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锋大军的行进。
如同一条吞噬天地的黑色巨龙。
绵延数十里的钢铁洪流。
经过十数日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与大乾对峙的最前线——颍川。
大军的脚步停下。
斥候如飞鸟般散出,又迅速归来。
“报——!”
“前方十里,发现大乾营寨!连营百里,与我军旧寨隔河相望!”
赵锋立马于高坡之上,举起千里镜。
镜筒的另一端,大乾的旗帜猎猎。
无数营帐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穴,盘踞在颍水对岸。
而在两军对垒的广阔平原上,景象却有些奇异。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战鼓雷鸣。
有的,只是无数弯着腰的身影。
大楚的士兵在河的南岸开垦荒地,大乾的士卒在河的北岸引水灌溉。
双方都在屯田,练兵。
长达一年的对峙,已经将这片昔日的战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军垦农场。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诡异的平静之下,是足以倾覆天下的恐怖暗流。
“安营。”
赵锋放下千里镜,声音平淡。
命令下达,十万大军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
一座座营帐拔地而起,拒马、壕沟、箭塔。
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中军王帐之内。
巨大的沙盘已经摆好,颍水两岸的地形纤毫毕现。
赵锋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点在了对岸那座最为雄伟的帅帐模型上。
“来人。”
一名亲卫立刻上前。
“笔墨。”
亲卫迅速取来笔墨纸砚。
赵锋提笔,蘸墨,只在白绢上写下寥寥数字。
他将写好的白绢卷起,递给亲卫。
“派一名使者,将此信,送给对岸的韩破虏将军。”
“遵命!”
……
颍水北岸,大乾中军帅帐。
气氛凝重如铁。
韩破虏一身白甲,端坐于主位之上。
他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卷刚刚送到的白绢。
帐下,十数名大乾将领,神情各异。
“将军!万万不可!”
一名络腮胡将领激动地站了出来:“赵锋此人,奸诈无比!这定是鸿门宴!他想赚您入营,而后加害!”
“没错!”
另一名将领附和道:“如今我军与他势均力敌,他不敢轻举妄动。此举,分明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杀了您,我大乾军心必乱!”
“将军,请三思啊!”
劝阻之声,此起彼伏。
韩破虏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将那卷白绢缓缓展开。
上面只有一句话。
“邀将军帐内一叙。——大楚赵承钧。”
字迹张扬,笔锋锐利,一如其人。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韩破虏的脸上。
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情绪。
许久。
韩破虏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羞辱。”
他吐出两个字。
众将不解。
韩破虏站起身,走到帅帐门口。
掀开帘子,望向对岸那座刚刚拔地而起的雄城。
“两年前,江上,我遣人送信,邀他船上一见。”
“一年前,大战之前,家父邀他两军阵前一唔。”
韩破虏的声音,平静地在帐内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众将的心头。
“如今,攻守易型了。”
他回过身,目光扫过帐内所有人。
“他主动邀我,就是要告诉我,这天下,这战局,已经由他说了算。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与我大乾平起平坐的对手,而是高高在上的主宰。”
“他是在问我,韩破虏,你服,还是不服。”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络腮胡将领咬着牙,再次开口:“将军!既然是羞辱,我等更不能让您孤身犯险!”
“有何不敢?”
韩破虏反问,声音陡然提高。
他一步步走回主位,目光如刀。
“他赵锋若想堂堂正正地坐拥这天下,就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杀我。他要的,是在万军阵中,堂堂正正地击败我,击败我身后的整个大乾!”
“他要的,是让我韩破虏,心服口服!”
韩破虏的眼中,燃起一团烈火。
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也是被压制已久的战意。
他猛地一挥手。
“备马!”
两个字,斩钉截铁。
再无人敢劝。
片刻之后。
在大乾数十万将士的注视下。
一道白色的身影,单人独骑,没有带任何护卫。
缓缓驰出大营,向着横跨颍水的浮桥而去。
风,吹动他白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就这样,孤身一人,踏入了敌人的疆域。
楚军的边境哨卡,没有阻拦。
当韩破虏的身影出现在南岸的土地上时,两骑早已等候在那里。
为首的两人,正是大楚军中威名赫赫的虎将。
张豹,李虎。
“韩将军,我家大王,恭候多时了。”
张豹咧开嘴。
露出一个算不上友善的笑容。
李虎则在一旁。
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大乾军神。
韩破虏面无表情,只是轻轻一夹马腹。
“带路。”
张豹与李虎对视一眼,调转马头。
一左一右,将韩破虏夹在中间,向着中军王帐的方向行去。
通往王帐的道路,早已清空。
道路两侧,每隔三步,便站着一名大楚士兵。
这些士兵,与寻常士卒截然不同。
他们每一个人的身高。
都超过了八尺,身形魁梧如塔。
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明光铠。
头戴高缨铁盔,手中持着三丈长的仪仗长戟。
他们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如同一尊尊浇筑而成的钢铁雕塑,浑身散发着冰冷而又强大的气息。
旌旗蔽日,甲光向日。
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张豹看着韩破虏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心中得意,故意大声说道:“韩将军,此乃我大楚的“羽林卫”,专为我王迎接藩国之主,朝贡来使所设的仪仗。”
这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韩破虏的脸上。
迎接藩国之主?
这是将他韩破虏,将整个大乾,视作了即将臣服的藩属!
韩破虏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发白。
他能感受到那些羽林卫士兵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血气。
这根本不是什么仪仗队,而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嘴上却只是冷哼一声。
“装模作样。”
张豹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三人穿过长长的羽林卫队列,终于抵达了那座巨大的中军王帐之前。
帐外,黑龙王旗迎风招展。
张豹与李虎翻身下马。
一左一右,立于帐门两侧,如同两尊门神。
他们没有进去的意思。
“韩将军,请吧。”
张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帅帐的门帘,被风吹开一角。
韩破虏能看到。
帐内正中,一个高大的背影正对着巨大的沙盘一动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
将佩剑解下,扔给一旁的亲卫。
然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
走入王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