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灼月一辈子记得的男人不算多。
死敌闻人越算一个,面前的应溪算一个。
并非是他应溪多么难忘,而是她欠了这人一个人情,上辈子没能还上,让她耿耿于怀。
她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也不喜欢别人欠她什么。
玄水宗的事,她实在是不大想管,可应溪的人情,她若不报,怕是今后吃饭会觉得不香。
犹豫再三,郑灼月还是选择原地休养,顺便照看玄水宗弟子的情况。
飞舟坠毁的原因不明,或许只有等应溪等人清醒之后才能得知,至于是私仇还是意外,就不是她该上心的事了。
郑灼月以飞舟坠毁地为阵眼布下阵法,方圆十里都在她灵力监测范围内,一旦有什么变故,她能及时带上应溪逃跑,也算还了他的人情。
天色已晚,郑灼月布下阵法本想打坐修炼,可一运气,身体里的灵力就像被层层锁链锁住一般,停滞不前。
除了她,那攻略系统好似也发现她身体的不对劲,开口讥笑道。
【逞强布下那么耗灵力的阵法,打脸了吧,你根本没那个实力。前世是发生意外,所以我没能看住你,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让你成为男主的劲敌。】
郑灼月不说话,眼神平静,心里却掀起波澜。
祂不知道。
郑灼月抬头打量天穹。
这东西,不知道她身上的封印。
“呵。”
【你笑什么?】
郑灼月还是不说话。
重生至今,她一直在思索该如何摆脱这东西的掌控,可她既不清楚这东西的来历,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多大的神通,这攻略系统虽晚来五百年,却对她的曾经十分清楚,还拥有将她带回到过去的能力。
郑灼月心知,与祂硬碰硬是讨不了好的。
就算要硬碰硬,也不是在眼下这种情况。
可如今简单的一句话,让郑灼月知道,祂露馅了。
剧情的力量不是不可抗拒的,就算某些事情是注定的,但也有一些事情,是可以被改变的。
譬如祂只能口头警告她不能做某些事,却不能强制她去做某些事;譬如祂只清楚上辈子郑灼月出逃阳川门之后发生了什么,却不知在此之前,郑灼月经历了什么。
祂拥有神通,却不是无所不能的。
这无疑给郑灼月吃了一颗定心丸。
“没什么。”
郑灼月随口敷衍,原地打坐调息。
当务之急是赶紧解开她体内的封印。
前世她没用多久就能解除封印,如今重来一次,她只会更快。
攻略系统见她闭口不言,自觉没趣,心想反正郑灼月逃不开祂的掌控,翻不起太大的风浪,只一个劲催她。
【快些赶去碧落岛,还能见到男主的高光时刻,一剑惊鸿,荡平碧落,一定会让你对他倾心。】
一剑惊鸿,荡平碧落?
前世郑灼月逃离阳川门后,并未前去碧落岛参加招生大会,而是选择拜入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宗门专心修炼,是以没能见到闻人越在招生大会上出尽风头,名震天下。
五十年后的问天大会上,她才第一次见到闻人越,并将其视为此生死敌。
“他是怎么个出风头法,说来听听。”
难得见郑灼月主动好奇男主的事,攻略系统很是兴奋。
【碧落岛作为距离下冥界最近的地方,邪灵遍地,鬼气侵袭。天照宗联合四域将招生大会定在碧落岛,一是选拔真正拥有无上天资的奇才,二是为联合四域之手,加固落在碧落岛的万象真元阵。】
万象真元阵?
传说中倾尽四象之力、镇压邪气之主的大阵,前世郑灼月自问天大会后改拜天照宗的玄印真人为师,曾听其说起过这万象真元阵的由来,也曾参与加固过万象真元阵。
只是她有些意外,这东西居然能说得这么繁琐,居然从那么遥远的故事开始说。
【如今正是阵眼松动之际,四域的邪灵蠢蠢欲动,联合起来准备围攻碧落岛,攻陷万象真元阵放出邪气之主。可男主在,怎能让这些邪灵如此嚣张?】
【邪灵大举进攻之时,男主及时召出神剑天应,手持天应剑,孤身一人荡平碧落岛邪灵,四域皆惊,男主至此一战成名,开启他天下第一的道路。】
【而你,我的女主,你深感自己的弱小,觉得自己配不上男主,本想安静地做个仰慕他的寻常女子,却在我的帮助下,成功……】
“好了。”郑灼月及时叫停,“不用说了。”
觉得自己配不上闻人越?郑灼月觉得普天之下,没有比这句更好笑的笑话了。
一战成名,天下第一的始端是吧?
这辈子,一战成名的人,只会是她郑灼月。
攻略系统不满被打断,仍在喋喋不休,时不时骂骂咧咧几句,郑灼月全充耳不闻,专心破解体内的封印。
此封印是她儿时便布下的,出自上古咒印家族之手,非一般修者能解。
封印在身,饶是郑灼月天资卓越,今生的修为都只能到筑基为止,而一旦境界突破筑基,封印会跟她的灵根、经络紧紧纠缠在一起,只要她有想破境的念头,破境的那一刻,便是她的死期。
只可惜郑灼月不是一般修者,且当初给她施加封印的那人,似是笃定她不会有什么作为,用的是最简单的绞杀咒印,前世她闭关半月,在破境的同时破除封印,修为突飞猛进,直接抵达金丹九境。
如今她已然熟悉解除封印的术法,前世用了半月,今生只需半天。
古老的阵法在她身下显现,脑海中响起咒文吟诵的声音,郑灼月调动体内的灵力,将经络里的咒印紧紧束缚住,火光覆盖她全身的那一刻,天空传来一声响亮的鸣叫。
咒印尽碎,封印解。
可熟悉的破境之感并未发生,郑灼月猛地睁开眼,灵力反噬,叫她吐出一口鲜血。
封印已然解除,她积压在丹田多年的灵力按理说会瞬间充盈她的全身,助她破境,为何,为何如今,她丹田内的灵力尽数消失?
郑灼月压下喉头的气血翻涌,厉声呵斥道:“是你?”
【什么?】
“是你拿走了我的灵力,你凭什么这么做!”
那东西静了一瞬,语气冰冷。
【你本就不应该拥有这样的资质,我只是还原事情本应的样子。】
【郑灼月,你该认命。】
郑灼月不怒反笑:“命是什么?你高高在上给我的人生判的荒唐言吗?谁信你那东西!我的命,是自己搏出来的。”
【执迷不悟。】
郑灼月暂且压制住体内暴乱的灵力,如今丹田亏空,方才她强行破境,没有灵力的支持,才导致被反噬,眼下不仅没能破境,反而流失大部分灵力,剩余的在经络里四处乱窜,没有灵力充沛的法宝加以调养,怕是无法很快恢复。
调息完毕,郑灼月睁开眼,将主意打到玄水宗弟子的百宝袋上,玄水宗作为与天照宗分庭抗礼的大宗门,弟子身上的丹药法宝必定只多不少,说不定还有上品丹药。
郑灼月起身走到这些昏迷的弟子身边,为避免他们突然醒来,她抬手给几人施下沉睡术,又将他们身上的百宝袋搜刮干净,搜刮应溪时,她很好心地给他留了一些丹药。
一枚辟谷丹,几枚疗伤丹。
只能说不愧是玄水宗弟子,郑灼月一番搜刮下来,当真弄到不少上品丹药,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法宝。
“这便当做我救你们的报酬。”
【你怎么能偷东西?】
“你怎么能……偷东西?”
郑灼月转头,只见本该陷入沉睡的应溪,此刻一脸呆滞地望着她,还有她手里满满当当的百宝袋。
“醒了?”
郑灼月走到应溪身边蹲下,指了指自己嘴角的血渍,又指了指四周的环境,道:“我这不叫偷。我救了你们,如今身负重伤,急需丹药和法宝调养,这就当做你们的报恩礼,如何算是偷?”
应溪瞧她一脸理所应当又气血十足的模样,全然看不出身受重伤。
“再者。”郑灼月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我不抓紧调养,就凭你们这几个昏迷不醒的萝卜,若来点什么心怀不轨的修士,又或是邪灵出没,你们岂不是在昏迷中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下冥界?”
应溪无话可说,他觉得此人说得极为有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那你省着点用。”应溪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郑灼月,“此次我们乃是前去碧落岛修补万象真元阵的,若没有这些法器加持,恐怕难以完成宗门交代的任务。”
郑灼月轻笑:“行。”
她挑了几样最管用的丹药和灵气最充沛的法器,大方地将剩下的全部还给了应溪。
“劳烦你为我护法,若有异变,你可直接逃走,不必管我。”
说完不等应溪如何反应,郑灼月原地打坐,服下丹药,调动法器里的灵力开始修补自己破损的经脉和丹田。
淡红色的光环笼罩住郑灼月全身,应溪坐在一旁暗自咋舌,这女子,居然是上品火灵根资质,先前他昏迷前见到的人,应该就是她,没想到她竟然愿意拔刀相助,在此地守着他们,虽说拿走了他们不少法宝丹药……
瞧她气度不凡,想必修为不低,出身不差,兴许是某个大宗出门历练的弟子,恰巧遇上飞舟出事的他们。
应溪挠挠头,飞舟坠毁得不明不白,好在他并未受重伤,检查过其他师兄师姐的情况后,他稍稍松了口气,好在只是晕过去,不成大碍。
眼下是黑夜,月光不明,四周只有郑灼月身上浮现着淡淡的荧光,应溪从自己的百宝袋中摸出一枚夜光石,在四周摸索起来。
他如今不过筑基修为,还未辟谷。原本修补万象真元阵这样的事是论不上他的,跟随师兄姐出门,也不过是见见世面,帮忙打打下手。
想到师兄姐醒来之后可能会饿,他开始在附近寻找可以吃的东西。
好在是落在树林之中,若落于荒漠中,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沿路搜寻到好些野果,应溪听到不远处水流声,本想下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两条鱼,可还未靠近水流,耳畔忽然传来郑灼月的声音。
“别往前走了。”
应溪这才注意到,面前有一层灵力墙。
是阵法。
没想到此人居然能布下如此强大的阵法,看来他们这次当真是遇上了高人。
有了郑灼月的警告,应溪抓鱼的想法只得作罢,他又找了些柴火一并带回去,郑灼月仍然在打坐,他只好自己生好火,将师兄师姐们拉到火堆旁躺下,才坐下来将野果一个个擦干净。
擦完十个野果,应溪小心翼翼地问郑灼月:“我找了些果子,你要吃吗?”
郑灼月眼皮都不抬一下,嘴也不张,只用灵力传音:“多谢,但我已经辟谷。”
应溪点点头,原来是位早已辟谷的高人,看来修为当真远在他之上。
二人默默从黑夜坐到天亮。
拂晓之时,郑灼月面前的法器灵力耗尽,她也终于修补完自己的伤,并将修为提升至炼气九境。
离筑基,只差一步之遥。
郑灼月睁开眼,一旁的应溪昏昏欲睡,远处天已擦亮,一夜过去,那东西居然没有来吵她,就这么让她安安静静疗完伤。
郑灼月觉得不对劲。
原本静谧的树林忽然刮起风,郑灼月眯着眼,走上前拍醒应溪。
“醒醒。”
应溪迷迷糊糊醒来,见郑灼月一脸严肃,连忙起身:“怎的了道友?”
郑灼月抢过他怀里的野果,朝四面八方各扔了一个,力道不轻,直接打在昏迷中的玄水宗弟子身上,正中人中穴。
应溪大惊:“道友你……”
“闭嘴!”郑灼月厉声打断他,掌心灵火躁动,“想活命的话,就叫你的师兄师姐们赶紧清醒,离开此地,不然我可不会管你们是死是活。”
嘶鸣声逐渐逼近,应溪显然也意识到情况的严峻,赶忙上前将他们喊醒,喊他们快些离开地面。
醒来的玄水宗弟子也察觉到附近有异样,御剑飞至空中观察情况,严阵以待。
尚未学会御剑的应溪被就近的师兄一把捞上灵剑,他看着地上孤身一人的郑灼月,有些心急。
“道友,你不走吗?”
郑灼月原本想走,可当她默念御剑口诀时,才想起此时冰绡剑并不在她手里。
走是走不掉了,那便打吧。
“应溪!”
应溪一愣,没明白她为何知晓自己的名字。
还来不及问,便见地上的女子飞快结印,眉间火苗愈来愈亮,伴随着邪灵现世的咆哮和铺天盖地的邪气侵袭,女子的长发在狂风中飞舞,鲜红的发带衬得她鹅黄色的衣衫更加明亮。
她被邪灵淹没的前一刻,应溪听见她响亮又有力的声音传来。
“记住了,我叫,”
“郑灼月!”
瞬间火光漫天,晨光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