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磊吕鑫两兄弟,吕鑫前几年还在里头蹲着,不可能有个五岁大的女儿。
而吕磊的妻儿陆远在黄崖村见过,儿子今年刚上高中。
所以白静和吕磊的关系不言而喻。
陆远也没想到,自己让吕磊派个信得过的,他直接让自己情人带着女儿搬来江城。
不过这终究是吕磊的私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远也懒得瞎琢磨。
只要白静能安安分分教好陈小苗,别的事他一概不管。
回到家,书房里传出一阵模模糊糊的念叨声。
陆远换了鞋,轻手轻脚来到书房门口。
陈小苗正戴着的耳机,对着电脑屏幕,一板一眼地跟读。
“俺……俺婆……Apple……”
“不……拿……拿……Banana……”
那一口地道的“荷兰”英文,调调拐得九曲十八弯,听得陆远差点没绷住。
陈小苗念得正起劲,压根没发现身后多了个人。
“贼死……椅子……呃……不渴……This is a book.”
“噗嗤——”
陆远终究是没忍住,一声闷笑漏了出来。
陈小苗吓得一激灵,猛地摘下耳机回头,正对上陆远憋笑憋得通红的脸。
姑娘又羞又恼:“恁笑啥哩,有啥好笑的!”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三两步冲到陆远跟前,攥着小粉拳对着他胸口就是“邦邦”两下。
力道轻飘飘的,跟猫爪子挠痒痒没啥两样。
“不许笑!”
“没笑,真没笑。”
陆远举起双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就是嗓子有点痒,没忍住,咳嗽两声。”
“俺信恁个鬼!”
陈小苗狠狠瞪他一眼,气鼓鼓地跺了跺脚,转身坐回椅子上,又把耳机给戴了回去。
可一抬眼,就瞅见陆远肩膀一耸一耸的,那张脸憋得通红,眼看就要憋出内伤。
刚酝酿好的学习情绪,瞬间跑得一干二净。
“恁……恁就是欺负人!”
陈小苗“啪”地一下把平板推开:“白老师都说哩,学习最怕的就是打击积极性!恁老是笑话俺,俺往后还咋学嘛!”
陆远一看姑娘这是要炸毛,赶紧收了笑,好声好气地哄着。
“我的错我的错,今天晚饭我来,你想吃什么?”
一听这话,陈小苗扭过头,狐疑地打量陆远。
“恁会做饭?”
“不会。”
陆远回答得理直气壮。
“但我会点外卖。”
陈小苗听得直翻白眼,起身走向厨房,一边走一边系上围裙:“还是俺来做吧,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陆远跟在她身后,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熟练地淘米洗菜。
“以后你安心学习,家务活儿就别干了。”陆远提议:“我请个钟点工。”
“那咋中!”
陈小苗手上的动作麻利:“请人不要钱哩?俺自个儿动动手的事儿,有啥累的。再说了,念书是念书,过日子是过日子,不能混一块儿。”
陆远继续问:“今天白老师教的,你都听得懂?”
“差不多。”
陈小苗手上不停:“就是那个洋文,跟天书似的,念起来舌头捋不直……总之白老师说俺底子薄,得慢慢来,不能急。”
白静是个极好的老师,她并没有强硬灌输枯燥的理论知识,而是旁征博引,总能用陈小苗能理解的方式,把复杂的概念讲得通俗易懂。
陈小苗也是个好学生,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汲取着知识的养分。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单词、记公式,白天上完课,晚上睡前还得背一背。
那股子劲头,陆远瞧着都有点心疼。
这天下午,白静给陈小苗上完课,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静姐,恁喝口水再走吧。”
陈小苗端着杯刚泡好的花茶递过去。
“谢谢。”
白静接过茶杯,神态显得有点疲惫。
陈小苗心思细,早就瞧出白静最近几天精神不大好,便试探着问:“静姐,是不是俺太笨,让恁为难哩?瞅着恁这几天都没咋笑过。”
白静闻言一怔,随即勉强笑笑:“没什么,可能是我最近没休息好。”
她嘴上说着没事,可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眸里,却藏着化不开的愁绪。
陈小苗也不好再追问,只道:“那恁可得好好歇歇,不来上课也没事,身子要紧。”
白静压下心底烦躁,看着陈小苗那张不施粉黛、干净澄澈的脸,心头微动,忽问道:“小苗,你和陆先生在一起多久了?”
“嗯……快一年哩。”
“他有说过,什么时候娶你吗?”
“娶俺?”
陈小苗摇摇头,老老实实答:“没说过哩,他说俺俩是搭伙过日子,俺觉着挺好的。”
她自个儿的命数,她心里清楚。
自己能安安稳稳地待在陆远身边,不给男人招来祸事,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哪还敢奢求啥名分。
可这话落在白静耳朵里,却完全变了个味儿。
搭伙过日子?
白静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看向陈小苗的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同情,怜悯,以及感同身受的苦涩。
忽得,白静手机突兀地响起。
“喂,王老师……”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白静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好,好,我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我马上过去。”
等白静挂断电话,陈小苗立马上前关切询问。
“静姐,出啥事哩?”
“我女儿在幼儿园又惹祸了。”
白静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神态疲惫不堪:“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俺送恁去吧!”
“麻烦你了。”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陈小苗换挡、打灯、并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瞧着比许多开了几年车的老司机还要利索。
“小苗,你车开得真好。”
白静坐在副驾驶,心里焦躁稍稍平复,由衷地开口夸赞:“真羡慕你们会开车的,我当初考了好几回都没过,干脆就放弃了。”
“嘿嘿。”
陈小苗不好意憨笑两声:“人各有所长嘛,静姐恁学问好,脑子灵光,俺就只会这点笨功夫。”
二人短暂寒暄过后,车子抵达一所装潢气派的国际幼儿园。
陈小苗将车停稳,白静立刻推门下车。
“王老师,实在对不起。”
“嘉欣妈妈,你可算来了。”
王老师一脸无奈,将吕嘉欣交到白静手中。
“是这样的,嘉欣妈妈。”
王老师叹口气,尽量委婉道:“我们园方商量了一下,觉得吕嘉欣小朋友……可能真的不太适应我们这里的环境。
您看……要不另外给她找个幼儿园,费用我们会全额退还。”
直白不过的劝退。
白静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了解,这段日子,给你们老师们添麻烦了。”
她没有争辩,也没有恼火,平静地接受结果,然后牵起女儿转身走向汽车。
回到车上,白静盯着自个儿女儿,语气严肃:“吕嘉欣,你跟妈妈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吕嘉欣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转,瞧着机灵得很。
她一点也不怕自家老妈,反而理直气壮地挺起小胸脯:“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白静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们怎么欺负你?”
“他们都是势利眼!”
吕嘉欣撇撇嘴,一脸不屑:“笑话我放学没有豪车司机接送,说我们家是打肿脸充胖子的穷鬼。”
“所以你就把芥末挤到他们喝的牛奶里?”
“对啊,谁让他们嘴那么臭!”
小姑娘说得振振有词,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错。
白静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吕磊给自己女儿安排的,自然是高档幼儿园。
可哪能想到,现在幼儿园里都有这种歪风邪气。
孩子能懂什么势利?还不是家里大人教的。
忽得,吕嘉欣目光转向驾驶座的陈小苗,见对方穿着普通运动服,一双帆布鞋洗得发旧,于是奶声奶气问。
“妈妈,这是爸爸给我们请的司机姐姐吗,以后是不是就有专车接我放学啦?”
白静脸色煞白,呵斥道:“嘉欣!不许胡说八道,快给姐姐道歉!”
吕嘉欣被母亲严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
她虽然年纪小,但人机灵得很,立马意识到眼前开车的女司机,绝对是她妈妈得罪不起的人物。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扒着前排的座椅,凑到陈小苗耳畔,声音奶甜奶甜的。
“姐姐你好,我叫吕嘉欣,你叫什么名字啊,你长得真好看,像动画片里的仙女!”
“恁好啊,俺叫陈小苗!”
吕嘉欣一听陈小苗口音,眼睛倏地一亮。
“姐姐,恁说话的调调,跟俺大伯一样诶!”
她有模有样地学起陈小苗的口音,捏着嗓子道:“俺大伯教过俺,恁看俺学得中不中?”
陈小苗被逗得“噗嗤”笑出声来。
一旁白静满心无奈:“小苗,让你见笑了,这孩子被惯坏了。”
“没事没事。”
陈小苗丝毫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小姑娘机灵又有趣,跟个小大人似的,还挺讨喜哩。
送完白静母女,陈小苗开车到家,陆远也刚从学校回来。
“跑哪儿去了。”
“送白老师和她闺女去哩。”
陈小苗换好鞋,走到陆远身边,把今天去幼儿园的事说上一遍。
“吕嘉欣是吕磊叔的女儿,也算咱们自家人。”
陆远往旁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陈小苗坐下:“往后白静要是忙不过来,你干脆让她把孩子领咱家来,让二百五陪着她闹腾。”
“啥!?”
陈小苗闻言一惊,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她可是亲眼见过吕磊的老婆孩子的,那白静她……
“俺晓得嘞。”
没一会,陈小苗反应过来,点点头。
过去她还琢磨二奶怎么当呢。
没想到,今儿个,竟让她见着个活生生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