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闲苦涩一笑,“呵...”
如果换做年少的自己,想来又会说上一句,人啊,太过优秀也是一种烦恼。
可如今已不再年少,亦非当初了。
他知道,黄昏帝君,还是不死心。
或许,
在这种级别的强者眼里,极其不愿接受自己的失败吧。
许闲的轻蔑,黄昏帝君并不介意,凑近许闲,戏谑依旧,“怎么样,被人囚禁的感觉,如何?”
许闲不语。
“昔年,我在囚笼内,你在囚笼外,今日,你在囚笼内,我在囚笼外,我说过的,跟我斗,你会输的很惨很惨,现在,你信了吗?”
许闲依旧沉默,甚至闭上了眼。
无心理会它的得意张扬,心里的悲痛,还在生生不息的回响。
黄昏帝君习惯了自讨没趣,“我还挺佩服你的,都到了那般绝境了,你居然没有动用天门前的五尊剑灵,啧啧,天门总归要开的,黑暗终将降临,若我是你,必杀他个天昏地暗,那样,你还有一线生机,真不晓得,你是蠢呢,还是真在一心求死?”
许闲眼眸微抬,侧目一眼。
黄昏帝君说的没错。
如果,
自己动用五尊剑灵,必可一战,大杀四方。
结局也是一样的。
天门开。
黑暗降临。
就和现在一样,五尊剑灵,在自己闭眼的那一刻,已归剑中,回了楼内。
然许闲却没那么做。
是哀莫大于心死?
不是的!
不知出于何种缘由,他开口了,喑哑的诠释道:“我可以死,这座天下,也可以覆灭,它甚至可以因我覆灭,但不该由我亲自动手。”
话音顿下,他看了一眼黄昏帝君,自嘲一笑,“呵...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又不会懂。”
黄昏帝君一怔。
被一个后生,小小凡灵说不懂,这还真是....
一言难尽啊。
祂不屑一笑,“切...不懂?有何不懂,你不就是不想做那个罪人,说好听点,你洁身自好,高风亮节,要留清白在人间,说难听点,就是蠢,傻...”
“谁会在乎?“
“没人在乎!”
“你以为他们能看到,看不到了,他们都死了,早死了...”
祂一通嘲弄,掺杂着某种不可理喻的愤怒。
就好像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讨厌能做到的人。
是嫉妒,
还是憎恶,
只有他自己清楚。
许闲并未解释,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有些事情,也没必要说。
志不同又道不合。
半句都嫌多。
五百年前,他入问道宗,二十载春夏秋冬,他走到了凡间大道尽头,是师傅和四位师兄,最后的托举。
让他走到了那个高度。
问道宗。
建立于北境。
自始至终,都肩负着守护苍生的重任。
师尊更是将整个沧溟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他若是没接受也就罢了。
可他接受了。
是为了一己私利也好,还是天下为公也罢。
总归,
他答应了。
承袭他们的意志,继续迈步...
为了那扇天门,
师尊和四位师兄,枯坐了万年,最后自斩轮回,献祭神魂。
为了这座天下,
万问道宗万年传承,几百代人,前仆后继,舍生忘死。
与人斗,
与妖斗,
与魔斗,
与天下斗。
最终,
举宗尽战死。
上到老祖,下到新人,无一退缩,无一畏惧....
一万年,
他们所守护的,从不止是一座山门,一方北境,而是整座天下。
劫起人间。
先临问道。
问道陨落,
黑暗降临。
许闲知晓内情,所以他懂。
这么多人,拼尽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临了,又岂能被自己亲手毁了呢?
若是如此,
他便是活着,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师尊,面对师兄,师姐,面对问道宗十万子弟,还有,那葬剑峰上百万英魂....
他可以接受失败,也能从容赴死。
却不允许,
自己亲手葬送,那些他在乎的人,生前珍视的一切。
源于某种偏执。
即便不被世人理解。
可他就是那么做了。
许闲的沉默,并未让黄昏帝君抓狂,可他的坚持,却让祂心情浮躁。
许闲想什么,
祂全明白。
只是祂不愿说出来罢了。
祂对许闲说:“你现在还有机会,喝下那杯帝血,我便替你解除封印。”
许闲又一次闭上了眼。
看似无趣,
心中却生思绪。
他不明白,
祂为何如此执着。
执着于让自己喝下那杯帝血...
不对,
应该说,
是执着于让自己背弃,曾经的自己。
难道,
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天赋异禀吗?
帝君,
如此无聊?
沉思着...
沉默着...
黄昏帝君还在劝说着。
“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具残躯,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你不想为他们复仇?”
“再不济也能替他们收尸吧....”
“......”
“还有,黑暗降临,你不想看看,外面那座天下,变成了什么样?”
“五百年。”
“你才活了五百年。”
“就这么死了。”
“你甘心吗?”
“天地辽阔,星河无垠,你真就不想去看看?”
“毕竟,”
“这一世,你来都来了?”
“......”
许闲睫毛轻抖,眉毛拧拧舒舒,苍白的面容,渐生烦闷...
祂真的很吵。
许闲真的很烦。
因为他的内心,正在被祂的话一点点瓦解,坚定的抉择,也在慢慢的松动着。
哪怕他不愿意承认。
所以他才会很烦。
他的思绪,被动跟着祂的话音遐想。
【识时务者为俊杰】
【都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想去看看黑暗降临后的人间吗?】
【至少能替他们收尸吧?】
【来都来了....】
他倾听,
他认同,
他动摇,
嘈杂的内心世界里,不止一次,动了喝下那杯帝血的念头。
喝下它。
自己能活。
活着,
就还有希望。
甚至他在幻想,或许在遥远的将来,他也能如同看过的那些小说情节一样,复活自己珍爱的人。
他还没去过上苍之上。
他还答应过要把师尊们的尸骨葬回故乡。
他还没好好的去爱过一个人,
他还没伸手去摘过天上的星辰。
无数的遗憾,
在这一刻开始泛滥。
好多好多的遗憾。
自己没死,是否便是天意使然。
干嘛不顺了这天命。
至少,
还能活着。
活着,
就有希望。
他想起了云峥师兄的话,你首先是许闲,其次才是问道宗的小师祖...
他想起了太白师尊的话,你是执剑人,想怎么做,该怎么做,不该问我,你该问你自己.....
恍恍惚惚。
烦闷加倍。
许闲的面容痛苦狰狞,脑海里上演天人交战。
他只觉头疼的紧,嘴巴里不停的念叨着,似癫若狂,
“不是的...”
“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