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碎星坊的浮华与暗影
黑市东区的喧嚣渐远，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隔绝。秦风跟着凌晞，穿过几条愈发狭窄、光线幽暗的金属甬道。空气中弥漫的浊气被一种冰冷、凝滞的气息取代，带着浓重的金铁朽气与星辰尘埃的腥冷，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神不宁的阴浊秽气，如同陈年墓穴中逸散的腐朽气息，又似某种邪异丹药炼制失败后的残留。通道两旁，厚重的玄铁墙壁布满狰狞的爪痕、焦黑的术法轰击印记，覆盖着厚厚的污垢与暗沉如凝血的不明污渍。地面冰冷的金属板上，残留着拖拽的痕迹和干涸的暗斑。此地，乃碎星坊的“腐骨巷”，混乱与凶险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蛟，择人而噬。
凌晞步履无声，如墨色幽影融入黑暗。她的神识如无形天网，早已将前方每一处拐角、每一片阴影尽数笼罩。秦风凝神阶的神识亦高度戒备，紧随其后。他能清晰感知到，不止一道充满恶意与贪婪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自两侧幽深如兽口的巷道缝隙中投射而来，死死锁定着他们。那些意念冰冷、麻木，带着鬣狗般的耐心，只待猎物显露出疲态。凌晞周身散发的凛冽剑意，如同万年玄冰散发的寒气，将这些窥探的目光冻结、隔绝。但秦风深知，此等威慑如同薄冰覆海，一旦破裂，便是群魔乱舞之局！
终于，凌晞在一处相对开阔、由几块巨大、布满撞击凹痕的百炼金精残骸拼凑而成的平台前驻足。平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由扭曲金属管构成的入口，通向内部一处相对隐蔽的空间。入口处，凌晞屈指一弹，几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气悄无声息地没入周遭金属结构，布下简单的警戒禁制。
“此地…暂歇…”凌晞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并未入内，而是立于入口阴影处，如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祇，斩勘古剑斜负身后，墨玉般的剑柄在幽暗中流淌着内敛的寒光。气息沉凝如渊，但秦风能感觉到，她如同引而不发的神弓，神识已化作无形天罗，笼罩周遭数十丈之地。
秦风强忍着识海深处那被镇魂散暂时压制、却依旧蠢蠢欲动的撕裂之痛，以及肉身几近枯竭的疲惫，踉跄步入这临时的“避风港”。空间不大，由断裂的星舟舱壁构成夹角，三面被厚重的玄铁板遮挡，仅一面开口。虽简陋、布满锈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铁腥气与某种类似陈旧丹砂的气息，但胜在隐蔽，可隔绝大部分窥伺之眼。
他倚着冰冷的舱壁坐下，长长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星煞蚀骨的阴寒与归墟反噬的隐痛，几乎将他拖入深渊。他取出那装着百年阴魂木的漆黑木盒与装着镇魂散的青玉小瓶，小心翼翼地置于身前。
“炼化…阴魂木…固守…神魂…”凌晞的声音自入口处传来，清冷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敕令。
秦风重重点头。开启木盒，取出那截三寸长的乌沉枯枝——百年阴魂木。入手冰凉，表面细密的银纹在幽暗中流转着微弱的毫光，散发出一股阴冷却带着奇异安抚神魂的波动。他双手紧握，置于丹田气海，混沌真元艰难运转，小心翼翼引导一缕温润的混沌本源之力包裹住它。同时，神识沉入识海，全力运转《太虚归藏诀》！
嗡——！
阴魂木在温养下微微震颤！一缕缕精纯、阴凉、却蕴含奇异生机的能量，如同涓涓灵泉，缓缓渗入秦风四肢百骸，直冲识海紫府！识海中，那颗被混沌锁链层层缠绕的紫金晶体剧烈震颤，狂暴的归墟意志疯狂冲击封印！剧痛如潮！秦风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但他死死咬紧牙关，引导阴魂木能量化作最坚韧的魂藤，层层缠绕在晶体之上！银纹蔓延，散发出温润魂光，强行压制、安抚着那暴戾的意志！冲突激烈，如同冰火相激！但阴魂木的能量极其稳固，不断渗透、滋养！归墟意志被强行压制下去一丝！晶体震颤渐息！剧痛减轻！识海中的混沌星云光芒也明亮了几分！
良久，秦风才缓缓睁开双眼，手中阴魂木光芒黯淡许多。识海剧痛大为缓解，紫金晶体被阴凉魂能缠绕，暂时蛰伏。一股温润滋养神魂之感流淌，精神振奋不少。
“如何？”凌晞的声音传来。
“多谢前辈护法！反噬…暂时压制！神魂…稳固许多！”秦风感激道，带着一丝振奋。
凌晞微微颔首。“…镇魂散…慎用…此地…星煞…蚀魂…易…引…其…魔障…”
秦风心中一凛！想起药老警告，连忙将玉瓶小心收好。
“你…在此…调息…复元…”凌晞指令道，“…我…需…探查…黑骷会…及…葬星渊…虚实…”
“是，前辈！”秦风明白情报之重。盘膝坐定，混沌真元缓缓流转，滋养干涸经脉与疲惫肉身，石匣传递的混沌本源之力如甘泉补充。同时分神内视识海，巩固封印，警惕紫金晶体异动。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秦风沉浸于复元之中，力量一丝丝回归。然，此间安宁终被打破。
约莫半个时辰后，入口警戒剑气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秦风猛地睁眼！神识扫出！只见入口阴影处，一个瘦小身影如受惊狸鼠般缩回——正是那“钻地鼠”！
“是他？”秦风心头一凛！立刻敛息凝神，如临大敌。
片刻，入口传来刻意压低、带着谄媚与颤抖的声音：
“…前…前辈…小…小的…‘钻地鼠’…冒死…求见…有…紧要…风声…相告…”
秦风眼神一凝，看向入口处的凌晞。凌晞身影依旧隐于阴影，纹丝不动，似未察觉。但秦风能感到，那股冰冷的剑意，如无形利刃，已悄然锁定声源。
“说。”凌晞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情绪，却如冰锥刺骨。
阴影中，“钻地鼠”畏畏缩缩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谄笑，小眼珠滴溜乱转，小心翼翼扫过凌晞背影和秦风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小的…绝非…有意…叨扰…二位…清修…实是…方才…在‘醉星楼’…耳闻…些许…关于…葬星渊…与…黑骷会…的…秘闻…思量…或…对二位…有用…”
“醉星楼？”秦风心中一动。此名听着便非寻常之地。
“…是…是…”钻地鼠连忙点头哈腰，“…就在…坊市…西区…最…最煊赫的…‘星辉阁’…左近…那地方…岂是…我等…微末…蝼蚁…能…踏足？…里面…皆是…跺跺脚…碎星坊…震三震的…大人物…至少…也得是…凝真境…圆满…的大能…或是…背靠…擎天巨擘…的…贵人…”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神秘兮兮道：“…小的…也是…机缘巧合…溜进去…想…捡些…残羹冷炙…不料…听到…几个…黑骷会的…香主…在…雅阁…饮酒…谈及…此次…葬星渊…星煞池…的…准入…事宜…”
“他们…似乎…对…此次…清剿…星煞傀…的任务…极为…不满…怨声…载道…言道…赏赐…微薄…凶险…奇高…分明…是…驱策…我等…为…炮灰…去…消耗…外围…傀群…好…为他们…后续…深入…星煞池…核心…扫清…障碍…”
钻地鼠的声音带着后怕：“…他们…还提及…此次…星煞池…深处…似有…异变…星煞…较之…往昔…狂暴…十倍…已有…数批…接了…探秘任务…的…高手…折戟…其中…连…传讯…玉符…都…寂然无声…如今…黑骷会…内部…亦在…争执…是否…暂时…封禁…入口…”
异变？狂暴星煞？秦风心头一沉！此绝非吉兆！他们欲往之地，正是那九死一生的星煞池！
“…还…还有…”钻地鼠舔了舔干裂嘴唇，声音几不可闻，带着恐惧，“…他们…似乎…还…提到了…二位…言道…近日…来了…两个…生面孔…一…女剑修…剑气…冲霄…凛冽…难测…一…重伤…小子…出手…便是…紫金煞晶…这等…奇珍…更…接了…清剿星煞傀…的…任务…令…下边…的…兄弟…多加…留意…”
秦风瞳孔骤缩！他们已被黑骷会盯上！紫金煞晶的交易果然引来祸端！
“…小…小的…所知…尽…尽在于此…”钻地鼠说完，缩着脖子，眼巴巴望着凌晞背影，似在等待赏赐，又似在恐惧着什么。
凌晞沉默片刻，冰冷的声音响起：“…此言…属实？”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钻地鼠连忙赌咒发誓，“…小的…若有半字…虚言…神魂俱灭！…小的…也是…仰慕…二位…风采…欲…结个…善缘…日后…在这碎星坊…也好…有…一线…生机…”
凌晞不再言语。手腕一翻，一枚鸽卵大小、通体赤红、散发着灼热精纯火元波动的晶核——熔火晶核——现于掌心。她头也不回，反手向后一抛。
熔火晶核划过一道流光，精准落在钻地鼠脚边，精纯火气四溢。
钻地鼠眼睛猛地瞪圆！贪婪之色瞬间淹没恐惧！他一把抓起晶核，如获至宝，连声道：“…多谢前辈厚赐！多谢前辈厚赐！…小的…告退！告退！”语毕，如受惊的狸鼠，转身钻入幽暗巷道，消失无踪。
秦风望着钻地鼠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前辈…此情报…”
“…真伪…参半…”凌晞的声音清冷依旧，“…此人…狡黠…情报…或为真…但…动机…叵测…或…受人…指使…试探…”
她缓缓转身，冰冷的眸子在幽暗中如寒星闪烁。“…星煞池…异变…黑骷会…瞩目…皆在…意料之中…然…醉星楼…星辉阁…或可…一探…”
“醉星楼？星辉阁？”秦风疑惑。
“…碎星坊…非仅…混乱…与…破败…”凌晞的声音带着一丝深意，“…此地…亦有…浮华…奢靡…之所…乃…高阶修士…及…其背后…势力…盘踞之地…消息…灵通…亦在…此处…”
她目光投向通道深处，似穿透重重阻隔。“…星辉阁…醉星楼…便是…其一…亦是…黑骷会…高层…常聚…之所…”
秦风心中豁然！原来这碎星坊，并非铁板一块的混乱之地！在破败与血腥的表象之下，同样存在着由高阶修士和强大势力掌控的“上流”区域！那里，才是真正的情报中枢与权力核心！
“你…状态…如何？”凌晞的目光落在秦风身上。
秦风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恢复了不少的真元和暂时稳固的神魂。“已复七成！可随行！”
“…善…”凌晞微微颔首，“…随我…往…星辉阁…一探…虚实…”
她不再多言，转身朝通道深处行去。步伐依旧沉稳，但周身那股冰冷的剑意，似乎… 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危险？ 如同藏锋于匣的神兵，锋芒暗蕴。
秦风精神一振，立刻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