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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都门之乱

    汴梁城中,人心浮动。

    大宋前几年还是歌舞升平,也就是从童贯伐辽开始,就各种妖风大作、风雨飘摇。

    到今年,连都门都被异族践踏了。

    如今又出现御前杀人,杀的还是曾经的大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梁师成。

    森严的规矩已经被打破,世道变得乱了起来,没有规矩的世道,实力就成了一切的根本。

    接下来发生任何事,似乎都将会是有迹可循的。

    汴梁皇城附近,杏儿巷。

    以前陈绍初来汴梁时候,就是住在这里,此间住的几乎都是皇城内的守卫亲军。

    一辆马车,从黑暗的巷口进来,来到一间寻常的宅院前。

    从车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个身材魁伟,搀扶着一个中年文士下车。

    岳飞上前敲门,片刻之后,有人打开门疑惑地看向他们。

    “你们是?”

    “这是宗正少卿。”

    刘锜吓了一跳,赶紧出门来,行礼道:“宗帅怎么来了。”

    “进去说。”

    刘锜稍作犹豫,还是同意了。

    他们这些人,请战意愿很强,但是没有被获准出城作战。

    如今这成了他们的一个污点,汴梁百姓哪有不戳脊梁骨的。

    与他们相反的就是在河北磁州,誓死不退的宗泽所部。

    刘锜关上门之后,心中还是有些纠结的,默默想着不管他如何说,自己就是不松口便是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指挥权在太上皇手里,自己一个武官,就听调令而动,总不会出错吧?

    来到院子里,宗泽直接坐在了院中,笑道:“今夜月色皎然,咱们就在院里聊吧。”

    刘锜点了点头,双手拢在身前,抛开自己的立场不谈,他确实很是敬重宗泽。

    身处的位置,以及此时的局势,还有对家国天下的责任感,让他很是纠结。

    宗泽来此的含义,不用说出来,刘锜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今年女真南下,朝廷任命我为磁州知州,北上收拢兵马。那时候,女真人已经拿下真定府,前锋耶律余睹的人马已经到了磁州边境。”

    刘锜没想到他开口说的,是自己抗金的事,这让他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下。

    “我到了磁州之后,缮城壁,浚濠池;整备器械,治甲胄、弓弩、火器;募义勇,得壮士数千人,这位王善就是那时候所得。”

    “因着女真残暴,将磁州祸害的残破不堪,短短时间我便募得两万兵马。完颜宗望派了一千骑兵,就要攻打磁县,我率两万人马拦截。”

    “此战虽击退了鞑子,但你要是说胜了,那我羞于启齿。只是为了粉碎鞑子不可战胜之言论,我才上书称胜,以振人心。”

    宗泽说话很有条理,语气很亲切,像极了一个老者在给年轻后辈传授经验。

    娓娓道来。

    刘锜的思路慢慢随着他的话走。

    “然后女真大军就来了,我们十几万义军,被逼的只能钻入深山。”

    “我亲眼目睹着河北大地上,支离破碎,无数百姓惨遭屠戮,金兵杀人如割草芥。”

    “那时候,你们是不是还在护卫艮岳?”

    刘锜脸色一下变得通红,他回想磁州陷落时候,上皇确实在艮岳内花天酒地。

    好像还新纳了两个才人,都是汴梁城中,十三岁的美貌小娘。

    都门新军的武官,全都获赐蒲中酒一壶。

    “鞑子还会重来,到时候你是继续在艮岳护卫着太上皇,还是想和我们一道,前去驱逐鞑虏呢?”宗泽说道:“大宋西北,将门林立,许多武官都是靠门第得到的官职。而你父亲是从武试入仕,一刀一枪博取的功名,如今镇守渭州。”

    刘仲武是靠武试中试射殿庭表现优异,得到了三班奉职(九品低级武职),然后去边关一步步升迁起来的。

    他的经历和陈绍类似,都是从最低阶的武官开始,累计军功升迁。

    宗泽说道:“我希望,在国家危难之际,你能拿出担当来,才算不辱没了门庭。”

    刘锜此时根本辩驳不得,他准备说的那一套为将者听调令的理由,此时直接说不出口。

    岳飞此时就要上前开口,被宗泽伸手拦下,让他好好站在自己身后,不要说话。

    这时候的刘锜,需要自己思考。

    约莫十息之后,刘锜跺脚道:“罢了罢了,宗帅乃我钦慕之人,刘锜愚钝,愿听宗帅调遣!”

    宗泽心底松了口气,刘锜继续说道:“都门新军中,有我不少弟兄,都是来自西军。我将他们请来,共谋大事!”

    宗泽心中知道,此事宜早不宜晚,自己开始行动,别人也不会闲着。

    成败就看今夜能团结多少人了,明日一早,就得去逼太上皇放人。

    还要将他彻底架空,不能再让他有任何搅动这样一场风波的机会。

    大宋禁不起折腾了。

    ——

    南薰门城墙之上,一名军将匆匆的登上城头,他是被人从青楼拽出来的,心情可想而知不会太好。

    说这人是军将,若不是他被士卒簇拥,根本就看不出来。

    此刻他非但未曾披甲,就连军中袄裤也未曾穿着,身上就是一身长袍。

    因为秋风甚凉,还裹了一层狐裘。

    他的双手洁白细嫩,看起来就从来未曾握过刀枪兵刃。

    在他的手指上还戴着一个老大的祖母绿戒指,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如文臣士大夫一般留着三柳细髯,修眉俊目,生了一副风流倜傥模样。

    此人虽然看着不像武官,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宋宣正郎,天武军副都指挥使,兼领南薰门城守查缉事的将领刘进业。

    武职阶官正七品,差遣在上四军当中,还领着一处要紧城门的守备查缉重责,怎么看也算是高阶武臣了。

    毕竟在汴梁任职的武官,上来就可以比边军高出几个品阶来。

    可是这位爷却从来未曾有骑过一天马,练过一天武,也没有在军营夜宿过一天。

    他是标准的东京汴梁的豪门世家子弟出身,从懂事起就在这块风流地上打转,身上一丝一毫军人的气味都没有。

    从年轻时候,就开始呼朋唤友,狎妓耍乐。

    这种人出生时候,就达到了很多人奋斗一辈子,也摸不到的高度。

    当年蔡京整饬禁军,把很多禁军世家打掉之后,这些人反而更加舒服起来。

    很多禁军世家把持的产业,反倒落到了他们嘴里。

    就这么一个不像武官的武官,偏偏大宋都城的南面的防御责任,都实打实的是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领南薰门守备查缉事,可刘进业除了有心思管一管南薰门外,自家祖上传下来的千把亩好田的租税收入。

    或者是在南薰门外,附廓市镇私发牙贴招揽商户,建些屋舍用来租典。

    就从来没有做过其他和南薰门有关的事情。

    非说有的话,那就是每年从定期拨下来的,修缮维护这一段城防的经费当中,贪下一大半。

    至于每日戒备防务,他是从来都不管的。

    金兵南下时候,他还很是忧心了一阵,生怕这好日子过不上了。

    没想到金兵还真撤了,这让他大喜过望,正好自己家里才调理好一批家伎。

    刘进业就请了三两志趣相投的好友到来,也都是他这个阶层的,大家喝的酒酣耳热之后,再与刚刚调理出来的少女耳鬓厮磨,言笑不禁。

    听着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按宫引商,抚琴吹箫,才是他们这类人该过的日子。

    别看他是个武官,论及诗词歌赋,乐器音律,许多文臣士大夫都比不上他。

    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正是放松的时侯,却被副将张厚叫了出来,说是城墙上有士卒互殴致死,要他亲自处理。

    刘进业本不打算理会,但是副将张厚执意要他来,说是自己威望低管不了。

    寻思着如今是个特殊时候,刘进业也不敢太怠慢了自己的差事,和朋友们告罪一声,只说是马上回来。

    朋友们只是调笑道长夜漫漫,让他不用急着回来,时间还有的是。

    从风流圈子里出来,再看着那一副粗壮蠢笨模样,纯靠在西北吃沙子、拼性命才熬一个出身的副手,刘进业难掩鄙夷。

    这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瞧着却和五六十了一样,粗鄙低贱,跟他站得近了,都觉得会沾染上这个村货的穷酸味。

    “你来汴梁这么久了,今后遇到这种事,你自己要能处理,不然朝廷花钱养着你是干什么吃的!”

    副将张厚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没出息的模样,又让刘进业更加鄙视。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就让你挣扎到东京城里来,你也站不住。

    城墙上,刘进业看着空荡荡的矮墙,问道:“人呢!”

    从阴影中,走出一些人来,慢慢靠近。

    那个一向被他鄙夷的村货张厚,咧着嘴露出两排黄牙,“刘将主,你常说俺们是上不得台面的粗蠢东西,一辈子也爬不上去。”

    刘进业顿时就跟吃了一肚子苍蝇似得,这个货居然在某家面前如此嚣张起来了,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平日里自己眼角都不扫他一下,生怕瞧见了影响一天的食欲。

    但此时,刘进业心底,却涌出一股子恐惧。

    这些人要做什么?

    张厚说道:“劳烦刘将主,今夜辛苦一下,随俺们一道,去把南熏门打开。”

    “你们要做什么!”

    刘进业吓得混身发颤,都门之中,深夜开门,能有什么好事。

    联想到这几日京中发生的那件大事,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顶看不上的这个副将,正悄咪咪地干大事呢。

    刘进业突然又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强撑着一口气,问道:“你是要放谁进来?”

    在他跟前一向憨傻粗直的张厚,此刻面露狰狞,上来就是一拳,打在他的肋下。

    “放谁进来,和你有什么鸟干系,总是嘲笑你爷爷们爬不上来,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要不是你祖宗跟着赵家打了江山,你这样的能爬这么高?”

    “保不齐就是个给人当娈童的货色,放到战场上,屎尿屁都给你吓的滚出来,还一个劲折辱俺们这些厮杀汉。”

    “如今竟然还想要分俺们的功劳?识相的赶紧去开门,不然一刀搠死你,我们弟兄来硬的一样能开!”

    ——

    因为修葺的钱,大多被贪墨了。

    这么多年,城门已经失修,门轴都干涩了,发出很大的难听声响。

    在万籁沉寂的半夜中,更是显得刺耳。

    声音惊动了周围的人,很快他们就瞧见,一群人从城门处奔涌而入。

    因为这一面的防御,全是刘进业在把持,再配合内应细作,各处大小城门畅通无阻。

    城中,蔡京府上,聚集了一大批官员。

    此前他们或许还不是很熟悉,因为这里分为了两个阵营,有河东籍的刚刚抱团在一起的十来人,更多的一方则是蔡京的心腹铁杆。

    混乱之中,一群骑兵赶到,为首的郭浩心情激荡,澎湃无比。

    他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文官高屐,那是蔡京心腹中的心腹,朝着他微微点头。

    郭浩当即下令,所有人马燃起火把,大团大团火炬组成的队伍,带着文官一道,呼啸着赶往艮岳要去请命,释放宇文虚中,还政于官家!

    这件事谁先做,谁掌握了官家,就等于是掌握了未来的话语权。

    今夜随着郭浩进入汴京的手下武官中,有西军出身的,也有银州出身的。

    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不管出身为何,与这个以陈绍为首而形成的新兴团体已然紧密不可分,对陈绍忠心耿耿。

    这已经是晚唐军镇那种可怕的军阀的雏形了,在大宋法度渐渐崩颓的年月,坐拥强兵实在是很容易形成军阀或者近似军阀的将门世家格局。

    就算是历史上的今天,北宋如果侥幸撑过去没灭亡,那西军会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局面,实在难说得很。

    后世的南宋,南渡之初,各个拥兵武将也是自行其事,赵构小朝廷只能是不断安抚。

    直到后来统治渐渐稳固,南宋朝廷能做到令行禁止的,无非也就只有现今江浙闽粤一带。

    湖广四川、江淮屏障,都是镇守大将的威望超过朝廷权威。

    镇守一方的大将,在接班人交接上,也类似与晚唐时侯的留后制度,尤其以四川一带为甚。

    要不是始终有女真鞑子这个强敌在北,而且还时不时来攻打,各地的镇守大将还要依靠朝廷控制的江南富庶之地源源接济。

    不然的话,会不会闹出藩镇割据也难说得很。

    大宋中枢因为党争威权消弱,对武臣压制渐渐维系不下去。

    出现武将反弹的局面,也是很正常的客观规律。

    所以郭浩等人,此时满腔的兴奋,根本没有一点违逆作乱的担忧。

    只有对前途的渴望,对功勋的向往。

    从点燃火把,大军开始出动,整个汴梁城都被惊动了。

    本来这种事,最好是鬼鬼祟祟地干,但汴梁城人口实在是太多,太密集!夜间又向来是金吾不禁,根本是控不住的。

    所以蔡京定计,乱中取胜。谁先把二圣掌握在手里,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要是自己这些人成功了,以蔡京的资历,以定难军的武力威慑,大事就成了。

    骚动迅速开始蔓延。

    杏儿巷里,宗泽等人也听到了动静。

    他马上意识到大事不妙。

    “走!去艮岳!”

    “其他人不联络了么?”

    “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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