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屋内彻底没了动静后!
又过了许久,屋外廊下,以苏培盛和严嬷嬷为首的一众奴仆,这才真正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苏培盛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轻轻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心里哀嚎:
每次这两不省心的祖宗凑在一起,受苦就是他们这些奴才,这心起起伏伏,真真是磨人。
严嬷嬷对于后宅之事,到底是经历得多些,虽也精神紧绷,但面上还算镇定。
她看了看天色,又瞧瞧一脸疲惫却仍强打精神守着的苏培盛,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苏公公,时辰不早了,看样子里头是安生了。
您也累了一天,不如先去歇歇,你明日还要伺候主子爷,万不可短了精神,这儿有我和冬雪她们守着就行。”
苏培盛闻言,摆摆手,声音也压得极低:
“咱家得在这儿守着,万一……”
他可不敢走,里头那两位祖宗,没一个按常理出牌的,谁知道后半夜,还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严嬷嬷给冬雪使了个眼色,冬雪立即跟着小声劝道:“苏公公,您就放心吧。
我们肯定不错眼的盯着,一有动静立刻去叫您。
嬷嬷说得对,您可是主子爷身边最得用的人,要是熬坏了身子,明日怎么在主子跟前谁伺候呢?”
张福宝上前扶住苏培盛的手,符附和道:“公公,偏房我都收拾好了,被褥都是干净暖和的,您就去眯一会儿吧。”
几人好说歹说,苏培盛也确实又累又困,想着就在旁边的偏房,真有事也能立刻知晓,这才勉强点头:
“那…好吧,咱家就去歪一会儿。
你们几个,警醒着点!
耳朵都竖起来!
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苏培盛又仔细听了听屋内的动静,确认无误,这才轻手轻脚地跟着张福宝朝偏房走去。
只是刚进偏房,苏培盛扫视一圈里面的陈设,干净整洁,虽然房间不大,但也盘了火炕。
那炕砌得平整结实,上面铺着干净的席子,还放着一床看起来就厚实的大棉被。
在这深秋的夜里,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暖和。
苏培盛顿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一股酸溜溜的情绪直往上冒。
火炕啊!
这好东西,连他这个雍亲王跟前一等一的太监总管,都没住上呢!
这静心斋里,一众奴才,倒先享受上了。
之前府里知道静心斋下人房里盘炕的事,府里人人皆知,但还未用上,其他人也就嘴上酸两句。
但等入了冬,火炕烧起来,这静心斋的奴才,怕是要羡煞他人喽!
张福宝看到苏培盛的眼神,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一时间一股难以抑制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挺了挺不算结实的胸脯,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炫耀的神色,喜滋滋道:
“苏爷爷您看这炕!
是咱们格格仁善,特意吩咐人给盘的。
格格对我们可好了,还在后院西北角那里,特意让人给我们这些阉人盖了个单独的、带顶的恭房,还......!
“行了,行了,这些咱家都知道!”
苏培盛没好气的瞥了眼,越说越兴奋的张福宝,这气人的东西。
他能不知道这些!
不过,这些小年轻就是浮躁,这么点事,就显露在脸上。
他瞪了张福宝一眼,声音严厉道:
“姜格格对你们好,那是格格的恩典!
你们更该谨守本分,忠心伺候好格格和三阿哥!
别以为有了点好处就忘了自己是谁!
要是敢做出什么背主忘恩、欺上瞒下的事......”
苏培盛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太监总管的威慑力,“别说格格饶不了你们,就是主子爷知道了,也必不会放过你们。”
张福宝被苏培盛这突如其来的敲打吓一跳,但听明白苏培盛的话,他脸上也变得坚定异常,铿锵有力的答道:
“苏爷爷放心,格格大恩,奴才们都铭记在心,绝不会有半分异心!”
这静心斋后面进来的几人,他不敢说什么,但他和冬雪三人,是绝对不会背叛格格的。
他们四人,私下还分配好,看好后进来的那些个人,绝不让他们伤害格格和三阿哥。
“苏公公安排好了,你也快去休息,明日还要伺候三阿哥。”
严嬷嬷看到张福宝回来了,赶紧安排着,这一晚屋的小年轻,都没经过事,她得盯紧点。
“冬雪,你今晚带着冬梅值夜,不能再躺着了,稍后拿一个垫子来,坐着守,免得睡过头去。”
姜瑶进府时,知道晚上睡觉,这些丫鬟、太监要守门,她拒绝了,冬雪她们还是要守。
她怎么说都没用,索性不管了,不过还是让张福宝去工房那里,让人做了两张简易躺椅,躺着守吧!
反正她们母子睡眠很好,基本都是一觉到天亮。
.......
和雍亲王府安稳安歇不同,一墙之隔的廉亲王府,书房却还是灯火通明!。
书房外,守卫森严,除了八爷党的几位核心心腹面色凝重地自亲自值守外,不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书房内,更是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
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䄉以及十四阿哥胤祯俱在。
四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尤其是平日最是嚣张的九阿哥胤禟,再也没有平日那副摇着折扇、英俊潇洒运的模样。
此刻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铺着昂贵波斯地毯的书房内来回踱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惶与焦躁!
“八哥,怎么办?
这事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捅到皇阿玛那儿,他定饶不了我!”
今日之局,源于傍晚时分。
八阿哥胤禩刚从刑部出来,却在门口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太子胤礽。
太子一反早朝时被弹劾的阴郁,脸上带着一丝古怪、戏谑、嘲讽的笑容。
胤禩有些诧异,本以为太子又是像前几日一样,让他对江南贪污案手下留情!
没想到,太子胤礽并没有没有多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手将一本蓝皮账簿塞进了他手里,低声说了一句:
“八弟近日为江南案劳心劳力,孤心甚慰。
骨这还有些账本,你一并处理了吧!
不过,八弟若是处理不了,就来通知孤一声,孤帮你处理了!”
太子胤礽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胤禩一人站在原地,心中警铃大作。
回府打开账簿一看,胤禩瞬间如坠冰窟!
这哪里是什么太子的罪证,这分明是一本记录着九弟胤禟门下奴才,打着胤禟名义,在江南等地贩卖私盐的明细账!
上面时间、地点、经手人、金额、以及每年送入京中的“孝敬”数目,全部记载得一清二楚!
若在平时,这事捅到皇阿玛那里,也就是被斥责、责罚一顿的事,还能周旋遮掩。
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若此时,这事捅上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皇阿玛会怎么想?
不让他继续主理江南案事小,就怕引火烧身,彻底失去圣心!
“九哥,你冷静点,八哥定有办法的!”十阿哥胤䄉看着胤禟慌乱的样子,安慰道。
然而嘴上安慰着人,实际他紧握的拳头也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十四阿哥胤祯沉思已久后,喝了口茶,才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翻看账簿的胤禩:
“八哥,太子此举太过卑鄙!
他这是想用九哥的事,让我们在江南案上,给他行方便!”
胤禟几乎要崩溃了,他冲到胤禩的书案前,声音带着哀恳:
“八哥,八哥你可得救我!
我不是太子!
皇阿玛对太子能一再容忍,对我却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看老大,老十三他们.....”
胤禟他们这些阿哥,自小心里都清楚,皇阿玛对他们和太子是不一样的!
就是这次的事,皇阿玛开始为什么想交给老四来办,不就是想把太子摘干净,保住太子。
但对于他们其他皇子,若是涉及盐铁这等国之命脉的事,皇阿玛绝不会轻饶的!
而他,恰巧全部都涉及了!
现在太子只是拿出他贩卖私盐的证据,要是他还有他倒卖铁矿的证据,那就真的完了!
八阿哥胤禩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温润尔雅的的脸上,此时笼罩着一层阴霾。
他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动着那本,仿佛烫手如山芋般的账簿,眉头越皱越紧。
这账做得极为精细,看得出只是众多账目中的一本!
这账簿上每年几十万两的孝敬些银子,最终流向哪里,胤禩心知肚明。
放弃九弟胤禟!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强行压下。
且不说多年兄弟情分,就说胤禟这些年给他的银子,他都记不清有多少了!
失去胤禟,等于自断一臂!
即使太子倒了,他若想让那些朝臣帮他,必定也会走上太子现在这条路,得不偿失。
可...眼下是他布局良久,多方争取,才拿到主理此案的差事!
眼看成功在即,却要因为这本账簿前功尽弃,他实在不甘心!
这可是千载难逢、足以让太子再无翻身之力的机会!
胤禩重重地合上账本,胸腔里被无处发泄的憋屈和愤怒填满。
许久,他握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脸上又恢复温润亲切的脸色,看向胤禟:“
九弟,稍安勿躁,此事,八哥定会帮你!”
胤禩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算计,继续道:
“太子既然选择把账本递到我手上,而不是直接呈交皇阿玛,说明他也不想和我们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他是想和我们谈条件。”
“条件?”
胤禟眼里闪过欣喜,急忙问,“什么条件?”
“他的条件,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