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阳光透过211宿舍朝南的窗户,在水泥地面上投下明亮而温暖的光斑。陈秋铭半躺在那张老旧的藤椅上,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应和着主人的疲惫。他微闭着眼,脸上带着一丝活动成功后的松弛与淡淡的倦意。
林晓安、蒋子轩、段雪平和谷江河几人或坐或站地聚在宿舍中间的空地上。谷江河精神头十足,他挥舞着手臂,兴奋地说:“铭哥,咱们昨天的红歌会真是太精彩了!你看见没?胡书记、盛书记他们鼓掌多带劲儿!还有江主任,那笑容,可是实实在在的!咱们班这次可真是露了大脸了!”他的声音洪亮,带着退役军人特有的直爽和自豪。
林晓安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床板发出“嘎吱”一声抗议。他接过话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佩服:“那可不!要我说,还是铭哥有想法!以前谁能想到搞这么一出?又红又专,还这么有意思!其他班都说羡慕我们有这么多有趣的活动呢!”他说着,还模仿了一下别人羡慕的表情,引得蒋子轩“噗嗤”笑出声来。
陈秋铭睁开眼,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摇了摇头:“你们这都是带了滤镜。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他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问,“你们都大二了,以前……系里、班里,就从来没组织过类似的活动吗?”
“快算了吧铭哥!”蒋子轩立刻撇嘴,他那特有的高嗓门此刻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以前?以前潘主任就热衷于搞那些什么‘内务整理大比武’、‘队列会操比赛’,要不就是没完没了的班会,念经一样读规章制度。无聊得要死!哪有晚会这么痛快的事儿?”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做了个打哈欠的动作。
谷江河用力点头,表示深有同感:“铭哥,你这绝对算是开创性的做法了!给咱们系这死气沉沉的氛围,可是注入了一股活水!开了先河了!”他用了个文绉绉的词,显得有点滑稽,但意思表达得很到位。
陈秋铭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回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那时候班级活动层出不穷,篮球赛、文艺晚会、社会实践……哪像这里?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意外。我记得我上大学那会儿,班级活动挺多的啊,怎么到了这里,一切都好像……绷得这么紧,这么死板起来了?”
一直沉默寡言、靠在衣柜旁的段雪平,这时低声开口,他的话总是能切中要害:“咱们系……风气就这样。潘主任管得严,觉得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活动影响学习,还容易出乱子。其他院系,像经管、外语那边,活动就多多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咚咚咚”地急促敲响,没等里面回应,典晨阳就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他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脸色焦急,呼吸也有些急促:“铭哥!铭哥!不好了!”
陈秋铭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从藤椅上坐直了身体,眉头微蹙:“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是新哥!新文理!”典晨阳喘着气,手指着门外,“他在二楼楼梯拐角那儿摔倒了!看着摔得不轻!”
“新文理?”陈秋铭立刻站了起来,脸色变得严肃,“他那个腰可是老毛病了!这摔一下还得了?!”他对这个体质羸弱、常年穿着不合时宜厚衣服的男生印象很深,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走!赶紧去看看!”
陈秋铭带着宿舍里的几个人,快步穿过走廊,来到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果然,新文理正蜷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双手死死地按着后腰,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哎呦……我的腰……疼死我了……”
陈秋铭的目光迅速扫过现场,立刻注意到了拐角地面那一滩尚未完全干涸的积水,在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光。他瞬间明白了原因——脚底打滑。一股火气夹杂着后怕涌上心头,这安全隐患太要命了!
“快!别愣着!赶紧扶起来,送医务室!”陈秋铭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新文理的情况,语气果断地指挥。
典晨阳、蒋子轩几人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新文理从地上架起来。新文理疼得龇牙咧嘴,几乎无法站立,大半个体重都压在了同学身上。
“晓安!”陈秋铭转头对林晓安吩咐,“你赶紧去找袁友三!让他立刻带生活部的人过来,把这里的水处理干净,设立个临时警示标志!通知各宿舍,上下楼经过这里务必小心!绝不能再有第二个人摔了!”
“明白!铭哥!”林晓安答应一声,转身就跑,脚步声在楼道里咚咚作响。
陈秋铭则和典晨阳、蒋子轩等人,搀扶着痛苦不堪的新文理,艰难而缓慢地向校医务室挪去。
校医务室里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窗明几净,却总给人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孟文桂医生刚给一个感冒的学生开完药,就看到陈秋铭一行人搀着新文理进来。
“哎呦,秋铭?”孟文桂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习惯性地开起了玩笑,“你这又是给我们医务室‘捧场’来了?这次是哪个小倒霉蛋?”
陈秋铭此刻没心情说笑,他神色凝重:“桂姐,快别开玩笑了。这是新文理,他腰以前就有旧伤,这次在楼梯上滑倒摔了一下,你赶紧给好好看看!”
孟文桂见陈秋铭神色严肃,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立刻上前帮忙将新文理扶到检查床上,熟练地开始问诊和检查。她按压了几个部位,询问了疼痛的感觉和范围。
一番检查后,孟文桂直起身,对焦急等待的陈秋铭说道:“初步看,骨骼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肌肉拉伤和旧伤复发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医生的谨慎,“他这腰本身底子就不好,不排除有隐藏的损伤,比如椎间盘的问题,光靠我这里简单检查确定不了。我建议,还是去校外医院,比如五一五医院,拍个片子详细检查一下,比较稳妥。”
陈秋铭点了点头,孟文桂的建议和他想的差不多。“那好吧,检查一下放心。”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几个学生,“看看谁陪他去一趟医院?”
“我去吧铭哥!”典晨阳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作为班长,他责无旁贷。
“我也去!”蒋子轩也立刻表态,他虽然体型微胖,但是性格仗义,行动力强。
段雪平和谷江河也往前站了一步,表示愿意陪同。
陈秋铭看了看他们,摆了摆手:“算了,去那么多人没必要,反而添乱。就晨阳和子轩吧,你们俩辛苦一趟,送他去五一五医院,挂号、检查、取药,都照顾好。完事了赶紧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铭哥!交给我们了!”典晨阳和蒋子轩异口同声,语气坚定。
孟文桂联系了学校的转运车。很快,典晨阳和蒋子轩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新文理,坐上转运车,朝着校外医院驶去。
陈秋铭看着车子远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未完全放松。他和段雪平、谷江河一起往宿舍区走。
谷江河叹了口气:“新哥这真是……多灾多难啊。平时看着就病恹恹的。”
陈秋铭眉头依旧微蹙:“他看起来确实身体不太好啊,底子太弱了。”
段雪平在一旁,用他那种平铺直叙、却总能揭示真相的语气说道:“整天窝在宿舍里打游戏,窗帘拉着,不见阳光,吃饭也经常凑合。能好到哪去?你都不知道,这大夏天的,有时候他还套着冬天的厚棉衣在学校里晃悠呢。”
陈秋铭闻言,心里又是一沉。他想起之前注意到新文理总是穿着不合时宜的厚衣服,脸色苍白,原来背后是这样的生活习惯。“那这可真是需要好好锻炼身体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边的学生说,“以后班里组织体育活动,你们得多拉着他参加参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正说着,陈秋铭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翁斯桐打来的。
“铭哥!”电话那头,翁斯桐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系里这边要紧急开个会,江主任让所有人都参加,你赶紧来小会议室吧!”
“好,我知道了,马上到。”陈秋铭挂了电话,对段雪平和谷江河说,“系里紧急会议,我得先走了。你们回去吧,提醒同学们,尤其是住二楼以上的,上下楼一定注意安全!”
“明白,铭哥你放心。”段雪平点头应道。
陈秋铭转身,快步向法律系办公楼走去,心里猜测着这次紧急会议的内容。
法律系小会议室里,江芸、潘禹会、温宜、翁斯桐和娄越已经就座。陈秋铭推门进来,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江主任,各位老师,我来晚了一些。刚刚我们班的新文理同学在宿舍二楼拐角不小心摔伤了,我去处理了一下。”
江芸抬起头,关切地问:“哦?严重吗?人怎么样?”
“初步检查问题不大,可能是肌肉拉伤和旧伤复发,”陈秋铭简要汇报,“但孟医生建议去校外医院拍个片子排除隐患,我已经安排班长和宿舍长陪他去了五一五医院。”
潘禹会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惯常的审视:“在宿舍楼梯上怎么会摔倒呢?是不是跑得太急了?”他似乎总习惯先从学生身上找原因。
陈秋铭平静地回答,但语气清晰:“不是跑的问题。潘主任,是楼梯拐角那里有一滩积水,地面湿滑造成的。我已经让自律会生活部部长袁友三带人立刻去清理积水,并通知各宿舍注意安全了。我猜,最近宿舍楼在进行设备检测,可能与此有关。”
翁斯桐连忙点头证实:“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可能是管道检测残留的水,或者冷凝水问题。”
江芸赞许地点了点头:“陈老师处理得很及时,也很妥当。安全问题无小事,大家平时确实应该多留意,及时发现和消除这类隐患。”她肯定了一句,随即转入正题,“好了,陈老师也到了,我们开会。这次叫大家来,是有个紧急通知。为了庆祝七一,学校工会决定在这周五,也就是明天,组织一次全校教职工徒步比赛。”
她看向温宜:“具体的安排,请我们系工会小组长温宜老师给大家说一下。”
温宜面前摊开着一个笔记本,正了正身子,没什么表情地照本宣科:“活动定于明天上午九点,地点在龙兴公园。学校要求所有坐班老师原则上都必须参加。工会会统一配发运动服,大家会后报一下自己的衣服尺码给我。”她顿了顿,继续道,“另外,活动还需要一些志愿者,负责沿途的点位服务和保障工作。看看在座各位老师,有没有自愿报名的?”
江芸接过话头,语气带着鼓励:“这是全校性的活动,关乎我们法律系的集体形象和精神面貌,希望大家都能积极一些。”
翁斯桐第一个举手,脸上带着年轻人想要表现积极的神情:“江主任,我来当志愿者吧!我挺热心服务的,跑跑腿没问题!”
江芸却笑着摇了摇头:“斯桐,你可不行。你得给咱们系打大旗呢!你是我们系的男老师,年轻,有活力,扛旗的任务非你莫属,必须作为运动员参加比赛。”
翁斯桐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这样啊……那好吧。”语气里似乎还有点小失落,但更多的是被委以“重任”的腼腆和一丝窃喜。
“潘主任,”江芸的目光转向潘禹会,“你可是我们系经常运动的,跑步、健走都少不了你,这次可是主力,也得参加,争取给系里拿个好名次回来!”
潘禹会脸上露出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他挺了挺胸脯,声音洪亮地保证:“没问题,江主任!我一定尽力,争取不给系里丢脸!”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赛道上健步如飞的样子。
娄越老师这时温和地开口:“江主任,那我去当志愿者吧。我平时运动少,走得慢,参赛肯定拖后腿,做点服务工作更适合我。”
江芸看向娄越,语气亲切却不容拒绝:“娄老师,这可不行。你得陪我一起参赛!我知道你走得慢,没关系,我也快不到哪儿去!咱俩一起做个伴,互相鼓劲儿,走到终点就是胜利!你走了,谁陪我聊天解闷啊?”她说着,笑了起来。
娄越被江芸的话逗乐了,也笑了笑,无奈地点头:“好吧好吧,江主任您都这么说了,有人陪着我,我倒是好意思去走一走了。”
这时,陈秋铭开口了,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语气诚恳:“江主任,各位老师,那我报名当志愿者吧。最近确实感觉挺疲惫的,状态不好,要是参赛,估计效果也不行。做点服务工作,还能贡献点力量。”
江芸的目光在陈秋铭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看出了他眉宇间的倦色,点了点头:“也好。陈老师最近为了班级和系里的工作,确实付出很多,看起来很辛苦。那就麻烦陈老师和温宜老师一起,担任我们系的志愿者吧。温老师,你经验丰富,多带着点陈老师。”
温宜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陈秋铭心里松了口气,当志愿者至少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喘吁吁地走完全程。他半开玩笑地说:“没问题,交给我了。要是能把我分到靠前的点位就好了,盖完章就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他这话带着一丝玩笑,也透露出真实的疲惫。
娄越闻言,忍不住笑着打趣道:“秋铭啊秋铭,你这可真是累了,总想着怎么‘偷懒’休息呢!”
江芸却摆了摆手,语气温和体谅:“陈老师为了工作,为了这些学生,确实付出了很大的辛苦。多休息休息有好处,年轻人也不能太劳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她的话语里带着长辈般的关怀。
陈秋铭心里一暖,认真地说道:“谢谢领导关心。其实也没什么,只要能看到这些学生好好的,能顺利成长,我辛苦些,真的没什么。”
会议又讨论了一些徒步活动的细节,比如集合时间、乘车安排等,然后便散会了。陈秋铭走出小会议室,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有些刺眼。他揉了揉眉心,感觉肩上的担子似乎并没有因为活动的成功而减轻,反而因为新的任务和学生突发的状况,变得更加具体而繁杂。但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背脊,继续向着自己的岗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