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很重要。
对于裴惊絮来说,除了裴怀风以外,这世间对她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这条命了。
但是此时,黑云压城,兵临城下,裴惊絮分明担心害怕,却并没有想要逃走的意图。
——容谏雪还在城门之上。
深吸一口气,裴惊絮笑着看向裴怀风:“我相信他。”
容谏雪说不会有事,那就绝不会有事。
裴怀风闻言,认真地凝视着面前的裴惊絮。
许久,他抿唇一笑:“阿姐,你变得不一样了。”
裴惊絮眨眨眼:“哪里不一样。”
裴怀风沉思片刻,认真描述道:“阿姐是经商天才,你向来会权衡利弊,知道什么能舍弃,什么要紧握在手中。”
“就像你从前对我说的,这世上能值得你用命去衡量,去争取的东西太少了。”
“阿姐的心中有一杆秤,一边放着自己的性命,另一边能够压过阿姐性命的,很少很少。”
裴怀风认真地看向裴惊絮:“阿姐,容谏雪会比你的性命更重要吗?”
裴惊絮眸光晃动。
她还是不知道。
正如裴怀风问她的那句“喜欢容谏雪”吗,这个问题的答案,裴惊絮也不知道。
而且,即便裴惊絮最喜欢容玄舟的那几年,也不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性命。
她不相信这些。
而如今,裴怀风这样问她,裴惊絮张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裴怀风看着裴惊絮,半晌,也只是笑着:“我陪着阿姐。”
从愣神中反应过来,裴惊絮微微皱眉,看上去有些为难:“小风,你要不还是……”
“阿姐,”裴怀风打断了裴惊絮的话,“你不愿再舍弃容谏雪,也不要再舍弃我了。”
裴惊絮苦笑,她扶上裴怀风的手臂:“你从牢狱中死里逃生,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遭遇这些了。”
裴怀风认真道:“可是阿姐,有你在的地方,我就什么都不怕。”
裴惊絮猜测,白疏桐应当已经将用在裴怀风身上的积分全部收回了。
她很担心,裴怀风之后会因此遇到什么事,重新步入之前的剧情轨迹,陷入死亡。
想到这里,裴惊絮的眼神冷沉几分。
——白疏桐必须死。
白疏桐不死,小风永远都不会安全。
想到这里,裴惊絮不觉紧了紧手上的力道。
她的手仍是放在裴怀风的手臂上,下一秒就听到裴怀风倒吸一口凉气,眉头也紧紧皱起。
裴惊絮愣了一下,抬眸看向裴怀风:“小风,你怎么了?”
裴怀风牵着裴惊絮的手,唇色苍白,却是摇了摇头:“没事阿姐。”
莫名的,裴惊絮想起那时,容谏雪对她说过的话。
【改日,你去看看裴怀风的手臂。】
当时裴惊絮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看向面前脸色苍白的裴怀风,如同福至心灵般,裴惊絮一把抓过裴怀风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掀他的衣袖!
“阿姐!”裴怀风反应过来,急忙扯住她的手,脸上的笑意勉强,“这是做什么?”
裴惊絮皱眉,却并不解释什么,甩开裴怀风的手,终于将那衣袖掀了上去!
“嗡——”
耳边一阵嗡鸣声响起,裴惊絮被面前的场面吓了一跳,瞳孔剧烈收缩,抓着裴怀风的指骨根根收紧。
血肉模糊。
裴怀风的手臂上,有无数利器划伤的血痕,每一道都仿佛深可见骨,血色一片。
伤口深深浅浅,一层叠着一层,有的尚未愈合,有的只剩下一条疤痕,但更多的,是还未结痂的血痕,将整个手臂划得迷糊一片。
裴怀风微微蹙眉,小心翼翼地去查看裴惊絮的神色。
裴惊絮抓着裴怀风的手在发颤。
她的唇在打颤,却一把抓过他另一只手,也将衣袖掀了上去!
仍是血肉模糊。
裴惊絮慢半拍地抬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就连声音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裴怀风,这是怎么回事……”
裴怀风脸色苍白,却是温柔地垂眸看向裴惊絮,乖巧又温顺。
“阿姐,只是不小心……”
“你胡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裴惊絮皱眉看他,“裴怀风,说实话!”
她真的动了怒。
裴怀风眸光晃动。
许久,他抿唇笑笑:“阿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深吸一口气,裴怀风看向她,眉眼中带着几分乖顺与痛色:“从见到你之后,我心中就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讨好白疏桐。”
裴惊絮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裴怀风的眼中闪过几分痛苦,却又十分熟练地压下,只是乖巧又温和地看着裴惊絮。
“可是阿姐,白疏桐不重要,你才重要。”
“我无数次告诉自己,我不会伤害你,可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总是跟我作对。”
“所以,我只能这样。”
裴怀风垂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深深浅浅的疤痕:“我只要听到那个声音,就会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一刀。”
“时间久了,我就会厌恶排斥那个声音了,”裴怀风认真地看着裴惊絮,“阿姐,你别怕,我已经学会怎么控制它了。”
裴惊絮愣怔地看着他:“所以,当初你在庐州跟白疏桐传递信件……”
裴怀风点点头:“是白疏桐找到我的,用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我监视你,必要时候会派刺客杀了你。”
说到这里,裴怀风略略无奈地笑笑:“阿姐,那段时间,是我的念头反抗最激烈的时候。”
“有时我一天在手臂上划上五六刀,那个念头还是会存在,像是梦魇一样缠着我,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甚至、甚至在最无法控制的时候,真的写下了一封监视你的信,为了保证我不会寄出去,那一天,我甚至想要砍断我的手。”
所以裴怀风那些时日借口在私塾忙碌,很少回家。
见裴惊絮愈发猩红的眼尾,裴怀风急忙道:“不过阿姐,幸好,容谏雪找到了我。”
“他似乎知道我心中矛盾的念头,所以他与我联手,吩咐我可以写一些无关紧要的监视寄给白疏桐。”
这样一来,那个疯狂的念头总算消停了些日子。
而容谏雪将计就计,利用白疏桐从裴怀风那里知道的那些消息,提前布下陷阱,抓住了沈淮尘余党以及藏身在京城中的她。
裴惊絮眼睫轻颤,眼泪大颗大颗掉落:“裴怀风,疼不疼啊……”
裴怀风笑得张扬无谓:“不疼的阿姐,如今那个念头已经无法操控我了,每次升起这种念头,我都会给自己划一刀,久而久之,它就不敢了。”
是他开始下意识的排斥了。
如同形成了习惯一般,裴怀风将那个念头与疼痛联系在了一起,所以那些念头便不敢再作祟了。
“阿姐,”裴怀风笑意乖顺,“小风长大了。”
“我说过,我可以保护阿姐,不给阿姐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