽然,洞口阵法传来极其轻微的波动。

    不是被触碰,而是某种“气息”的接近,触发了阵法对异常能量的预警。

    叶逍然立刻收功,双眼在黑暗中睁开,精光微闪。他悄无声息地挪到洞口内侧,透过藤蔓和石缝向外窥视。

    浓厚的白雾中,似乎有一团更加深邃的“影”在缓缓移动。那影子并不大,约莫水缸大小,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形状不规则,时而拉长,时而收缩,正沿着山坡,似乎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是黑雾!虽然体积比上次在山中所见小了许多,颜色也似乎淡了一些,在浓白夜雾的衬托下更像是一团深灰色的阴影,但其散发出的那种阴冷、晦涩、混乱的气息,叶逍然绝不会认错!

    这团灰影移动的速度不快,仿佛在搜寻着什么。它所过之处,周围的白雾都仿佛被“排斥”或“净化”了,露出一片清晰的路径,但路径上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萎靡、发黄,生机被急速掠夺。

    灰影飘荡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叶逍然藏身的石穴!

    叶逍然心脏微微一紧。是巧合,还是这鬼东西能感知到活物的气息?他立刻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体内灵力沉寂,青冥剑元更是被牢牢约束在窍穴深处,不敢泄露分毫。

    灰影越来越近,距离石穴已不足十丈。叶逍然甚至能“看”清那雾影翻腾的表面,隐约有细微的、如同蝌蚪般的黑暗符文一闪而逝,带来更加强烈的不适感。

    八丈、五丈、三丈……

    灰影几乎飘到了石穴入口正前方。它似乎对洞口叶逍然布下的隐匿符和警示阵法有所察觉,停顿了一下,雾体微微蠕动,仿佛在“打量”这个不起眼的石缝。

    叶逍然全身肌肉绷紧,右手已悄然按在了桃木剑柄上。大天师所赠的这柄法剑,此刻传来温润而稳定的暖意,似乎在安抚他紧张的心绪,也隐隐散发出一层极淡的、寻常人难以察觉的清光,笼罩住他的全身。

    或许正是这桃木剑的护持之力,起了作用。那灰影在洞口“观察”了片刻,似乎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值得吞噬的目标(叶逍然收敛了气息,在桃木剑掩护下如同顽石),又或者对石穴本身不感兴趣,终于缓缓调转了方向,沿着山坡,向着下方的河谷密林飘去,渐渐消失在浓雾深处。

    直到那阴冷的气息彻底远离,叶逍然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背后已是一片冰凉。刚才那一刻,他几乎就要忍不住拔剑了。这灰影的威胁感,比白日在河面所见的稀释雾气强了不止十倍!若是被它发现,一场恶战恐怕难以避免。

    “这东西……似乎是在夜间‘巡逻’或‘觅食’?”叶逍然心中思忖。它的行为模式更像野兽,依靠本能感知生机,但又能一定程度上规避或无视简单的隐匿和防护阵法,显然并非毫无智慧。

    他重新盘坐,却不敢再深度入定,只是浅层调息,大部分心神都放在警戒上。这一夜,河谷中并不平静。除了那团灰影,叶逍然又感知到了至少两次类似的阴冷气息在远处掠过,方向不一,有的甚至从河面方向而来,没入山林。期间,还听到远处密林中传来几声短促凄厉的兽嚎,随即戛然而止,想来是某个不幸的野兽遭遇了雾气。

    这片区域,已经被这些诡异的冥界生物彻底渗透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浓雾终于开始缓缓消散。天光微亮时,河谷重新显露出模糊的轮廓。叶逍然离开石穴,站在高坡上望去,只见下方山林间,不少地方草木呈现出不自然的枯黄,甚至有些小树彻底干枯死亡,显然是被昨夜游荡的雾影“光顾”过。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老君崖应该就在前方那片更加险峻的群山之后。他没有犹豫,服下一颗补充体力的丹药,身形展开,继续向着目的地进发。必须趁白天这些雾影活动相对减弱的时候,尽快赶到老君崖附近,查清根源。

    最后二十里山路,格外难行。不仅要攀爬陡峭的崖壁,穿越荆棘密布的丛林,还要时刻提防可能从任何角落出现的、或浓或淡的诡异雾气。叶逍然将灵识感知的范围缩小,但精度提到最高,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扫描着周围每一寸空间的气息变化。

    他成功避开了三处正在缓慢凝聚的灰雾团,以及一片笼罩在浅灰色薄雾中、死寂无声的洼地。那些地方散发出的阴冷死意,让他心惊。

    正午时分,当叶逍然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呈葫芦形的河谷盆地。黄河在这里拐了一个近乎直角的大弯,水流因地形骤然收窄而变得异常狂暴,浊浪排空,声震如雷。而在拐角处的崖壁上,赫然可见一个天然形成的、形似丹炉的巨大石窟,那便是“老君崖”了。

    然而,此刻吸引叶逍然全部注意力的,并非老君崖本身,而是以那石窟为中心,方圆数里范围内,笼罩着的那一层……近乎实质的、翻滚不休的深灰色雾海!

    这雾气之浓,远超他之前所见任何一次!颜色已不是灰白或浅灰,而是如同暴雨前堆积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山谷河面之上,深不见底。雾气边缘不断蠕动,时而伸出如同触手般的雾丝,探向四周的山林与河面,所过之处,草木迅速凋零,连岩石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片庞大雾海的表面,不时有各种扭曲的、难以名状的阴影一闪而过,有的似人形,有的如巨兽,有的干脆就是一团混乱的几何图形,发出无声的嘶嚎与蠕动。整个雾海,仿佛一个活着的、充满恶意的庞大怪物,正在沉睡中缓缓呼吸,吞吐着致命的毒瘴。

    而在雾海外围,依稀可见一些残破的符箓、断裂的法器碎片、以及早已失去灵光的阵旗,散落在山坡和滩涂上。那是之前官府和修士们试图封印或探查留下的痕迹,如今已尽数被侵蚀、破坏。

    叶逍然藏身在一棵巨树之后,远远望着那片死寂的灰雾之海,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仅仅是远观,那雾海散发出的庞大阴冷与混乱气息,就让他感到阵阵心悸,灵识探过去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消融,根本无法深入分毫。

    这里,就是源头吗?或者说,至少是一个重要的“巢穴”或“出口”?

    他注意到,灰雾之海并非静止不动。它如同有生命般,缓缓地、以老君崖石窟为中心,进行着周期性的膨胀与收缩。每次膨胀,都会有一些或大或小的雾团从主体分离出来,如同孢子弹射,随风飘向黄河上下游,或者没入周边的山林——这或许就是那些四处游荡的雾影的来源。

    而收缩时,雾海则变得更加凝实,内部那些扭曲的阴影活动也更加频繁,仿佛在积蓄力量,或者……在沟通着什么更深层、更可怕的东西。

    “必须靠近一些,至少要弄清楚那老君崖石窟里到底有什么。”叶逍然压下心中的寒意,开始仔细观察地形,寻找相对安全、又能更接近雾海的路径。

    雾海笼罩范围极广,几乎封死了从河谷底部直接靠近老君崖的可能。但两侧的山势陡峭,或许可以从高处绕行,从老君崖上方的崖顶寻找机会。

    他花了近一个时辰,小心翼翼地沿着陡峭的山脊,绕到了老君崖所在山体的侧后方。这里地势更高,距离下方的雾海约有百丈垂直距离,相对安全一些。他找到一处突出的鹰嘴岩,岩体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灰雾,前方斜对着老君崖石窟的侧面。

    从这个角度,他能勉强看到石窟的一部分内部。洞口被翻滚的灰雾填满,看不清深处。但叶逍然敏锐地察觉到,石窟内散发出的阴冷死寂气息,比外围的雾海还要精纯、浓烈数倍!仿佛那里是一个不断喷涌出这种诡异能量的泉眼。

    就在他凝神观察时,异变突生!

    下方雾海毫无征兆地剧烈翻腾起来,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池塘。中心处的雾气向上隆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凸起。紧接着,那凸起猛然炸开,一道粗大的、颜色近乎纯黑的雾柱,如同火山喷发般,从老君崖石窟中冲天而起!

    黑色雾柱直冲云霄,足有数十丈高,尖端在空气中扭曲、分化,隐约形成一张巨大而模糊的、充满痛苦与怨毒的脸孔轮廓!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威压瞬间降临,笼罩了整个山谷!

    叶逍然猝不及防,被那威压扫过,顿时感觉如同被万吨重锤击中胸口,气血翻腾,眼前发黑,差点从鹰嘴岩上栽下去!他死死抓住岩缝,咬破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同时全力运转《上清养神录》和桃木剑的护身清光,抵御那无孔不入的阴冷侵蚀。

    黑色雾柱持续了约莫十息时间,那张模糊的巨脸发出一声无声的、却直击灵魂的尖啸后,才缓缓回落,重新没入石窟之中。雾海随着这次喷发,似乎缩小了一圈,颜色也略微变淡,但内部涌动的阴影却更加狂躁不安。

    叶逍然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刚才那一瞬间的威压,绝对超过了金丹层次!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元婴的门槛!若非他距离较远,又有桃木剑和《上清养神录》护体,只怕当场就要神魂受创!

    “这石窟里……到底封着什么东西?!”他心中骇然。仅仅是一次能量宣泄就有如此威势,若是本体降临……

    他不敢再轻易靠近。眼下实力差距太大,贸然探查与送死无异。必须从长计议。

    他正准备悄然退走,忽然,丹田窍穴中,一直沉寂的青冥剑元,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牵引感”,从青冥剑元中传来,指向的方向……赫然就是下方那灰雾之海的核心——老君崖石窟!

    这牵引感并非渴望或召唤,更像是一种……同源力量的感应,以及一种冰冷的“敌意”!

    青冥剑元在示警,也在确认目标!

    叶逍然心神巨震。

    “难道……青冥剑失落的那一丝神意……就在那石窟深处?或者……与石窟里封镇的东西有关?!”

    这个念头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剑道魁首让他来黄河寻找神意,果然指向了这最危险、最诡异的核心!

    他看着下方那翻滚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雾之海,又感受着体内青冥剑元传来的清晰指向。一时间,前路迷雾重重,危险万分,但目标却也前所未有的明确。

    他缓缓退离鹰嘴岩,隐入身后山林。必须尽快离开这片被严重污染的区域,找个安全的地方,仔细消化今天的发现,并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