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峦耸立,群峰陡峭,雪山仰面压来,高得仿佛要坍塌。
周岩视线从云雪互相吞衔的峰顶逐渐下移,所见便是泛着冷峻色彩的嶙峋山石,千奇百怪,如万戟林立,然后出现在眸光中的是谷中盛满日光的湖水,晨风吹佛,起着波澜。
万兽山庄便隐没在山谷云杉、圆柏、杨树构成的原始森林边缘。
山庄在武威以西的祁连山深处,也就是西凉地界,其实距离福安镖局甘州营地只有六百多里。
周岩骑“夜照玉狮子”一夜驰骋,天光佛晓,赶到了这处雪山、森林交相辉映的桃源仙境。
人马和万兽山庄间隔一方明净湖泊,周岩正在打量,忽地两声虎吼发威之声震彻山谷的传来。
周岩跨下的“夜照玉狮子”神骏,又间隔着距离,马儿倒也没有惊慌,打了个响鼻,马蹄踏踏的敲打着地面,这是见势不妙,翻蹄便要狂奔的迹象。
周岩右手轻抚“夜照玉狮子”颈脖,马儿安定下来。
“来者何人竟敢私闯山庄?”
虎啸落下,有震人耳鼓的声音从山庄一侧林间传来。
“中都周岩,特来拜访史庄主。”
他以内力出声,虽比不得少室山之战金刚门和尚宝雷的狮子吼,但内力浑厚,声音便也如雷鸣,其声隆隆。
“是恩公!’
一声回音自庄内响起,不过刹那,周岩便看到史伯威自飞檐翘角的庄内疾掠而出,身体微向前倾,驰骋如虎跃,紧随人影,又有一道高瘦身形从庄内掠出,一晃便是丈远,看轻身功法,竟还在史伯威之上。
那自林间发声之人亦使将身法兔起鹘落而来。
三人一前两后,迅速靠近。
周岩大致猜神雕江湖中史家五兄弟如今只有三人,老四、老五或许年幼,尚未出生亦有可能。
“哈哈,恩公别来无恙。”史伯威抢先而来道。
“史兄安好。有劳大驾接应。”周岩下马,上前抱拳回礼。
“恩公无需客气。”史伯威豪爽热枕,喜形于色,“自到了山庄,时常想念恩公,此番到山庄,定要盘桓十天半月。这是我二弟管见子史仲猛、三弟金甲狮王史叔刚。”
“在下周岩,见过两位好汉。”
相续赶来的史家老二、老三忙奉揖还礼:“恩公客气。”
金甲狮王史叔刚道:“大哥回来后时常在我等面前提及恩公,说仗义豪爽,武功出神入化,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令人敬佩。”
周岩知道史家五兄弟当中,眼前史叔刚二十岁时进山捕猎,曾得奇遇,会了精深的内功。他又将功法转授给兄弟。往后五人野兽越养越多,万兽山庄的名头渐渐扬于江湖,武林中人给五兄弟取了个总外号,叫作“虎豹狮象猴”。
眼前的史叔刚年纪约在二十五六上下,应该是早得高人传授功法,修为也在当下三兄弟当中独占鳌头。
他听对方说来,笑道:“史兄过誉。”
“哈哈,恩公过谦,走走,到庄内一叙。”
事态紧急,周岩不敢耽误时间,道:“在下此番前来,有事相求。”
史伯威忙道:“我等定赴汤蹈火,虽死不辞。”
“多谢史兄。”周岩道:“情况紧急,便直言相告。”
“恩公但说无妨。”
周岩将镖局遭遇困境、此行目的言简意赅道来。
史伯威豪爽道:“原是西夏国‘铁鹞子’,这事简单,倘若是武林高手,不敢保证,但对付骑兵,山庄虎豹狮恰好能派上用场,唬的战马四蹄发软不在话下。”
周岩大喜,“多谢!”
“我和恩公一见如故,何谢之有,请恩公移步到庄内稍作等候,我兄弟三人准备准备,即刻跟随恩公到甘州。”
“妥!”
四人结伴而行,“夜照玉狮子”随在身后,周岩问,“史三兄号称‘金甲狮王’,自是精通驯狮之道,不过在下走南闯北,所见凶兽颇多,却不曾得见过猛狮。”
史仲猛笑道:“虎豹豺狼,关内、祁连山、秦岭等地都可寻,唯独狮象却是须得从大理国、西域贩卖而来。”
周岩了然,当下的天竺国应广泛生活有狮子,万兽山庄的狮子应就是通过西域,自这些地方得来。
周岩进入万兽山庄,便看到尚且不到十岁,却能举石锁玩耍的孩童,询问之下,才知是史家五兄弟的老四大力神史季强。
至于五兄弟的老小,还在襁褓当中。
他在史伯威引荐下拜访老庄主。
山庄老庄主善谈,设宴招待,时间虽仓促,但周岩谈吐稳重得当,不焦虑于颜,颇得老庄主赏识,交谈甚欢。
半时辰后,史家三兄弟召集了虎豹狮合计两百头。
山庄处在发展阶段,自没有神雕侠侣江湖当中那般,史伯威、史仲猛挥手就能招来一百头猛虎,一百头狮子的威风一幕。
不过足够解决问题。
队伍出发时,群兽猛恶狰狞,不断发出低吼,然行列整齐,竟是丝毫不乱,这等兽群面前,“夜照玉狮子”都是不敢靠前,显得相当不安,周岩大开眼界,江湖出奇人。
史伯威对于祁连山地形了若指掌,队伍沿着千沟万壑的山地,斜向移动,疾行向甘州,百兽前行,所到之处,林鸟惊飞,走兽四散,好不威风。
暮色落下,兽群夜行进入甘州地界,不断的靠近向福安镖局营地。
……
深红的云在天空燃烧,迅速驱散了夜色余晖,天空中有海东青在盘旋。
福安镖局镖队的所有镖师、趟子手都隐藏在黄蓉部署的乱石阵当中。
张望岳、呼延雷、黄蓉三人则在阵外。
得益于蒙古围困中都以来,张望岳便传授镖局镖师、趟子手军中三五人结阵厮杀的操练之法所打下不俗底子,两日来百人初步掌握了《武穆遗书》的八阵,且在黄蓉指点下,可以在阵中灵活穿梭,不至于迷失方向。
如此实力,精心部署,张望岳相信如果不是“铁鹞子”,福安的这支队伍应对寻常的千余人都不在话下,但“铁鹞子”实力太过于强横,张望岳依旧不敢马虎大意。
呼延雷对于奇门妙术只是略懂皮毛,他每当回头,但觉乱石阵内光线错乱,丝毫不见藏身的百余人身形,他惊奇之余,对于接下来的要发生的厮杀,反倒是充满了期待,对于黄蓉,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才十六七岁样子,学识广博,不愧是黄药师之女。
黄蓉视线从低空盘旋的海东青身上收回来,笑道:“居高俯瞰,阵法的奥妙一览无遗,海东青应很快会招引来‘铁鹞子’。”
“没错!”张望岳点头。
“不过算算时间,周镖头差不多也该到了赶回来的时候,所以对于这一战,我还是很看好的。”
“幸亏有黄姑娘。”
黄蓉嫣然一笑,“总镖头莫客气,福安对我就有救命之恩,当诚心相报,镖头还是我好朋友呢,不过他倔的很,在朔州郊外救了我,都不肯带着,幸好没听他的话。”
张望岳微微一笑。他如何看不出来黄蓉言辞当中,对周岩抱有好感。如果周兄弟对黄蓉亦有喜欢之意,那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三人言谈间,忽间远端沙尘跌宕,张望岳道:“‘铁鹞子’到了。”
黄蓉道:“见识见识。”
以远端的山坳为限,第一匹战马的身影飞跃而出,紧随其后是第二匹、第三匹、第十匹,不过十多息,奔驰而来的骑兵犹如遮天蔽日的阴影,轰鸣声撕裂空气,踏破了地面。铺天盖地而来。
前端的骑兵就像是潮水涌起的一波波巨浪,给人一种可横推山岳的威势。
黄蓉面色有点发白。
她终于明白张望岳所说,对垒“铁鹞子”,非单纯武功比拼这句话的意思,镖队在开阔地带遭遇这样的挂甲骑兵,约莫对方结阵一个冲刺,差不多就能结束一切,除了周岩这等武功高明之人,无人存活。
张望岳长吸口气,他想到了岳家军。不曾自父亲口中听说过岳将军有领军对垒西夏的战事,可岳家军和“铁鹞子”齐名的金国“铁浮屠”对阵且能不断取得大捷,足见岳将军领兵之道,“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这话真谛。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壮哉,岳将军!
“铁鹞子”转瞬抵达,在距离五十步外停了下来。
河西良马,冷锻精铠,杀气腾腾。
当前一名手持长矛,骑一匹通体乌黑炭龙宝驹的将官提缰踏踏上前。
“是你杀了我的哨探?”将官言语低沉,目露冷锋。
“是。”张望岳手持八角铜棍,气势比较对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将官看了一眼张望岳身后的乱石阵,视线收回,开口道:“交出镖车,留你全尸。”
“即是一死,为何不拉你垫背。”张望岳从容道。
黄蓉骂道:“没羞没臊,有好大能耐!”
“呵呵,试试就知道。”将官桀骜一笑,对身后壮硕的骑尉道:
“去宰了他,给我的哨探祭奠。”