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天光落下,点亮了漆黑的世界。
冰天雪地中残存一息温暖,药小小抬头,见了一人,沐浴着漫天神辉,偏偏落在了她的身前...
她看不清祂的模样。
只觉得祂是话本里提及的神仙,从天而降,沐浴金辉。
祂落足之地,黑暗退避,寒风止歇。
药小小于风霜中仰望项背,轻声问道:
“您...是神仙吗?”
祂听闻,回首看来。
她睁大眼,却是依旧看不清祂的容颜。
祂不语,又回过头去,只身一人,冲向眼前弥漫的黑雾。
黑色的雾气,似是被惹怒,快速聚缩,随风卷舒翻腾,如荒海巨兽,地狱厉鬼,扑腾而来.
霎时间,药小小只觉自己的耳畔,嘈杂更甚。
尖叫,狂怒,哭嚎,嘶鸣,甚至夹杂着刀剑碰撞,战马奔腾的声音。
眼前所见,只是一道金辉,横冲直撞,漫天黑雾,围追堵截。
可偏偏。
脑海却早已是一片金戈铁马之景。
好似百万兽潮,千万厉鬼,遇上十万天兵神将,乱战一处。
一时耳膜嗡嗡,思绪杂乱万千。
她的脑袋疼痛欲裂,用双手紧紧的抱着头,痛苦的蜷缩在一起,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呻吟。
“啊!”
“别打了。”
“别吵了。”
“停下,停下...”
世界万籁俱静,世界振聋发聩...
百草居的山谷里,鼎身震动,连带锁住鼎的寒铁互相碰撞击打,哗哗作响。
鼎内。
药小小面如痛苦,许闲的剑指不曾挪开,一张脸庞,却早已如白纸一般。
他的脑袋上,小小书灵焦急的不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鼎外。
鹿渊似是心有灵犀,察觉到许闲灵魂之力的持续削弱,他死死的盯着鼎身...
此地之外,入口之处,有一石亭。
药老于此间一坐,便是足足千日,四载长冬,逢春四次,他总是会有意无意的瞥向谷中,那里,一切如旧,风轻云缓,并无不同。
也正因为此,他心越沉。
太安静。
一切都太安静了。
这种时候,若是能有些动静,反倒是更安心些。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等待!
漫长的等待!
没有任何征兆,不知何时结束的等待...
那一日。
阮重又一次不请自来,止步亭前,踱步数次。
本想一窥究竟,却发现看了个寂寞。
山中有障,神识难觉...
最后,忍不住走进亭中,背着手,居高临下,看着那阖眸蕴神的白发青年,质问道:
“我徒弟,到底啥时候能出来?”
药落尘睁开双眸,幽幽的望向面前健硕的老人,淡淡道:“你问我?”
阮重板着脸,不怒自威道:“废话,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药落尘斜目看向谷中,叹了一声气,说出了后半句,“我问谁?”
阮重看着眼面前这个清秀的老人。那一脸幽怨的眼神大有一种深闺怨妇之感。
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男人。
就该有男人的样子。
且不说如自己一般健壮英武,但也总该要有几分阳刚之气吧。
瞧着如这般阴柔,倒不如割了,做个不男不女的公公算了。
往那角落一蹲,取出腰间烟枪,烟斗,直接便就抽了起来。
吞云吐雾间,不忘了埋怨道:
“也不知道你这老小子给我徒弟灌了什么迷魂汤,或是又许了多大的好处,从斩妖城回来后,愣是没来看我一眼,隔天就钻进了你这百草居,你自己说,这都多久了,都第四个年头了吧,人影没见着,你说你不知道...”
药落尘苦涩一笑,摇头道:“非我强求,只是许小友心善,我倒是也想给些好处,只可惜,许小友乃是君子,坦坦荡荡,不愿收我那些俗物。”
阮昊冷哼一声,“切...你这话说的倒是挺漂亮,是你不想给,还是我徒弟不愿要,怕只有你自己清楚。”
药落尘看了角落里的阮昊一眼,重新闭目,毫无所谓道:“你若不信,我也没法子。”
阮昊猛嘬几口旱烟,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hai~tUi...”
起身。
收起烟枪,扭头就走。
“走了?”
阮昊一声不吭,倒是脚步声格外的重。
药落尘看着他的背影,失声一笑,“呵...这小老头,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自打许闲入谷中后。
阮昊便时不时的从这百草园的上空飞过。
起初也就偶尔晃过去,后来就落地,越靠越近,最后常常不请自来。
或在这亭外转悠来转悠去。
或入亭中跟自己抱怨上几句。
他自是从始至终,和颜悦色。
说起来,阮昊也算是自己的小辈,哪怕只比自己小两岁。
而且。
他也能理解他,无非就是担心自己的爱徒,被小小身上的寒气伤着。
当初,小小诞世,六月飞霜之景,尚且犹在眼前。
此一行,已四年之久。
莫说是他,自己何尝不是心急如焚。
等到何时,才算是头。
…………
谷内阵中。
半刻不宁。
药小小的灵魂之力越发孱弱,许闲的气息也越发微弱,从清晨到日暮,又从日暮到漫天繁星,直到天光又亮,春色灿烂...
一日又一夜。
接着又一日。
鹿渊也坐不住了,脑海里同样上演着一番天人交战。
思绪在碎鼎救人和继续等待中来回摇摆
他怕碎了鼎,功亏一篑。
他怕不碎鼎,一尸两命。
二者之间,难以抉择,若按照往日的秉性,他自是当机立断,毁鼎杀人。
反正他和药小小也不怎么熟,四年放血而已,在生气面前,更是微不足道。
失败更是乃人生常态。
可偏偏许闲入鼎前的叮嘱,犹在耳海,亦有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停的告诉他。
相信许闲,他能缔造奇迹,他能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烦不甚烦!
而在药小小的识海里,药小小最后的神念已彻底晕厥过去。
她的整个识海,已被阴气攻陷。
许闲一道外来的念头,终究不及阴气霸道,独木难支。
一边是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小小,一边是来势汹汹的阴念。
许闲深陷绝境,结局似已注定。
太阴仙体已成,可却被反噬,遭阴气夺舍。
还是失败了。
穷途末路的许闲退无可退,暗暗咬牙,对着茫茫黑雾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你能听到。”
“何不现身,你我做笔交易?”
回应无声,只有黑雾漫世而来。
许闲低沉的警告道:“你若将我驱离,我必毁此肉身。”
黑雾依旧向前,速度丝毫不缓...
许闲寒眸猎猎,“你大可不信,那便试试...”
黑雾放缓,突然停滞,却仍在翻滚。
有一道念头,突兀的在许闲耳畔响起。
“你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