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的指尖抚过自己的手腕时,皮肤像雾气般散开又重组。
她——不,这个失去名字的存在——低头看着溪水中的倒影,水面映出的轮廓边缘正在模糊,如同被水晕开的墨迹。
左手的指甲已经变成半透明,能直接看见底下流动的紫色血管。
更可怕的是,当她试图回忆“常欢“二字时,识海里只剩下一个被暴力剜去的空洞,边缘还滴着黑色的记忆残渣。
幽冥剑突然从她腰间自行出鞘三寸,剑柄那颗破碎的眼球疯狂转动,瞳孔里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她的白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是脱落,而是直接从发根开始化为虚无。
每一根消散的发丝都在空气中留下细小的金色火花,这些火花拼凑成“常欢“的笔画,又在成形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抹去。
她伸手想抓住最后几缕白发,指尖却直接穿透了发丝——物理形态正在拒绝她的触碰。
溪边的芦苇突然无风自动。
常欢的紫瞳剧烈收缩,她看见每根芦苇上都挂着一滴凝固的血珠,血珠里封印着记忆片段:宁欢教她写名字的清晨,常乐偷看她日记被抓住的午后,燕昭在星桥尽头喊她“欢儿“的刹那......这些血珠同时炸裂,汁液在空气中组成一张巨大的网向她罩来。
网绳上密密麻麻刻着“常欢“,却在触及她皮肤的瞬间全部褪色。
“唔——“她试图发出声音,却只吐出一团紫色的雾气。
失去语言能力的喉咙里,声带像被替换成了某种异物,每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刺痛。
幽冥剑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剑身剧烈震颤着划破她的掌心。
鲜血喷涌而出,却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被剑锋引导着在常欢右手手背上刻下三个狰狞的大字:“弑神者“。
每一笔都像是烙铁直接灼烧灵魂。
常欢的魔纹在剧痛中暴长,从心口的昙花印记蔓延至全身,连眼球内部都爬满了黑色纹路。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她虚化的趋势突然停滞——这三个字成了她新的锚点。
但代价立刻显现:手背的伤口无法愈合,鲜血不断渗出,在指尖凝结成细小的血晶,每个晶体里都映出不同时期的“常欢“。
溪水突然沸腾。
常欢警觉地后退一步,发现水底沉着七块石碑,每块碑上都刻着“弑神者“,却用了不同的字体。
最古老的那块碑文已经模糊不清,最新的一块却还在渗血——那是她的血。
幽冥剑突然脱手飞出,剑尖精准地刺入最新石碑的中心。
石碑裂开的刹那,常欢看到里面封存着一枚白玉簪的碎片,碎片上刻着半行小字:“名可弃,罪难消......“
剑身传来异样的热度。
常欢握住剑柄时,发现原本光滑的剑脊上浮现出细密的花纹——与燕昭那面金色盾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些花纹像活物般蠕动,组成一幅微型星图,其中第七颗星的位置钉着一根金针,针尾系着常乐的发带。
更诡异的是,当她用手指触碰那些花纹时,剑柄眼球突然流下一滴血泪,泪珠落地化作一个小小的燕昭虚影,对她做了个“跟紧“的手势。
黄昏的风突然变得粘稠。
常欢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重影,每个虚影都是不同时期的自己:五岁趴在宁欢膝头学字的,十五岁在祠堂接受赐名的,二十岁大婚那日掀起盖头的......这些虚影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消散,每消失一个,她手背上的“弑神者“三字就变得更加鲜红刺目。
幽冥剑突然引导她看向溪水下游。
那里漂着一盏残破的莲花灯,灯芯是用头发编织的——宁欢的银发和常乐的黑发交织在一起。
灯罩上贴着张泛黄的纸条,字迹被水浸得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容器“和“代价“几个词。
常欢的紫瞳突然刺痛,她看见灯芯里藏着半粒黑痣,正随着水流起起伏伏。
手背的刻字开始灼烧。
常欢低头发现“弑神者“三个字正在渗入皮肤,像活物般往骨骼里钻。
剧痛中,她的指甲全部脱落,取而代之的是锋利的紫色晶体。
更可怕的是,心口的昙花印记突然结果,那枚漆黑的种子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蜷缩的微型人形——银发紫瞳,耳后有痣,正在用常乐的口型无声地说:“阿姐“。
夜幕降临的刹那,幽冥剑突然自行舞动,剑尖在地上刻出七个血字:“名可弃,魂不可灭“。
这些字迹刚完成就开始燃烧,火焰是诡异的蓝色。
常欢跪在火圈中央,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臂——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细小的金色砂砾,与燕昭消散时的物质一模一样。
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时,溪水突然倒流。
常欢看见水底升起七具棺材,每具棺材上都刻着“常欢“的名字,但第六具棺材的铭牌被人用利器刮花,第七具则空空如也。
幽冥剑发出预警的震颤,剑身上的花纹突然凸起,形成一面微型盾牌。
常欢本能地举剑格挡,恰好接住从黑暗中射来的一支箭——箭杆上缠着常乐的发带,箭镞却是半截白玉簪。
箭身突然软化,变成一条小蛇钻进她的衣袖。
常欢扯开衣领时,发现小蛇已经盘踞在心口的昙花种子上,正用尾巴尖蘸着她的血,在皮肤上写下一行细小的字:“名已弑,神将醒“。
更可怕的是,她手背上的“弑神者“三字开始扭曲变形,逐渐向着“初代“二字演化。
幽冥剑突然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剑鸣。
剑身上的花纹全部亮起,组成一个复杂的封印阵法。常欢的紫瞳映出剑脊上最后显现的画面:燕昭的盾牌背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欢儿“,每个名字都在渗血。
而盾牌中央嵌着的,正是另外半截白玉簪——簪尖上沾着初代的血和常乐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