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来临，给陈小苗上课的几位老师也得放个假，因此陈小苗从书山题海里暂时解脱。
算算日子，陈小苗来到21世纪已经一年多。
前阵子陆远还念叨，要不要纪念一周年，被陈小苗一句“肉麻”给否决。
在她看来，日子得往下过，不能往回看。
今天是国庆第二天，陆远一大早被吕磊喊走，说是有点急事。
陈小苗一个人在家，刚把数学卷子铺开，门铃就响了。
是宋佳。
有段日子没见，宋佳整个人瞧着都颓了，眼底挂着两团青黑，精神头比熬夜苦读的陈小苗还差。
陈小苗将人请进屋：“宋佳姐，恁咋来了？”
“快吃不起饭哩，来找你蹭一顿。”
宋佳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一屁股陷进沙发。
陈小苗只当宋佳是玩笑话，也没往心里去。
“恁是不是有啥难事哩？”
“难事倒是没有，就是被工作烦的。”
“啥工作恁累人？”
“律师呗，不然我还能干嘛。”
宋佳翻一白眼。
陈小苗挨着她坐下，好奇问：“宋佳姐，现在的讼……不对，现在的律师都是咋干活的？”
“你想知道？”
“嗯嗯嗯。”
“走！”
宋佳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拽起陈小苗胳膊往外拖。
“干啥去哩？”
“带你去见识见识！”
宋佳先是回了一趟自己家，换下休闲装，换上笔挺的黑色西装套裙，头发利落挽起。
然后将一迭文件和一只半旧的帆布书包塞进陈小苗怀里。
“文件捧着，书包背好。”
陈小苗手忙脚乱地接过来。
宋佳又伸出手，拍拍陈小苗身上卫衣，顺便扶正她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满意地点点头。
“嗯，确实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嘿嘿……俺像大学生？”
“没错，清澈又愚蠢！”
“……”
“等会儿到地方，你啥也别说，啥也别问，要是有人跟你搭话，你就说是我的实习助理，听见没？”
“中。”
陈小苗懵懵懂懂地点头。
国庆期间的江城，车流量大得吓人。
陈小苗开车堵在路上，走走停停快一个钟头，才抵达宋佳给的导航地址。
两人走进一家名叫“幻梦阁”的二次元COS服装定制店。
店里挂满了各式各样华丽又古怪的衣裳，五颜六色的假发套子摆了一墙，角落里还堆着各种夸张的道具，什么一人多高的长刀，缀满宝石的法杖，看得陈小苗眼花缭乱。
一个穿着JK，画着精致妆容的年轻女孩迎上来，她就是联系宋佳的委托人，这家店的老板，小A。
“宋律，不是明天见面吗？”
“正好我今天有空，说说吧，什么情况。”
小A引导宋佳坐下，开始倒苦水。
“那几个网红！叫什么‘软软冰’、‘兔兔酱’的，之前在我这儿定了三套精灵女王的衣服，说要去漫展出片。
手工费加材料费，我熬了好几个通宵才赶出来的！
结果尾款拖着不给，前两天直接把衣服给我退回来，还说我做的质量不行，有瑕疵！”
宋佳拿出纸笔，表情严肃。
“衣服退回来的时候，是什么状况？”
“什么状况？又脏又破！”
小A一拍大腿，气得声音哆嗦：“裙摆上全是泥，还有被烟头烫的洞！最可气的是那个软软冰，她还倒打一耙，在微博上挂我，说我店是黑店，衣服穿一次就坏，害得我这两天收了一堆差评！”
“你先别激动。”宋佳安抚道：“我们一件一件来。首先，她们欠你多少尾款？”
“陆陆续续十几套衣服，一共两万三千块！”
“好的。”宋佳点点头，继续问：“她们说衣服质量不行，具体是哪里不行？有拍照或者录视频存证吗？”
“存证？我存什么证啊！”
小A继续喋喋不休念叨：“宋律我跟你说，那个软软冰，她自己腰粗屁股大，穿啥都像水桶，还怪我版型不好，最后把裙子撑爆！
还有那个兔兔酱，看着人模狗样的，私底下玩得可花呢，圈子里谁不知道她……”
“停！”
宋佳忍无可忍，用笔敲敲桌子：“说重点，关于案子的事！”
小A讪讪笑笑：“哦哦……重点，重点是她们不给钱还毁我衣服，骂我黑店！”
宋佳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拿出手机：“行，我先跟对方沟通一下，你把那个软软冰的电话给我。”
电话拨通，宋佳按下免提。
“喂？哪位？”
“你好，我是‘幻梦阁’委托的律师，我姓宋。关于尾款和赔偿问题，想跟你沟通一下。”
“我这里信号不好……喂？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随着一阵刺啦刺啦的杂音，然后“嘟”的一声被挂断。
宋佳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
“行吧，看来只能走法律程序，你跟她们交易的收据、合同，都带了吗？”
“合同？”小A一脸茫然：“我小本生意，起草那玩意干吗，而且朋友介绍的，又是百万粉丝网红，我以为信得过……”
宋佳嘴角抽动：“那微信聊天记录呢？关于价格、交货时间、付款方式的约定，总有吧？”
小A的表情无辜：“有一点点。”
“一点点是什么意思？”
“我们基本都是打微信电话聊的。”
宋佳彻底没脾气。
她把笔往桌上一丢，靠在椅背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没合同，没收据，没聊天记录。
这官司怎么打？
缓上半天，宋佳才重新坐直，挤出职业微笑：“那……你看，咱们今天的首次咨询也差不多了，这个咨询费。”
“啊，咨询费？”
小A一脸为难：“宋律，你看我钱这不是还没要回来嘛，手头实在有点紧。”
她眼珠子一转，热情地站起身，拉着宋佳在店里转悠。
“要不这样，宋律！那谁给我介绍你时，说你大学也混二次元……你看上哪件，随便拿！”
她指向墙角一套红黑相间的COS服，殷勤地推荐。
“你看那套远坂凛的，跟你气质特别搭！绝对合适！”
……
从裁缝店出来，宋佳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陈小苗开着车，七拐八拐，最终在某老式居民区一扇锈迹斑斑的卷闸门前停下，从包里摸出钥匙，“哗啦”一声，把门拉了上去。
屋里光线昏暗，陈设简单得可怜。
两张掉漆的办公桌，几把椅子，墙角堆满卷宗。
一个四十好几的男人正趴在桌上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
“周扒皮！起床了！”
宋佳走过去，一巴掌拍在桌上。
男人被惊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抬起头。
“干嘛……吵什么吵……”他打着哈欠，扶扶眼镜：“咨询费收到了？”
宋佳把手里的帆布包往他桌上一丢：“有套远坂凛的COS服，你要不要试试？”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又趴了回去：“那你吵醒我干嘛，咱们所今天又没开张。”
“喏。”
宋佳把刚才那迭关于网红欠款的资料丢到他面前：“我大学学长给我介绍的新案子，你想想办法。
要是能把钱追回来，这个月的房租还能有着落。”
男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拿起资料翻看，然后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起身离开律所。
“我出去一趟，找找路子。”
等男人走后，陈小苗才凑到宋佳身边，小声问：“佳佳姐，恁咋找了个这种地方上班哩？”
“不然呢？”
宋佳自嘲地笑笑，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去那些大律所，都得从助理熬起，端茶倒水，复印文件，一熬就是好几年。
我在首都已经给人家当过一年助理律师，早就受够了。”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
“只有这儿，我才能上来就自己办案子。”
“可……可这瞅着，也不像有客户上门的地方啊？”
陈小苗环顾四周，这犄角旮旯别说客户，耗子来了都得含着眼泪走。
“这不是有了吗！”
宋佳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小苗，像狼瞅见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