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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心梦

    六月的飞雪,落在肩头竟带着刺骨的凉。阿猛扶着浑身发软的我往回走,靴底碾过积了薄雪的山路,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我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嘴里只剩反复的呢喃:“好困……阿猛,我实在走不动了,就想躺会儿……”

    阿猛无奈地叹口气,把我往他身侧又扶紧了些:“撑住!马上就到你那小屋了,哪能在这雪地里睡?冻出个好歹来,有你受的。”他说着,还把自己半旧的外衫解下来,裹在我身上——那衣衫带着他身上的暖意,却压不住我从骨头里往外冒的困意。

    我没力气接话,只含糊地应着,视线已经开始发虚。恍惚间,总觉得身后有两道目光落在背上,那目光不冷不热,却让我莫名地心慌。可回头望去,只有漫天飞雪裹着空荡荡的山路,连个影子都没有。

    我没看见,在我们走后不久,不远处一处无人知晓的山崖后,李慕然缓缓现身。他身着墨色劲装,衣摆沾了些雪沫,却丝毫不显狼狈,指尖还捏着一片刚落下的雪花,雪花在他指腹间转瞬化水。他身旁立着一位白衣女修,蓝白配色的法衣在白雪中像融了半片天空——衣摆绣着淡银云纹,风一吹便轻轻晃,像真有云絮在衣上飘;领口与袖口缀着细润的青白玉扣,阳光透过雪粒落在玉上,映出细碎的光;料子是洗得极软的云缎,摸上去该是温温的,不张扬,却透着股子内敛的精致。

    女修的乌黑长发松松挽成飞天髻,只用一支素银簪子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截露在面纱外的下颌线莹白如凝脂。她面上覆着层浅蓝轻纱,纱质极薄,却偏偏遮住了大半容貌,只露出一双眸子——是柔和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瞳仁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亮得能映出崖边飞舞的雪片;睫毛纤长,垂落时在眼下投出极淡的阴影,眨眼间,竟让这冰冷的山崖多了几分柔意。

    李慕然侧身对着女修躬身,姿态恭敬,墨色衣袍随着动作轻垂:“师尊,您意下如何?方才那少年……”

    女修没看他,目光只定定追着我被阿猛搀扶着远去的背影,直到那两道身影缩成雪地里的两个小点,彻底消失在山路拐角。她唇瓣在面纱后动了动,语气里掺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惋惜,轻得像雪落:“可惜了。”

    李慕然抬头看了眼她的侧脸,见她眸中情绪淡得像雾,便没再追问,只静静立在一旁,陪着她看了会儿漫天飞雪。雪落在他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他却浑然不觉。

    终于挨回了我的小屋。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带着柴火味的冷气扑面而来——屋里太久没生火,四处都透着潮凉。阿猛把我扶到里屋那张发硬的木床边,我连鞋都没脱,一头栽倒在铺着粗布褥子的床上,脑袋刚沾到枕头,意识就像被潮水卷走,连阿猛后来怎么帮我盖的被子、什么时候走的,都没了印象,只瞬间昏昏睡去。

    这一觉睡得沉,竟做起了绵长的梦。

    梦里的我,不再是我,而是以一个女子的视角活着。

    最先入眼的是一片破败的村落,断壁残垣间长着半人高的草,风一吹,草叶沙沙响,像在哭。我——不对,是梦里的女子,正坐在一块断石上,双手抱着膝盖,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她脸上满是泪痕,头发散乱地贴在颊边,身上的粗布衣裙又脏又破,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指尖还沾着泥土和草屑。

    “呜呜……爹娘……你们在哪儿啊……”她哽咽着,声音又轻又哑,带着后怕,“咱们说好不分开的……怎么就走散了呢……昨天那伙乱兵追过来,我一慌神,转头就看不见你们了……”

    哭了不知多久,一双布鞋停在她面前。那鞋子是青布做的,鞋尖磨得有些发白,却刷得干净。女子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见身前站着个中年男子。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领口处缝着块补丁,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着,额前留着些碎发,遮住了一点眉眼。他脸上带着些风霜,眼角有细纹,眼神却很平和,没有半分恶意。他手里提着个旧布包袱,包袱角磨得发亮,看着像是常年在外奔波的人。

    “姑娘,别哭了。”中年男子蹲下身,声音放得很轻,怕吓着她似的,“我刚听见你哭,是跟家人走散了?”

    女子点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是……家里遭了难,粮被抢了,房子也烧了……我跟爹娘逃难,昨天遇上乱兵,一慌神就跟他们走散了……我找了他们一天一夜,问了好多人,都没找着……”她说着,肩膀抖得更厉害,“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中年男子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同病相怜的温和:“瞧在我也四处流浪的份上,你若信得过我,便跟着我吧。我要往南去,那边安稳些,路上帮你问问,说不定能找着你爹娘的踪迹。”

    女子愣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像是不敢相信:“真……真的吗?你愿意带我走?你不怕我是累赘吗?”

    “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中年男子站起身,伸手将她扶起来,他的手掌粗糙,却很稳,“你若不怕吃苦,现在就跟我走。天黑前得赶到前面的镇子,不然夜里更危险。”

    梦里的我,跟着女子一同点了头。她攥着中年男子的衣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跟着他踏上了往南的路。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跟着中年男子四处流浪。我们走过荒芜的山路,路边的荆棘刮破了衣裙也不在意;穿过热闹却陌生的城镇,看着街上往来的人,女子总会忍不住多望几眼,盼着能看见爹娘的身影。有时能在破庙里凑合一晚,中年男子会捡些柴火生火,让她烤烤冻僵的手;有时只能在树下挨到天亮,他会把包袱里的旧毯子盖在她身上,自己则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中年男子话不多,却总把干粮多分些给女子——他自己常啃着硬邦邦的窝头,却把里面夹着的一点咸菜都挑给她。夜里冷,还会把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女子渐渐不那么怕了,偶尔也会跟他说几句话,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只笑着说:“叫我陈先生就好,别问太多,我也是个没根的人。”

    这样走了大半年,穿过了大半个国家,某天在一个渡口,我们遇上了一队商队。那商队规模不大,十几辆马车,车身上盖着油布,几个伙计正忙着搬货,吆喝声此起彼伏。

    商队里有个少年,跟女子年岁相仿,穿着件月白色的锦袍,虽不是什么名贵料子,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领口绣着朵小小的兰花纹。他生得眉清目秀,皮肤是健康的浅米色,见了我们,放下手里的账本就主动上前打招呼,说话时嘴角总带着笑,谦和又有礼,没有半分公子哥的架子。

    “两位是要往南去?”少年打量了我们一眼,目光落在女子破旧的衣裙上,却没露半分嫌弃,只笑着说,“正好,我们商队也是往南走,去贩些丝绸。不如一同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这世道不太平,你们两个人,总归不安全。”

    陈先生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女子,见她眼里带着些期盼,便点了点头:“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们身无长物,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客气什么!”少年摆摆手,笑得豁达,“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我叫魏秋,你们叫我阿秋就好。”

    后来才知道,魏秋是商队首领的儿子,跟着父亲跑商已经两年了。他看着不像读过多少书的样子,说起话来没什么文绉绉的词,却格外通透——遇上雨天路滑,商队的车陷进泥里,他挽起袖子就去推,溅了一身泥也不在意;见了路边乞讨的老人,也会把自己的干粮递过去,还会跟老人说几句宽心话,让老人多保重身体。

    女子渐渐喜欢跟魏秋说话,有时会跟他讲自己家乡的事——家乡的春天有大片的油菜花,夏天能在河里摸鱼,秋天爹娘会带她去山上摘野果;有时会抱怨路上的苦,说脚磨起了水泡,说想家。魏秋总是认真听着,偶尔还会给她讲商队里的趣闻——比如哪个伙计上次买东西被坑了,比如上次在某个镇子遇上的趣事,逗得她笑出声。

    陈先生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只偶尔会对着两人的背影,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有次魏秋偷偷塞给女子一块糖,被陈先生撞见,他也只是咳了一声,转头去看别处,没拆穿他们的小秘密。

    走了三个多月,三人竟处出了深厚的情谊。某天夜里,在一处破庙里,篝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融融的。魏秋啃着窝头,突然放下手里的食物,眼神认真地说:“陈先生,姑娘,咱们三人萍水相逢,却能一路同行这么久,也是缘分。不如咱们义结金兰,以后就是兄妹,互相照应,如何?”

    这时,我忽然觉得身边似乎还有一道影子——那影子就坐在篝火另一侧,离我们不远,能感觉到他也在笑,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辨出个模糊的轮廓,连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有没有说话都记不清。就像一段被磨损的旧书纸,只留着“有这么个人”的痕迹,却没了半点具体信息。

    女子没察觉我的恍惚,眼睛一亮,立刻看向陈先生,眼里满是期待。陈先生放下手里的水囊,笑着点头:“好啊,我倒多了个妹妹,还有个弟弟,也算不亏。”他说这话时,目光似乎往篝火旁那道模糊影子的方向扫了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可我还是抓不住那道影子的细节。

    三人便在破庙里,对着一堆篝火,恭恭敬敬地拜了把子。陈先生年长,做了大哥;魏秋次之,是二哥;女子最小,成了三妹。拜完后,魏秋还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糖,分给两人:“这是我娘给我的,说是甜的,能让人开心。咱们今天认了兄妹,就当是庆祝了。”他递糖时,指尖似乎还往那道模糊影子的方向伸了伸,像是也递了什么,可我没看清。

    女子把糖含在嘴里,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眼眶都有些发热。

    自那以后,三人的关系更亲近了。魏秋看女子的眼神,渐渐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会在她累的时候,悄悄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让她擦汗;会在她饿的时候,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她,说自己不爱吃;会在夜里,跟她一起坐在篝火旁,讲自己以后想把商队做大,让爹娘过上好日子,还说以后要带她去看更美的地方。

    女子也渐渐懂了他的心意,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羞怯的笑意。有次魏秋帮她捡掉在地上的发簪,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都红了脸,慌忙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偷偷看对方。

    陈先生最先察觉,某天趁魏秋去打水,他拉着女子的手,轻声说:“阿秋这孩子,性子实诚,对你也是真心的。你若喜欢他,大哥支持你——你们都是好孩子,该有个好归宿。”

    女子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

    没过多久,好消息也来了——在一个小镇上,有个卖菜的老婆婆说见过女子的爹娘,说他们往东边去了,还问过她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三人立刻改道,又走了半个月,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村落里,找到了女子的爹娘。

    那时女子的爹娘正住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头发白了不少,看着比以前苍老了许多。见到女子,两人又哭又笑,抱着她不肯撒手。可重逢的喜悦,很快就被魏秋的出现泼了冷水。

    女子的爹一见到魏秋,脸色就沉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警惕:“你就是跟我女儿一路来的?你是做什么的?”

    “伯父,我叫魏秋,是个商人之子。”魏秋恭敬地回答,还递上了自己带的礼物——一小包点心和一块布料。

    可女子的爹不仅没接,反而猛地把礼物挥到地上,气得手都在抖:“商人之子?我女儿怎么能跟你在一起!我们家就是被商人算计,才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你这种人,眼里只有钱,哪懂什么情义?配不上我女儿!”

    女子急了,拉着爹的胳膊,眼眶通红:“爹!不是这样的!阿秋不是那样的人!他很好的,路上一直照顾我,还帮我找你们……”

    “好什么好!”女子的娘也在一旁帮腔,拉着女子的手就要往屋里走,“商人重利轻义,名声又不好,你跟了他,以后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我不同意!你必须跟他断了!”

    “我不!”女子梗着脖子,眼泪掉了下来,却倔强地看着爹娘,“我跟阿秋是真心相爱的,就算他是商人,我也愿意跟他在一起!你们不能逼我!”

    爹娘见她执意如此,气得跳脚,却也拦不住——女子这一路吃了太多苦,性子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娇弱的小姑娘了。后来,两人竟暗中在镇上散播谣言,说魏秋是“强抢民女”,把女子从他们身边抢走的,还说魏秋用了什么手段逼女子跟他走。

    魏秋听了这些谣言,只苦笑了下,没去辩解,只是拉着女子的手,眼神坚定地说:“让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用一辈子证明,我不会负你,也不会让你受半点苦。”

    女子摇摇头,紧紧握着他的手,眼泪却掉得更凶:“我不委屈,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他们说什么,我不在乎。”

    两人最终还是成了婚。婚礼办得很简单,只请了商队里的几个伙计和陈先生,在镇上的小客栈里摆了两桌酒。可新婚之夜,魏秋却红着眼眶,愧疚地告诉女子:“对不起,我没跟你说……我家里早年为我定过一门婚约,对方是邻县的商户之女,我爹说不能毁约,不然会坏了商家的名声……所以你……只能做妾。”

    女子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慌。可她看着魏秋愧疚的样子,又想起一路来他对自己的好,很快又擦干了眼泪。她伸手摸了摸魏秋的脸,轻声说:“我不怪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是妻是妾,我都不在乎。”

    魏秋抱着她,声音哽咽:“谢谢你……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婚后的日子,倒也算安稳。魏秋的正妻是个温和的女子,知道他们的事,也没为难女子,平日里还会跟她说话,分些首饰给她。魏秋更是把她宠在手心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她,出去跑商回来,总会带些小玩意儿给她——有时是一支好看的发簪,有时是一块别致的玉佩。

    时光一晃,三年过去了。魏秋的父亲年纪大了,把商队交给了他打理。魏秋有经商的天赋,把商队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从以前的小院子,搬到了镇上的大宅子。他的正妻早些年生了个儿子,是魏家的嫡长子,名叫魏明轩,如今已经两岁了,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魏秋没忘了陈先生。这三年里,他偶尔会打听陈先生的消息,知道陈先生一直在乡下教书,日子过得清苦。于是他亲自去乡下找陈先生,把他请到自家府中,诚恳地说:“大哥,明轩这孩子渐渐大了,该启蒙了。我知道你学识深,想请你留下来做他的教书先生,教他读书写字。你放心,府里不会亏待你,咱们也能像以前一样,常常见面说话。”

    陈先生看着他,又看了看躲在魏秋身后、怯生生抓着父亲衣角的魏明轩,笑着点了头:

    “好,那我就留下来,沾沾你的光,过几天安稳日子。”陈先生说着,伸手轻轻摸了摸魏明轩的头,小家伙倒不怕生,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还伸手扯了扯他长衫的衣角。

    自那以后,陈先生便在魏府住了下来。每日清晨,书房里总会传出他温和的教书声,魏明轩虽年幼,却被教得乖巧,跟着念“人之初,性本善”时,小奶音格外响亮。魏秋有空便会过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听着,偶尔还会拿起书册问陈先生几句,倒真像个认真求学的学生。

    女子也常来书房。她这时已怀了身孕,肚子微微隆起,穿着宽松的素色衣裙,行动慢了些,却更添了几分柔和。每次来,她都会端着刚沏好的热茶,先递给陈先生,再帮魏秋整理一下桌边的书册,轻声说:“大哥,阿秋,别累着,歇歇再教、再学。”

    陈先生接过茶,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温声道:“你怀着身孕,该多歇歇才是,不用总来忙活这些。”

    女子笑着摇头:“在家也没什么事做,过来看看你们,心里也踏实。”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有时候摸着这孩子,就想起以前跟大哥、阿秋一起流浪的日子,那时候哪敢想,能有现在这样的日子。”

    魏秋走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肩,看向陈先生,语气里满是感激:“若不是当年大哥带着她,又成全我们,哪有我们现在的日子。这孩子能来,也是托了大哥的福。”

    陈先生放下茶杯,眼里带着欣慰:“都是你们自己争气。你们过得好,我这做大哥的,比什么都高兴。”他顿了顿,又看向女子的肚子,笑道,“等这孩子出生了,我也一并教他读书,咱们魏家,以后也能出个知书达理的好儿郎。”

    女子闻言,眼睛一亮,拉着陈先生的手说:“那可太好了!大哥肯教,这孩子以后定有出息。到时候,还得请大哥多费心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平静又温馨。转眼到了陈先生的生辰,魏秋和女子早早便开始准备礼物。

    “大哥以前总说,好砚台能养字,他当年流浪时,丢了最喜欢的一块砚台,还可惜了好久。”女子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块锦布,细细擦拭着什么,“我跟阿秋寻了好久,才找到一块老坑的端砚,请工匠师傅劈开成了两半,打磨得光光滑滑的——这样一块给大哥,另一块……”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眼神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跟着她的思绪望去,又看到了那道模糊的影子——还是在破庙里的篝火旁,还是看不清脸,可这时能隐约感觉到,那影子手里似乎也握着一块类似砚台的东西,与眼前这两半砚台透着一样的质感。

    “另一块怎么了?”魏秋走过来,帮她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女子回过神,轻轻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么好的砚台,若当年咱们那位朋友还在,也该分他一块才是。”她说的“朋友”,正是那道模糊影子,可提起时,语气里满是熟悉,却又说不出更多细节,像隔着一层雾。

    魏秋也叹了口气:“是啊,若他还在,咱们四个如今也能凑在一起喝酒说话了。”他接过女子手里的砚台,小心翼翼地用锦盒装起来,“不过这半块,先给大哥,也算是咱们的心意。”

    生辰那天,魏府只摆了一桌小宴,就他们三人,还有在一旁玩耍的魏明轩。饭后,女子和魏秋把锦盒递到陈先生面前。

    “大哥,生辰快乐。”女子笑着说,“这是我跟阿秋给你准备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陈先生打开锦盒,看到里面那半块砚台时,眼睛一下子亮了——砚台呈深紫色,石质细腻,边缘打磨得圆润,虽只有一半,却能看出原砚的精致。他轻轻摸了摸砚台的纹路,语气里满是欢喜:“好砚台,真是块好砚台!你们有心了。”

    “大哥喜欢就好。”魏秋笑着说,“这砚台是劈开的,还有另一半,我们想着……以后留给孩子们,也算个念想。”他没提那道模糊影子,像是默契般,只把这份遗憾藏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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