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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争执

    堂内血气未散,钱大海的尸身尚温,兀自躺在那一片狼藉之中。

    客栈里的住客见外头安静了,有些大胆的稍微探出头,只瞧一楼大堂死了人,随处可见恐怖的血肉,吓得又赶紧缩了回去。

    陆沉渊缓缓直起身子,低头望着钱大海那死不瞑目的面容,胸中五味杂陈,实是说不出的滋味。

    此时,上官楚辞已自二楼款款行下,她身后韩凛等人亦是收了兵刃,个个神情肃然。

    上官楚辞行至近前,瞧着陆沉渊,一双明眸之中,满是激赏之色,笑道:

    “陆兄当真是深藏不露,竟能于电光石火间,破了这明神境掌灯人的道殒之势。此等胆识,此等决断,楚辞佩服。”

    她身侧那性子火爆的夏侯磐亦是心悦诚服,抱拳附和道:

    “不错!陆兄弟,你方才那一刀,当真是闻所未闻,神乎其技!若非你出手,等那钱大海彻底道殒,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其他几位护卫也纷纷向陆沉渊投以或是好奇或是敬畏的目光。

    他们不知道这少年是如何做到的,却知道他在方才做成了一件连观澜境的沈归舟也做不成的大事。

    然而陆沉渊却恍若未闻,并不理会这番称赞。

    他缓缓抬起头,一双眸子只平静望向上官楚辞,一字一顿地问道:

    “钱大海的局,是你设的?”

    此言一出,周遭空气霎时为之一凝。

    夏侯磐等人的脸上,那份激赏与喜悦登时僵住,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还是韩凛应变得快,他发现沈归舟第一时间不见了人影,又瞧出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当即对身旁几人使了个眼色,沉声道:

    “此间事了,妖人虽诛,或有余党。你我且去搜查一番,看看这钱大海是否还留下了什么线索。”

    说罢,便领着众人,识趣地退向客栈各处,将这大堂中央,留给了这少年与那白衣公子。

    上官楚辞听陆沉渊这般问话,已知他来者不善,情知沈归舟一语成谶,心中不由一叹。

    她轻咳一声,手中白玉折扇轻轻一合,倒也坦荡,颔首道:

    “是。”

    她见陆沉渊听了这话,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沉了下去,仿佛罩上了一层寒霜。

    上官楚辞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

    “陆兄,你听我解释。这钱大海乃是浊流邪教在此地的舵主,这些时日客栈中无故失踪的行商,皆是他下的毒手。”

    “其最终目标,更是你。为了剪除我这边的羽翼,他甚至在酒菜之中下了剧毒,欲将韩凛他们一网打尽……”

    “所以呢?”

    陆沉渊冷冷地打断了她,

    “你算到他会动手,算到他会下毒,算到他会自投罗网。那你有没有算到,我曾把他当成过一位长辈?”

    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如剑,直刺上官楚辞心底:

    “钱大海恶事做尽,你倒是行侠仗义了,可我陆沉渊呢?”

    “我是不是也是你为了达成目的,可以随时舍弃、可以任意利用的一颗棋子?”

    陆沉渊情不自禁的想起那日,对方轻描淡写间便定下让那恶霸地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计,只觉得愈发心寒失望:

    “上官楚辞,我今日算是看清楚了。你这等人,心中只有算计,只有得失,为了达成你的目的,当真是可以不择手段!”

    这一番话,字字诛心。

    上官楚辞只觉心头宛如被重重一击。

    那双总是流露着戏谑与从容的明眸里竟是腾起一片水雾。

    一股莫大的委屈与气恼涌上心头,上官楚辞紧紧盯着陆沉渊,说道:

    “客栈那么多人无辜惨死,都与这钱大海脱不开干系,我便是设局杀他,又怎么样?我便是为民除害,不择手段,又如何?”

    她眼中水光闪动,贝齿轻咬下唇,一字一顿地反问道:

    “你陆沉渊,是我什么人?我又为何,非要在意你的感受?!”

    话音落下,整个客栈静得落针可闻。

    陆沉渊闻言,身子一震,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瞧着她那双泛红的眼,心中那份怒气,竟是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大半,只余下一片空落落的茫然。

    上官楚辞话一出口,便已自悔。

    她知自己言语太重,伤了眼前这少年的心。

    可那份骄傲,却让她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软话来。

    两人便这般僵持着,一个垂头不语,一个别过脸去,谁也不肯先看对方一眼。

    终究,还是上官楚辞先败下阵来。

    她幽幽一叹,那份凌人的气势尽数散去,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懊恼与疲惫:

    “对不住……方才,是我话说重了。”

    她顿了一顿,才缓缓续道:

    “其实……我本是打算,将全盘计较,都与你细细分说的。只是……今日我要寻你之时,你却已不在客栈了。”

    陆沉渊听得此言,心头一跳。

    他想起自己今日确实是独自外出,跟踪那几个邪修去了。

    等到他归来之时,此间已是这般光景。

    不知为何,他相信对方并没有欺骗自己,而是自己真的恰好错过了。

    一念至此,陆沉渊只觉脸上微微发烫,心中又悔又愧,暗道自己方才那番言语,确是太过偏激了。

    可少年人脸皮薄,那句“是在下的不是”,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便在他这般进退两难之际,却忽听得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他愕然抬头,只见上官楚辞不知何时已转过头来,正自瞧着他,那双泛红的眸子里,竟是多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你笑什么?”陆沉渊疑惑道。

    上官楚辞将那白玉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悠悠然道:

    “我笑,方才在那钱大海与我之间,你最终还是选了信我。”

    “钱掌柜平日待你,也算不薄,你却在他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了出来。这份信任,我很满意。”

    陆沉渊被她一语道破心事,登时面红耳赤,嘴上却兀自强辩道:

    “谁……谁信你了?我不过是……瞧出他身上邪气太重,不是好人罢了!”

    上官楚辞见状眸里的笑意却更浓了几分,只听她故作一声轻叹,道:

    “陆兄,你有所不知,傲娇早便退环境啦。”

    陆沉渊眉头一皱,却想不到对方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词语:

    “傲娇?那是什么?”

    上官楚辞微微一笑,却不回答,只是望向摆在柜台前面的那尊花瓶,说道:

    “钱大海方才不是将花瓶的秘密托付于你了,相比这些不重要的事情,还是这个秘密更要紧吧?”

    “其实那花瓶我便查探过,里面空无一物,原来只道是普通花瓶,没想到真的另有玄机。”

    陆沉渊闻言也忍不住望向花瓶。

    却没想到上官楚辞原来已经查过一轮,不过转念一想,以上官楚辞的作风,虽是意料之外,可也在情理之中。

    他微微点头,正色道:“楚公子所言极是,我也想知道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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