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天际留有残红,夜色未起,山麓的寨子中已经点亮了油灯,橘红色的光芒时不时跳跃到霍都、裘千丈、金轮法王、潇湘子及其伪齐国皇帝刘豫后裔刘千峰的身上。
刘千峰是个胖子,且在霍都看来,还属性格怪癖的那种人,大热天穿着貂裘,手中拿着一串橙黄的大念珠,念珠上雕刻了骷髅般的图案,身子动时,念珠碰撞,发出哐哐当当声音。
桐柏山大寨和霍都想象的也有出入。
大寨坐落在谷地一侧山麓,这座容纳将近两万多人的寨子权利中心由数十座四合院组成,里面居住着大大小小头目,顺着这片院落,鳞次栉比的木舍布满了整个山坡。
山谷居住的则是衣衫褴褛的寨民,霍都猜测多半是大汗和金国开战时南下的流民,这些流民被掳掠而来,挖沟渠,修建道路、开荒种地。
这多多少少超出了霍都预料,他原本的想象中,桐柏山的刘千峰就是纯粹靠掠劫生活,寨中也没闲余的人口。
霍都出身在蒙古,故而有这种很直观的感官,可裘千丈看来,一个父传子,子又经营了十多年的山寨,发展成如湘西那边的大寨,再正常不过。
厅内摆了数张长方桌,霍都这边的人手之外,还有桐柏山山寨数名头目,二头目姓张,名笑岳。通过先前的介绍,霍都知道对方祖上是张孝纯。伪齐国皇帝刘豫之下第二人物,大名鼎鼎,女真南下,带兵打过大宋历史最为惨烈之一的太原保卫战,后投降金国,又和岳飞屡屡交手,算是那个年代的风云人物。
霍都能看出来如今掌管山寨兵马的张笑岳是个厉害角色。
当然这个名字也很容易让霍都浮想联翩,是不是对方有关系亲近的人曾死在了岳家军手中,否则正常人谁会起这样的一个名字。
不过这又都不重要,令人欣喜的是洽谈很顺利。
刘千峰在裘千丈三寸不烂之舌下,答应投靠蒙古,一旦大汗再度骑兵,自桐柏山而出,攻打南阳,腹背一击。
霍都看来铁杵磨针般的难事在裘千丈眼中实则再简单不过。
刘千峰祖上也曾辉煌一时,对方隐忍在桐柏山,不过在等势而已,可偏偏刘豫即得罪了大宋,又被金国罢黜,子孙不得不蛰伏山野。投靠蒙古,即能攻金报仇,又可伐宋泄愤。怎会拒绝霍都抛投过来的泼天富贵机会。
姜还是老的辣的。
小喽啰进进出出,提壶添汤,端盘送酒菜,气氛渐炽。
刘千峰端了酒碗,笑眯眯道,“小王子办英雄大宴,那时便想着到到中都结识一番,可寨中事务繁忙,脱身不得,本以为落了遗憾,哪料福缘才至,我敬小王子。”
“刘头领客气,干了。”
两人一饮而尽,刘千峰倒酒,又对裘千丈道:“多谢裘先生说教,盼先生在寨中多盘桓一段时间,也好请教武学。”
裘千丈拿起桌上的蒲扇,轻摇几下,笑道:“老夫怕是难以成人之美。”
“这话怎说?”刘千峰忙问。
“我那二弟不识时务,投靠金国,铁掌帮在江南急于扩充势力,和丐帮、魔教频繁冲突,老夫得到湘西走走,一来看能否让二弟弃暗投明。再则找洪七公、张三枪斡旋一下,毕竟铁掌帮也有我的心血。不忍看帮中弟子到时候死伤惨重。”
刘千峰肃然起敬。
霍都道:“裘先生仁慈。”
裘千丈叹气道:“年少时,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武道一途,勤修苦练,觉得武能解决天下事,老来才知并非如此。’
“请先生指教。”
刘千锋、霍都齐齐道。
“思想,人别于山野凶兽之处就在于独一无二的思想。武能保身,亦可去打人,但怎样打,靠脑子里面的思想。”
张笑岳颇为感触道:“先生之言,便如兵法所说’‘上兵伐谋。”
“二头领聪慧。”
“我敬先生一杯。”张笑岳端碗敬酒。
“客气。”裘千丈道。
两人共饮,厅外有鸽子振动翅声响起,顷刻之后,一名小头目拿着信筒走了过来,刘千峰取出纸条,逐字阅读,脸上有笑意浮出,他对张笑岳道:“山下来讯息,有三百余人,百辆车马的镖队抵达。”
张笑岳大喜,“这真是福来成双,待我将这支镖队打劫过来,为大哥、小王子成大事贺彩。”
霍都有心看看桐柏山的具体实力,便道:“小王这些客卿也都是三山五岳的好手,可随同二头领出一把力。”
刘千锋何尝不知霍都心思,便笑道:“既然如此,大家一道,小王子就当是狩猎。”
“正合我意。”
“来来,先畅饮。’
厅内觥筹交错,张笑岳估算镖队经过站点到山下的时辰,子夜过后,他率先起身告辞,不久寨中鼓声响动几下。
数千人的精锐被聚集起来。
刘千峰美其名曰“狩猎”,邀请霍都参与,队伍浩浩荡荡自桐柏山深处开赴向山外。
……
剑锋挑开月色。
血花溅开时,数道人影从路边一侧的食肆冲了出来,紧随其后一道人影鬼魅般的追上,手中长剑刷刷刷的连刺,几个伙计扮相的男子或者后背或者胸口中剑,被周岩刺杀在地上。
烟波钓叟挥舞鱼竿,将尸体逐一甩入山林。
“走了,钓叟兄。”
周岩身形一闪,没入山林。
镖队夜间不作息,绕过南阳自桐柏山一侧前行,这是很正常的走镖线路,周岩、烟波钓叟随着镖队,将陆北河探查出来的黑店逐一拔出,为杨妙真队伍开道。
时至凌晨,镖队扎营,放出暗哨,周岩、烟波钓叟清除镖队所过之处的黑店数名山寨人员,身形没入向桐柏山。
……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薄雾,夜色逐渐放开,长长的队伍逶迤前行在曲折绵延的山道间。
张笑岳骑一匹乌骓马,手提一杆一丈三镔铁锻造的芦叶枪,这种枪也称之为“破甲枪”,枪头细长如芦叶,精钢淬银而成,可破坚甲。
桐柏山的二头领带兵在前,裘千丈、霍都、金轮法王走在队伍中间,队伍即将出山时,山道一侧林中响起烟波钓叟惊讶声。
“那番僧怎也在,还有裘千仞?”
周岩自灌丛冒出,看着放开天光下视野远端队伍中裹着袈裟,身材高瘦的金轮法王等人,他稍微诧异,道:“那不是裘千仞,是裘千丈。他们兄弟一模一样,我在中都遇到过裘千丈,定是他出的馊主意,让霍都过来拉拢桐柏山、伏牛山贼匪,走,计划要稍微调整。”
“为何?”
“金轮法王武功在裘千仞之上,单打独斗,无人是对手。”周岩身形退出,疾掠向镖队营地,烟波钓叟如影随形,问:“你我联手呢,也打不过金轮法王?”
周岩嘿的一笑,“有更好的办法。”
……
天光朦胧,两道人影疾驰出山口,待到了河边一处林地,有喜悦的声音响起,“周大哥!”
嗖一声,守值的梁小武从林中冒出。
少年镖师是懂得应变的人,周岩在福安,称呼是镖头,他辞呈离去,便叫做周大哥。
“队伍怎样?”周岩问。
“都吃食过,养精蓄锐着呢。”
“贼匪约莫半个时辰抵达,注意对方的哨探,我找总镖头。”
“好嘞。”
周岩、烟波钓叟不做逗留,径直到营地这边。
镖队由福安、振威两家镖局精锐镖师、趟子手和嵖岈山的悍卒组成,大战在即,队伍中并没有丝毫紧张气氛。
营地边的林间燃了一堆篝火,张望岳、呼延雷、王逵、陆北河四人在烧茶。
“周兄弟来了。”呼延雷远远打招呼,拿了两个茶杯倒茶。
周岩、烟波钓叟到了篝火处,他答谢一声,接了茶杯,小喝几口,这才道:“贼匪约莫会在半个时辰后出山,霍都、金轮法王等人也在。”
“来诏安?”呼延雷吃惊道。
“算是吧。”
张望岳在英雄大宴见识过金轮法王出手,他沉声道:“法王武功在我等之上,霍都手下各个都是好手,这倒是个变数。”
周岩笑道:“我有办法让金轮法王如丧家之犬。”
“哈哈,快快说来。”呼延雷道。
“当日在甘州,都见过‘铁鹞子’冲阵起来的威势,总镖头、呼延老哥、陆兄弟可愿和我一道挂甲。”
呼延雷抚掌:“我乃呼延家之后,早就盼着如先祖那般挂甲冲锋陷阵。”
陆北河道:“心之向往。”
“可!”张望岳最懂周岩意思。
周岩笑了起来,有好戏了。
三百多的镖队交由王逵、裘千尺。周岩、张望岳、呼延雷、陆北河直奔后方的杨妙真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