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十二月十二。
西北传来消息,草原塔塔尔部和乃蛮部联合,一起南下袭扰黑水镇。
黑水镇防备森严,将他们一顿乱打,俘获了两部的族长,上奏报询问是就地砍了,还是送到太原。
他们也是倒楣,那黑水镇的兵马,是专门为女真完颜拔离速准备的,兵精粮足,严阵以待。
谁知道完颜拔离速没来,他们撞上来了,这个时候,蒙古部落来袭扰,你根本不用多想。
他们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就是纯粹饿极了,不来就饿死,来了还有百分之一的几率抢一点。
这些人骑着没有马鞍的马,手里甚至还有不少拿着木棍和骨刺,你让他们怎么打。
陈绍在书房内,看着奏报,稍微一怔。
差点把这群草原杂胡忘了。
这群杂胡南下,让陈绍又想起一个老熟人,完颜拔离速。
广源堂有关于他的消息,这几年他闷声在那边发财,作威作福,没事就去草原掠夺。
听说把蒙古人祸祸的不轻。
但是他很精明的没有找定难军的麻烦,也等于是没给他自己找麻烦。
陈绍的兵马忙得很,一直在向东进攻,所以没有动他。
按照先前在西北时候,自己搞的情报,这两个部落还算是草原比较强的。
陈绍对这种事没有经验,此时书房内的几个幕僚,也未必就知道怎么处理边事了。
他随口问了几句,众幕僚都说这是癣疥之疾,根本无须关注,尤其是还把鞑子重击了。
陈绍没有说话,心下颇不以为然,他是知道这些草原鞑子的潜力的。
要是能用来对付金国,是再好不过。
从杨坚时候起,中原王朝就喜欢扶持北境弱小的势力,去挑战最强的那个。
这方面,李世民的岳父玩的最六,一度把草原群蛮弄得毫无威胁了。
如今女真鞑子建立的金国,凶残狠毒,就是人类文明公敌。
下一个版本的公敌蒙古,现在能不能做出一点贡献来,为它在另一个时空的罪孽救赎一把啊。
陈绍想找个明白人问一问,但似乎也没什么好的人选,马扩对异族蛮了解的,但又未必和自己一条心。
每每想到那些忠正有才能的人,多数都是心系大宋,陈绍就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陈绍又想到,一县之才,可以横扫天下。
自己手底下,或许也有这方面的人才,只是没有被发掘出来罢了。
他选拔人才的方式,一直存在着瑕疵,以前是因为需要快速巩固统治,做了很多的妥协。
如今手中的权力,握的越来越紧,是时候做出一些改革了。
大宋的民间,一直是藏龙卧虎的。陈绍在初来乍到的时候,其实是很迷信史书上的英雄的。
那时候恨不得马上找到岳飞结交一番。
但是随着摸爬滚打这些年,他发现很多人,真的只是被埋没了。
都说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其实这纯属是放屁,人生短短几十年,真正有机会出头就那二十来年。
真金又怎么样?随便来一个抹布盖住你,你去哪发光?
没人捞你这辈子就是庸庸碌碌,过完一生。
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大的本事。
在书房待了半天,等到正午时候,陈绍笑道:“诸位也歇息一天吧。”
“有劳节帅挂念,我们轮换。”
这些幕僚,一大半是从西北跟着陈绍来的,还有一些是在河东招募的,其中有两个是蔡京的孙子。
大家跟着陈绍,主要是奔个前程,此时累点真不算什么。
要知道,这种机会一旦错过了,未来几百年都未必会再有。
陈绍点了点头,起身走出书房,外面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屋顶上铺上了白花花的一片积雪。
古色古香的建筑在雪花中朦朦胧胧分外美丽,就如一张画儿似的,也显得非常幽静。
陈绍一直觉得,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都有一种独特而美好的韵味,建筑、园林、字迹、服饰.你要是细看,总会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它们不像是哥特式建筑那样张扬,而是一种大气、含蓄的美,需要你有一定心境和眼光,才能品味得出来。
只能说老祖宗的审美,还是太顶级了。
今日府上有个小型的家宴,人都来齐了,菜肴也很是精致。
陈绍来了之后,才知道是自己的生辰
来到这里之后,戎马倥偬,他确实一次也没庆贺过,难得这次表嫂来了,这才张罗起来。
吃过晚饭,丫鬟们忙着上来收拾桌子,然后摆上清茶和小天酥等茶点,家人们便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几个小妾又要敬茶,陈绍笑着说道:“你们怪累得慌,我也喝的肚胀,免了免了,大家开开心心聚聚就好。”
李玉梅笑道:“老爷心疼我们哩。”
“正该如此.”陈绍笑呵呵地说道。
张氏依旧是十分热络,围着种灵溪,叽叽喳喳地说些陈绍以前的琐事。
大家听得都很得趣,唯有陈绍,就跟公开处刑一样。
看着种灵溪笑的很大声,陈绍没好气地说道:“你慢着点,别动了胎气。”
“才一个月什么胎气不胎气的。”种灵溪翻了个白眼,不理会陈绍的话。
直到张氏讲起他们哥俩宿醉之后,被姑母怎么怎么罚跪时候,陈绍终于听不下去了,站起身走出了小院。
正好回去看女儿的折氏回来,半路遇到,她笑着问道:“你怎么出来啦?”
“里面说我坏话呢。”
“那我可得去听听。”
陈绍一把拽住了她,笑道:“你今年和娘家有通书信么?”
“有啊,前几日他们叫人送来些我爱吃的乳酪,你要不要尝尝?”
陈绍点了点头,对折家他的策略就是先稳住,“那你没回点礼么?”
“都是亲娘老子的,客气什么。“折氏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辈分虽大,年龄却不大,也是刚从折家深宅大院里出来没几年,和家人关系还很亲热。
而且八成在家时候还很受宠,不然也不会养出这么天真烂漫的性子来。
陈绍笑道:“我怕他们以为我不疼你。”
折氏抬袖遮住脸下半,笑得合不拢嘴:“不怪你今天长了一岁,说话也好听了呢。”
一阵风吹过来,两个人都冷飕飕的,陈绍说道:“我们去你房里说些体己的话。”
折氏脸一红,说道:“好吧。”
陈绍牵住她的手,来到隔壁不远处的院子,进到房中轻轻一拽,坐在椅子上,让她丰盈圆润的臀儿搁在自己的腿上,低头亲了个嘴。
折氏虽然生了阿锁,身材和皮肤都保养得非常好,脸上看不到一点细纹。
折氏先祖为北魏时期鲜卑族折掘部(亦称“折屈部”),属鲜卑慕容氏分支。
折凝香今日穿的这身襦裙和小袄裁剪上吸收了鲜卑服饰的一些特点,窄袖细腰,包得身材前凸后翘。
抱在怀里,有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味,被她滚烫的身子一烘,越发的馥郁甜美。
两个人如今关系亲密,早就不局限于肉欲,而是真的互相欢喜。
哪怕只是这样抱在怀里,陈绍都十分满足,有一种心灵宁静的美好感觉。
说了一会体己的话,陈绍说道:“我那里有河东士绅们送来的一套金器,再拿一些府上的海南桄榔,送到府谷去吧。”
“怎好叫你破费。”折氏娇娇地笑着。
“咱俩还分什么彼此。”
话音刚落,折氏就顺滑地从他身上滑下去,跪倒在椅子旁边——
十二月二十八。
姑母到了。
早两天就到了的刘光烈和陈绍一起,站在城外迎接。
哥俩如今已经一般高,笑呵呵地说着什么,远处来了一群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
两人赶紧迎了上去,一起钻进马车,陈月仙见到两人,喜得眉开眼笑。
兄弟俩也早就不是毛头小子,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捡着她爱听的说。
回到府上,家里女眷一个个来拜见,陈月仙见了环环,忍不住喜笑颜开,一个劲去看她的肚子。
再见师师,更是握着手不松开。
她比谁都清楚,绍哥儿发家的本钱,就是从人家那里得来的。
为此她还专门弄了个名贵的镯子,去哄骗师师。
可惜师师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却没生气,而是因为有人愿意哄她而感到很开心。
等到都见得差不多了,陈绍使了个眼色,带着姑母来到自己书房。
表哥早早在这里等候。
“姑母,我想让三哥回去继承鄜延军。”
刘光烈神色有些复杂,在一旁没有说话,他是个权欲心没那么重的人。
此时回去,要继承鄜延军,必然是父亲与绍哥儿交易之后,做出让步。
应该是以此换回刘光世和刘安世。
知子莫若母,陈月仙干脆就没问自己儿子,而是直接问陈绍:“对你有好处么?”
“自然是有的。”
“那就回去吧!”陈月仙看了一眼儿子,说道:“你还怕你那老子爹不待见你啊?”
“我怕什么.”刘光烈言不由衷地说道。
他这人,很重感情,父子亲情这种东西,是割不断的。
就像霍去病一样,他爹爽完提起裤子就走了,完全没管娘俩。
但是霍去病发达之后,还是去认爹了。
这时候,陈绍突然说道:“三哥,要是你回去继承,我自然是放心的。否则的话,鄜延路这块地盘,我就要自己下手了。”
刘光烈一听,叹了口气。
自己不回去的话,他爹刘延庆估计更惨,绍哥儿想要占据如今的鄜延路,可谓是易如反掌。
因为鄜延军溃逃之后,被陈绍收拢了一半,被折氏收拢了一半。
折家如今仰仗陈绍的鼻息,要来那些溃兵就是一句话的事。
而鄜延路的经济,早就被运粮队裹挟。
鄜延路处在定难军进入中原的必经之路上,紧挨着洪州、龙州,商队要进入中原必走鄜延路。
当地的士绅,谁不想分一杯羹。
陈月仙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一遍,最后拍板道:“你回去吧!”
刘光烈点了点头。
陈绍说道:“三哥,你回去之后,对刘家是好事。”
“绍哥儿还能害你么!”陈月仙也说道。
“那你把大哥救回来吧。”刘光烈觉得,大哥他们回来了,爹爹还能开心点。
陈绍很是开心,笑着说道:“这些事都不急,我们先在这太原过完年!”
“让大哥也回去过个年吧。”
“好说!”陈绍道:“我马上就派人去府谷折家。”
正好趁着折凝香送礼回去这件事,陈绍派人去一趟,折家必然给面子。
当初折可存,可能是觉得世道要乱,所以大着胆子,吞并了一部分的鄜延军。
谁知道蔡京和陈绍这两个人,竟然也能联手了,金兵退去之后,局势又逐渐明朗起来。
他们府谷折家,是一点逐鹿的机会也没有的。
这几百年割据下来,折家对于认大哥这件事,还是很有心得的。
四面都是陈绍的地盘,他们不臣服于陈绍,还能怎么办?
估计折可存此时都已经后悔了,不该暴露出野心来。
其实也不能怪他。
当初完颜宗望南下,一路上势如破竹,包围了汴梁。
女真鞑子和定难军打的如火如荼,很明显是要两败俱伤。
大宋王朝风雨飘摇,刘光世带着五万大军,一败涂地。
怎么看,都像是马上就要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了。
这种局势下,谁能想到竟然还他妈的稳定下来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眼下的稳定是暂时的,真到了来年必然是打的天昏地暗。
大战过后的事,谁也不敢说。
但是你的野心提前暴露出来,那就很不好了,需要付出的代价,远比想象中要严重
陈绍马上让王寅派人去传话,府谷和鄜州相隔不远,除夕来不及了,运气好的话,刘光世兄弟二人,能在大年初五、初六地回去。
陈绍甚至都没有提前和刘延庆商量。
经历过白沟河、磁州鼓山的两次失败,刘延庆和刘光世,已经没有了谈判的筹码。
好端端的鄜延军,如此兴旺,硬生生被他们父子败光了所有家底。
其实本来以刘光烈的出身、能力,他未必能镇得住鄜延军那群地头蛇、大小军将。
但是刘光烈背后有定难军,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