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梨愣住了,脚底的冷意一下子窜上了脊背。
她脸色发白,怀里的小人儿低声呓语,“妈咪,我难受。”
阮甜甜额头的滚烫透过薄薄的衬衫传到她的胸口,她心猛然一颤。
她用冰冷的手掌贴在孩子额头上,充当降温贴为她降温。
“甜甜乖,马上就到医院了。”
她夹着声音,柔声安抚女儿。
阮清梨不想跟傅斯雨产生任何交集,但眼下情况紧急。
孩子的健康比她的心理感受重要。
“仁和医院顺路吗?”
女人一手打着伞,一手抱着孩子,左边肩膀打湿了一块,她微微伏低身子,视线与傅斯雨齐平。
阮清梨今天穿了一件风衣,颜色泛白,应该穿了很久,内搭衬衫,领口有些低,傅斯雨能看见她锁骨处的小黑痣。
他目光凝滞了片刻,眼前闪过一个旖旎的画面。
多年前,阮棠乌发披散躺在洁白的床上,他俯下身子,汗水沿着他的下颌滴在女人锁骨的小黑痣上。
灯光下小黑痣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傅斯雨僵硬撇开眼,抬抬下巴指着后座,示意她们上车。
阮清梨没留意到男人异常,一颗心全系在女儿身上,她收了伞,拉开门把手,坐上了后排。
傅斯雨一脚踩在油门上,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女人和怀里的孩子。
孩子看起来有六岁左右,头埋在阮清梨的胸口,看不清模样,头顶竖起一簇小呆毛,软萌可爱。
他的视线微微上移,落在女人雪白的脸上,白得过分,没有任何血色,皮肤细腻,看起来很年轻,瓜子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他眉骨微抬,眸中闪过诧异。
阮清梨对视上傅斯雨探究的视线,心头一震,用手肘遮挡住男人的视线,不让他瞧见甜甜的长相。
甜甜跟他长得像,尤其是那双桃花眼。
阮清梨突然觉得大腿有点硌,她往旁边挪了挪,原来坐的地方躺着一只耳环,流光溢彩,祖母绿的幸运草耳环,搭配着闪亮的白钻。
她眸色暗淡了几分,七年过去了。
傅斯雨交了新女友很正常。
她压下心口泛起的酸涩,眼睛看向窗外,雨滴拍打着车窗,
很快就到了医院,傅斯雨提出帮忙。
阮清梨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我已经打电话给斯祁了,他很快就赶到。”
傅斯雨点头,车子慢慢淡出了她的视线。
……
等甜甜退烧后,阮清梨就去了香奈集团上班。
她现在是一个香水高级调香师。
刚到公司,办公室的座位空荡荡的。
手机在袋子里震动了几下,她翻开手机一看。
同事林漫发来微信,“清梨,赶紧拿上笔记本去会议室开会。长公主走马上任副总裁,现在在召开公司大会,经理级以上的员工现场参会,我们这些小卡拉米也要视频参会,全研发部的成员都到了,地中海刚点了你名。”
长公主是老板留学归来的大女儿宋斐然。
地中海是阮清梨的直辖主管范海,人到四十,头顶已经全秃了,人又好色,所以同事们暗地里给他起花名“地中海”。
阮清梨敲门走进了会议室,会议室满满一屋子人,个个都聚精会神盯着偌大的液晶投影仪。
突兀敲门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目光唰一下看过去。
阮清梨顶着“注目礼”窘迫走到角落坐下。
范海走过去,拍了拍阮清梨的肩膀,眼神黏腻地让人不适,“你女儿好些了吗?”
阮清梨背脊一抖,侧了侧身子避开他的触碰,头皮麻了再麻,“好多了。”
投影屏传出宋斐然清亮的嗓音,范海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林漫用笔记本挡住嘴巴,凑近阮清梨,“这老咸虫,又丑又色,怪不得到了四十还打光棍。”
后面的话她特地压低声音,“如果他再动手动脚,你就收集证据告他性骚扰。”
阮清梨苦涩笑了笑。
三年前,是地中海把她招进来的,一开始他对阮清梨很照顾,她也很感激,转正后特地请了地中海吃饭。
没料到地中海对她表白,她吓坏了,婉言拒绝。
之后地中海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因为程度比较轻,她为了筹够甜甜的手术费,只能咬牙忍下来。
投影屏上的长公主宋斐然放在会议桌上的双手交握,是国泰民安的大气长相,头发丝都精致得一丝不苟。
林漫双手托腮,在位置上小声嘀咕,
“等长公主地位稳了,老总裁就要退休了,公司内部都在传长公主要跟SJ集团的二少爷联姻,强强联合。”
SJ集团是国内的香水龙头企业,而香奈公司排名第三。
“听说傅二公子也是今年留学归来,说不定人家在留学期间就谈上了。”
阮清梨敷衍地应了几句,豪门八卦跟她远着呢。
晚上,雨丝渐渐变小了。
阮清梨刚走到大厦的旋转门前,便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阮棠。”
她背脊一僵,脚步却没有停,反而加快步伐往前走。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江宴礼长腿一迈,越过了阮清梨,站在她面前,定睛一看,女人跟阮棠眉眼有六七分相似,但却比阮棠漂亮多了。
见鬼了,这女人的背景跟阮棠简直一模一样。
他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懊恼,手搭在额头上,讪讪笑了,“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他今天是来找表妹宋斐然的,一出电梯就看到一个背影跟阮棠特别相似的女人,高中毕业后,阮棠跟人间蒸发一样,没了消息。
直到前几天街上遇到高中班长,两人闲聊,班长跟他说,“阮棠车祸去世了。”
阮清梨认出面前的人是傅斯雨的发小江宴礼,也是自己的高中同班同学,当初就是他跟傅斯雨打赌,如果傅斯雨追到阮棠,就把自己心爱的摩托车送给傅斯雨。
那天她值日,躲在课室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打定主意离这些富家子弟远远的。
阮清梨对他好感不多,见他没认出自己,暗自松了口气,声音平静无波,“没关系。”
她撑着伞走进了雨里,风吹着雨丝搭在她的脸上,带着丝丝寒意。
高中时期的阮棠身上有两个明显的标签,高冷学霸和低保户的女儿。
爸妈去世得早,奶奶捡纸皮把她拉扯长大。
谁都可以欺负她,她在学校受到霸凌还不敢告诉奶奶,怕奶奶担心。
后来她发现只要成绩好,就可以受到老师的庇护,她就拼命的学习,从后排挤到中游,再到年级第一。
她的少女时代只有挣钱和学习,没有时间交朋友。
大家都暗地里喊她高冷学霸。
损一点的喊她“翠花”。
自卑敏感的学生时代记忆,就像下水道,一旦揭开沙井盖,里面各种脏污恶臭就会冒出来。
她不想回忆,连阮棠这个名字也不想要。
阮清梨这个名字是她从爸妈的名字里各取了一个字组成的。
“美女,别走那么快啊,你家在哪?要不要我捎你一段?”江宴礼又追了上来。
阮清梨退开两步客气疏离,“不用了。”
江宴礼死缠烂打,“留个联系方式呗?”
汽车的鸣笛声刺破了黑夜的宁静,车前大灯划破了层层雨丝,照在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