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自有弦音,许闲把弄着铲子,一下一下插进葬土里,漫不经心...
噙着笑意,轻声骂道:“这臭小子...”
小小书灵啧舌吐槽,“啧啧,这鹿跟李青山学坏了,不会好好说话了。”
许闲没应声。
将铲子插好,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染的新泥,放下卷起的袖子,“挺好的,他和我想的,不谋而合...”
小小书灵一怔,“什么意思?”
许闲漫步离开灵药田,耐人寻味道:“他说的没错,我们生来便不属于凡州,总归是要走的。”
小小书灵暗里瘪了瘪嘴。
“莫名其妙!”
自己,
鹿渊,
黄昏帝君,
确实没生在凡州。
可许闲,
总归是生在这里的啊?
所以,
奇奇怪怪。
还有什么叫不谋而合,难道...
它反应过来,嗖地一下赶忙追上许闲,叽叽喳喳问道:“主人,你想到办法了?”
“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什么法子?”
“快说快说....”
——------
天剑峰。
仙阁。
值守的弟子见许闲来,仓惶无措,赶忙拜见。
“拜见十一老祖!”
许闲负手踏风,微微一笑,“我进去看看。”
弟子赶忙让开,恭敬的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老祖请!”
许闲入阁中,直上六楼。
时隔四百余年,这是他第二次,踏足仙阁。
虽经过了四百年的休养生息,可阁中长明灯却不增反减。
四百年前,
东荒一役,
举世来伐,
两次纷争里,问道宗中层战力,折损严重。
虽说问剑天下后,问道宗改了规矩,开山收徒,不再问剑,不问种族,招揽了不少的天才。
可...
天才是需要时间成长的。
元婴是一道分水岭。
偏偏只有元婴才可置灯于阁中。
眼下所见,
倒也合理。
许闲之前见的,毕竟是万年积累的沉淀。
总得给时间一点时间,
花才能成花。
树才能成树。
越往上,明灯越少。
第五层里,在逝去的那些日子里,共熄灭了六盏。
云峥,李太白,衍一,无双,封叁,陈肆...
新舔了三盏。
李青山。
涂空空,
夏初一...
同样也少了,其实按理,鹿渊的早就应该放上来了。
行至五楼时,许闲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侧目看去,波澜不惊的眼里,无端浸染悲凉。
“害~”
轻叹一声。
却又于心底释然。
有灯。
总比没有好。
他想起了那场梦,在那场梦里,仙阁塌了,唯剩空空一灯独燃。
那才是最大的悲凉。
许闲收回目光,踏足六层。
一间暗室,四面石墙,一幅石图,空空如野...
许闲脚步放慢,在黑暗中漫步,以双脚丈量着凡州大地。
北境,东荒,极北,魔渊,北海,中原....
最后,
他于暗阁一脚,停了下来,又坐了下去,眸中灵光未熄,审视着那幅石图...
陷入沉思。
神游天外。
鹿渊说,这里,有他要找的答案。
是何答案?
其实,早在鹿渊说之前,许闲就想到了。
只是他一直没下定决心,要不要那么去做。
他不敢保证,若是那样做了,凡州会不会步梦境中的后尘。
同时他也不愿遂了那家伙的愿。
现在,
他坐在这里。
却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他想起了师姐昔年与自己说过的话,也想起了师尊弥留之际,对自己的叮嘱...
师姐告诉许闲,凡州需要一盏灯,一盏仙人的灯,以照亮这万年暗室。
师尊对许闲说,该怎么做,想怎么做,不该问别人,而更应该问自己。
答案,
需要许闲自己去找。
抉择,
需要许闲自己去选。
他的路,只能他自己走,自那日始,前路的挫折和困难,在无人托举,他只能靠自己。
就像问道宗一直以来的宗训一样。
而今,
他坐暗室中,好似囚徒,困于其内。
化作一盏灯,照亮这暗室?
可光总有照不到的地方。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况且便是做了那灯。
又能亮多久?
百年,
千年,
又一个万年?
点一盏灯于暗阁,终究只是一时。
就如治病救人,治标不治本罢了。
那又该怎么做呢?
许闲思考着,许闲沉思着...
所见,
暗室如囚笼。
凡州尽囚徒。
看不见的,
凡州之外,整片星空,是否黑暗...
光得从外面照进来才长久。
一盏灯,能照亮漫漫长夜,
一轮日,才能照亮四季春秋。
许闲该想的,不是为凡州找一盏灯,而是找那轮大日,将它点亮。
凡州石图,是被困在了暗室里,而非黑暗中。
他该做的,不是点一盏灯,而是打破这牢笼。
而问题的关键,
不在暗室之内,
应在暗室之外。
鹿渊说的对,他该离去的,不管想不想,愿不愿....
如何护下凡州呢?
凡事皆有两面,有好,自有坏。
这暗室是囚笼。
可这暗室为何不能是一道屏障呢?
身处暗室万年,凡州依旧还在,那何不如就让它继续呆在这暗室里。
囚笼之内。
囚笼之外。
门可以从里面关。
门也可以从外面关。
在里面,堵住的是门,可门还在,总会有人来敲门。
若是从外面关了,再把它藏起来呢?
这样,
黑暗之息,是不是便就找不到了。
至少可保一时平安。
以前,
李家先辈没这么做,是怕把门锁了,凡州的人便永远也出不去了。
现在,
他们一直等的自己出现了。
自己走后,
这门便是被锁了,也无所谓了。
画地为牢。
答案是这样吗?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至于黄昏帝君,许闲想,祂比自己更想离开这座囚笼吧?
就像监狱里的囚犯。
渴望自由。
谁不想被提前释放呢?
那场梦的终极意图,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祂想的,就是许闲妥协,妥协于无可奈何。
许闲思绪渐渐收回,眉间愁容渐渐淡去,他看向小书灵,莫名的问道:“你明白了吗?”
“明白。”小小书灵点头。
许闲追问:“明白什么了?”
小小书灵想了想,说出了少年昔日的台词,“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许闲笑笑不语。
小小书灵一愣,“不对,那就是万年暗室,一灯即明...”
许闲深吸一气,柔声道:“灵总归是灵...”
“什么意思?”
许闲耐人寻味道:“拥有神性,灵性,却终归少了一丝人性。”
灵从不渴望自由,因为它们生来便有了主人。
小小书灵没明白。
小小书灵很无奈。
小小书灵吐槽道:“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